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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58:30 作者: 生薑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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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祖康一路都很沉默,他不說話,幾個孩子也不敢說話,只有林詠梅偶爾用溫和的聲音,讓他看窗外都有什麼。
回到了五鹿街的出租屋,路祖康看著這個逼仄簡陋的新家,站在門邊又是怔愣許久。
「開飯了,」林詠梅笑著端出一個砂鍋,「今天你出院,咱們吃頓好的,我煲了鴿子湯。」
「我下午吃得多,不餓,你們先吃。」路祖康一隻手捂著胃,彎腰脫了鞋,佝僂著進了房間。
方牧正在布筷子,見狀有些不知所措,輕聲問:「我去叫路叔叔吧?」
「不用,」林詠梅若無其事地說,「讓他休息吧,我給他留一碗就行,我們吃我們的。」
路辭坐在桌邊,看著始終面帶笑容的媽媽,他知道媽媽一定很累,但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又一次想到了課堂上那個噩夢,他媽媽手裡的那把刀子,是他親手遞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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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路祖康出院之後,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不出門走動,手機不開機,甚至連窗簾都不拉開。
到了吃飯的點兒,他也不願意和家人一起,都是等他們吃完了,各自回屋了,他才出來吃兩口。
路祖康變得沉默寡言,路辭好幾次進他房間,想方設法地找話題和他聊天,他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給兒子回應,不再調侃路辭「今兒又犯什麼病了」,只是靠在床頭,偶爾答應一聲。
路辭有時候覺得房間裡的這個爸爸不是真的爸爸,是個毫無生氣的假人,這樣的念頭讓他感到無比恐慌。
有天早晨,他擅自拉開窗簾,想讓路祖康曬曬太陽,陽光猛地傾泄進房間的一剎那,路祖康居然渾身發抖,怒吼道:「拉上!」
路辭著實嚇著了,站在窗邊忘記了動彈。
「我叫你拉上!」路祖康衝下床,拽著窗簾用力拉上,「嘩」一聲之後,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間被昏暗再度占據。
他眼窩深陷,因此眼球顯得有些凸起,暴怒的樣子讓他的面目看起來有幾分猙獰可怖。
路辭手指打著顫,輕聲叫道:「爸……」
這微弱的一聲呼喚仿佛喚醒了路祖康,他渾身一震,繼而轉過身,緩緩上了床,蓋上被子,側身背對著路辭:「出去吧,上學別遲到。」
爸爸變成了一個路辭不認識的人,媽媽也仿佛成了陌生人。
從前,路辭和林詠梅無話不談,現在卻變得無話可說,更準確地講,是路辭不敢和林詠梅說話。
那天晚上媽媽流淚的模樣像一把刀子,一直扎在路辭心裡,他身體裡無時無刻不在淌著血。
他想找機會和媽媽聊聊的,他知道他媽媽是很開明的,他知道媽媽最愛他了,媽媽會接受的。
但每一次,他透過門縫看見林詠梅在餐桌邊記帳的樣子,忽然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媽媽一個人操持著這個家,花出去每一分錢都要考慮考慮再考慮,媽媽已經心力交瘁了,他就不要再去給媽媽添堵了。
路辭甚至覺得自己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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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負罪感日益加深,面對季時風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愈加明顯。
直到這一天,路辭再也受不了,像一座休眠已久的火山,終於迎來了爆發。
第88章 我是不是病了
這段時間,路辭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季時風。
下課他不再纏著季時風說些有的沒的,上課也不再時不時扭頭騷擾季時風,上學他不再站在樹蔭底下等季時風,放學他想方設法地找藉口先走。
季時風不可能沒有覺察路辭的反常,但他沒有問路辭為什麼,也沒有強迫路辭非要和他待在一起。
他很多時候想和路辭說說話,想牽路辭的手,想抱抱路辭,想親親路辭的額頭,但看見路辭眼底一閃而過的慌張,季時風總會心頭一痛,克制住了。
季時風知道路辭現在很難受,他想也許倒霉蛋只是需要一些空間,讓他自己想想,他會好的。
不管別人說什麼,季時風始終相信,他的倒霉蛋還是當初那個不屈不撓地要他加入籃球隊的倒霉蛋。
他相信路辭還是那個一往無前的路辭,相信路辭愛他,相信路辭不會拋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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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林詠梅坦白的那天晚上開始,路辭一直在失眠。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有時候睜著眼就到了天亮。
路易馬上要高考了,他擔心自己的輾轉反側影響哥哥休息,於是每晚都抱著鋪蓋到客廳打地鋪。
明明這個擁擠的出租屋裡都是家人,明明每天都會見到那麼多要好的同學,明明還和季時風好好地在一起,路辭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路辭看著天花板,心想好奇怪,每天都和這麼多人在一起,怎麼還是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呢?
他不能和家人說,不能說他離不開季時風,他想和季時風永遠在一起。
他不能和季時風說,不能說他媽媽知道他們的事了,反應很激烈,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他更不能和陳放那些朋友說,不能說他的窘迫、他的掙扎、他的難過。
學校和家裡都讓他覺得喘不上氣,路辭覺得自己好像在被撕扯,一半往左、一半往右,實在是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