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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58:30 作者: 生薑太郎
路辭「嗯」一聲,點點頭:「我爸的錢被騙了,現在欠了很多債,他身體倒了,現在還在醫院裡。」
季博文憂心地皺起了眉毛,沒想到路辭家真的遇到了這麼大的事兒。
「趕緊吃,吃完洗把臉,這灰頭土臉的,你爸媽看了多操心。」季博文說,「人活這一輩子,短短几十年,除了生死,還能有什麼大事,別弄得要死要活的。」
路辭知道爺是在安慰他,抿了口粥,點了點頭。
「季時風他爸爸走的時候,我感覺天都塌了。」季博文緩緩道,「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苦,那種苦說不出來,說了別人也不懂,沒法懂,那是我兒子。老婆走了,兒子也走了,我活著也沒意思。說了也不怕你笑話,那會兒我一個大老爺們,說死,也想死,買了瓶敵敵畏,就擱床底下。」
路辭抬起頭,看著季博文。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季時風爸爸的事情。
「他爸爸是在建築工,在工地幹活的時候沒了的,賠償款沒幾個錢,還都被他媽媽帶走了。」季博文一隻手摩挲著拐棍,說起這些的時候已經無比平靜,是一種反覆經歷過內心折磨後的波瀾不驚,「我身體不行,幹不了重活,就靠每個月拿那點低保,他還那么小,我怎麼養他,養不活的。但你要我喝農藥吧,我又沒那個膽了,村裡有喝農藥走的,死得那叫一個遭罪,我不敢。」
路辭心頭湧起陣陣酸澀,勺子無意識地攪弄著碗裡的粥:「後來呢?」
「後來,後來季時風一個小不點,那時候還那么小,出去在人家市場上搬貨,拿著十塊錢回家,說爺以後我養你。」季博文笑著搖了搖頭,「那會兒我算是看開了,沒錢能算個什麼事兒,所有事兒里最不算事兒的就是沒錢。只要人還活著,還有那股勁兒,比什麼都強。」
與此同時,季時風拎著一袋雞蛋靜靜站在門外,重重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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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辭抓著筷子的手指漸漸收緊,此時他面前的季博文不再是戀人的爺爺,而是一位值得信賴的長輩。
在這位慈愛的長輩面前,路辭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惶恐,用沙啞的聲音怯弱地說:「可是我比不上季時風那麼有用,我不會賺錢,我、我很沒用的,我什麼都不會。」
他只會逃避、只會哭、只會害怕,只會躲在爸爸媽媽和哥哥背後當一個心安理得的廢物。
他也想過要勇敢一點,但是他的劍卻斷了。
從酒桌上離開的那一刻,路辭拿著三千塊紅包,終於意識到,其實他什麼也不是。
從前他活在路家光環的庇護下,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他以為自己是童話故事裡的王子,他以為自己像主人公一樣耀眼,所有人都愛他、疼他、呵護他,全世界都在環繞著他轉。
然而,有天當路家坍塌了,路辭才意識到,失去了這個光環,他什麼也不是。
從前的他自以為有多耀眼,就越襯得現在的他有多懦弱、多無能。
「你先找到你的那股勁兒,你找到了,你就活過來了。」季博文說。
路辭神情迷茫,那股勁兒是什麼,他不懂。
季博文是真心疼路辭,路辭一直以來被保護得太好,長這麼大沒有經歷過什麼苦什麼痛,這樣的打擊對於他而言無異於抽筋剝骨。
或者更準確地說,季博文在十八歲的路辭身上,看見了八歲那年的季時風。
成長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多時候還來不及反應,那個瞬間就發生了,逼著你去往前走。
有些人運氣夠用,一輩子都不用吃成長的苦頭;有些人運氣不夠,總要狠狠跌那麼一次跤,不管你是八歲還是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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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我不明白,」路辭眼裡泛起一層濕潤的水光,「什麼叫那股勁兒,我也要去搬貨嗎。」
「你這體格,搬什麼貨,」季博文給他擰了一條熱毛巾,「現在不明白,你就慢慢明白,總會明白的。」
路辭有些急切:「那要什麼時候?我想快一點,我不想再這麼沒用了,我爸爸我哥哥都在醫院裡……」
「先把臉擦乾淨,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沒當過爹媽,你不知道,」季博文用毛巾給他抹了把臉,「為人父母的,看見孩子這麼落魄,心裡要疼死的。」
他手裡力道不小,搓的路辭臉生疼,但路辭卻在這樣的疼痛里找到了一絲清明。
路辭像是一個落了水的人,掙扎中看見前方有一根浮木,那根浮木在水波中若隱若現,他看得並不很真切,但多少有了一縷希望。
「爺,」路辭臉蛋被搓得通紅,真心地說道,「謝謝。」
「謝什麼。」季博文把毛巾放在他手邊,雖然不忍心,但有些話他這個當長輩的卻不得不說,「你和季時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路辭垂下眼帘:「爺,你別怪季時風,是我喜歡的他,也是我非要纏著他。」
季博文擺擺手,現在追究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小路,你是男孩子,季時風也是男孩子。」季博文說。
路辭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但是我真的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