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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58:30 作者: 生薑太郎
    「沒。」季時風垂下眼眸,低聲說,「我猜他家裡是知道我倆的事兒了。」

    他太了解路辭了,除了這一點,他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路辭對他下意識的逃避。

    「遲早的事,」季博文悠哉游哉地火上澆油,「早分了得了,我說了,你倆長不了。」

    這話季博文說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季時風從來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今天,他卻眼睫一顫,沉默片刻後問道:「爺,你為什麼這麼說。」

    季博文半眯著眼,蒲扇一下下地拍在胸前:「處對象是兩個人處,光你一個人犟有什麼用,他也陪你犟?他能受得了?」

    季時風微微蹙眉,反駁道:「他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這不是脆不脆弱的事兒,」季博文說道,「你是能吃得苦都吃遍了,挨我打、被我呲,對你來說那都不算事兒,你當然扛得住。那他呢?人家是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小少爺,別說吃苦了,怕是跤都沒跌過,他能扛得住?他能扛幾天?」

    季時風的指尖在陶瓷碗面上一點點收緊:「我相信他。」

    「你也別和我犟嘴,你站在他的位置上想想,」季博文睜開眼,望著半是明亮半是昏暗的天空,輕嘆了一口氣,「一夜之間,家裡破產了、爹住院了、少爺日子沒了、從豪宅搬進城中村了,擱誰身上誰受得了?他現在還能成天上學放學,動不動還給我發幾條笑話,我都佩服他。」

    「我說了,」季時風看著碗裡的米粒,「他很堅強的。」

    「但一個人同時能扛多少事兒?」季博文話鋒一轉,言辭中透著幾分犀利,「就好比他左邊肩膀扛著他家裡,右邊肩膀扛著個你,現在他遭不住了,兩端總得撂下一頭,要你是他,你撂哪一頭?」

    季時風聽見從心口傳來「怦----怦----怦----」的跳動聲,他知道這是自己在害怕。

    「我不撂,」季時風咬了咬後槽牙,「我兩頭都扛得住。」

    季博文搖了搖頭,緩緩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蒲扇拍了拍孫子後背:「孫啊,爺還是那句話,你八歲那會兒也是個只知道哭鼻子的小毛孩兒,你也是用了十年才長到現在這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的樣子。你要是再給他十年,他也能扛住,但他現在,恐怕不行。」

    說完,季博文抱起小路毛,轉身朝屋裡走去:「走嘍毛兒,爺給你開個罐頭吃,讓你哥自個兒好好想想。」

    院子裡,季時風捧著飯碗,干坐了不曉得多長時間。

    直到遠方最後一絲天光也湮滅,一輪明月不知何時高懸在天際,他的手機也沒有響過一次。

    如果說季時風還有什麼害怕的,那就是「被拋棄。」

    對他而言,父親的意外離世是一種拋棄,母親的不告而別更是纏繞了他數十年的夢魘。

    他的倒霉蛋也會拋棄他嗎?

    季時風壓下舌根泛起的苦澀,拿起手機,打開和「倒霉蛋」的聊天框,一字一字地輸入----

    「路大富,你答應過的,不能不要我。」

    指尖剛要按下「發送鍵」,季時風僵住了。

    十秒後,他又一字一字地刪掉了這句沒發出的話。

    即使是再害怕,季時風也不捨得逼路辭,半點也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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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辭那邊,一家人一道去接路祖康出院。

    路祖康瘦了很多,也老了許多。

    原來微微凸起的啤酒肚沒有了,臉頰凹陷、顴骨突起,從前合身的上衣套在身上,瞬間空了不少;少了定期的亮發護理,他兩鬢顯出些斑白,由於消瘦而顯得眼窩變深,更是為他添了幾分老態。

    先前他一直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不太看得出變化,此時他換上自己的衣服,下了床,一下就顯出了蒼老。

    路辭幾乎是看到他就紅了眼圈,默默背過身去揉了揉眼睛,路易見狀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出息點兒。

    「回家了回家了,」林詠梅給路祖康拍拍衣領,笑著說,「一家人這下整整齊齊了,比什麼都強。」

    路祖康一言不發。

    「今天咱也奢侈一把,打個車回去,」林詠梅說,「大寶兒,你叫輛車。」

    「好咧,我馬上叫。」路易打開網約車軟體。

    醫院叫車快,路易塊頭最大,坐在副駕駛,其他四個人擠在後邊。

    「師傅,碧水花園。」路辭上了車後脫口而出。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路易連忙改口:「師傅,我們去五鹿街。」

    「你倆這一個東邊一個西邊,」師傅問,「到底去哪兒啊?」

    「去五鹿街。」路易說。

    路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從後視鏡里瞥了眼路祖康,他爸爸靠著椅背,問林詠梅:「五鹿街是哪兒?」

    林詠梅拍拍他的手背:「咱們新家,我看了好幾處才選的,房子是舊了點,勝在離公交站近,離兩個學校距離也都差不多,幾個孩子上學方便。」

    路祖康仿佛才反應過來,原來碧水花園那個家已經沒了,片刻後,他緩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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