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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58:30 作者: 生薑太郎
看見身邊有家庭美滿、生活富足的同齡人,季時風要是說不羨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他腦海里也出現過可以說是陰暗的那種念頭,類似於「要是我能出生在他家就好了」。
他印象最深的是初三那年冬天,那年遇到了寒潮,特別冷,將近半個多月都是零下,早晨起來馬路都結冰。每天晚自習上到九點十五分,季時風下了自習就得去農貿市場卸貨,十根手指頭凍得都是瘡,凍得拿筆都疼。
那次期中考,季時風終於從年級第一的位置上掉了下來,原因是他考試時手疼的實在拿不住筆,語文作文只寫了三分之一,閱卷老師象徵性地給了個十分。
隔壁班的副班長一直考不過季時風,那次終於超過季時風,考到了年級榜首。聽說他父母獎勵他一台PSP,給他在星級酒店辦了一場生日宴,請了好多同學去吃大餐,季時風也收到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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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季時風沒去,但他也沒睡著。
他在想他究竟比別人差在哪兒了,憑什麼別人有爹有娘,到了冬天手上乾乾淨淨暖暖和和,他就沒爸沒媽,十根手指頭生滿瘡疤。
天快亮的時候季時風做了個夢,夢見他和隔壁班那人交換了,是他在酒店擺生日宴,是他擁有了一台最新款PSP。
電話鈴聲把季時風驚醒,農貿市場的老闆說有一批海貨運到,去冷庫卸貨加兩百,問季時風去不去。季時風抹了把臉說去,戴上一雙不怎麼保暖的保暖手套出門了。
漸漸的季時風也不做這種「交換人生」的白日夢了,反正夢醒了該打工還得去打工,他更懶得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那套雞湯來自我安慰,有這怨天尤人的功夫,能多拉兩車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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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兒要擱別人身上,指不定就釀成個「貧困少年因嫉妒而殘害同學」之類的社會慘劇,好在季時風這人特別擅長自己磨自己,磨著磨著就把他自個兒磨平整了。
別人爹媽是誰家裡幾口人關他屁事,別人有錢沒錢關他屁事,別人過生日在哪裡請客關他屁事。
「關我屁事」這四字箴言貫穿了季時風迄今為止整個學生時代,這四個字實際上是他在向內自省,他在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嫉妒、不要做沒有意義的比較,同時也讓他身上逐漸出現了一種可以說是「冷漠」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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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覺得他這心態誇張點說都快臻於化境了,學校里學校外他見過的有錢人不少,不把錢當回事的人也不少,季時風心裡都沒什麼波動,堅決貫徹「關我屁事」原則,說到底就不是一路人。
路大富也有錢,路大富也不把錢當回事,路大富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但這次,季時風的心情卻有了微妙的起伏,路辭和他之間的差距讓他有些難受。
這種難受不同於羨慕、攀比、嫉妒,但具體是什麼,季時風也不知道,他只覺得如鯁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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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辭沒覺察季時風眼裡一閃而過的低沉,他以為季時風是因為沒用潤膚露後悔了,於是扭過身子向季時風展示自己抹過潤膚露的臉蛋:「看看,看看,看看什麼叫如花似玉,什麼叫吹彈可破。」
季時風正煩悶著,沒搭理路辭,佯裝專心致志,繼續做手裡的試卷。
路辭全方位無死角地表演了自個兒的吹彈可破,見季時風瞅都不瞅他一眼,不高興地敲敲桌子:「你能不能和我說會兒話啊?這麼沒禮貌呢!」
季時風頭也不抬:「沒空,寫題。」
「寫題有陪我講話重要嗎?」路辭理直氣壯。
「有。」季時風言簡意賅
路辭憋屈了:「我就和你講兩分鐘,一分鐘也行呀。」
季時風心煩意亂:「半分鐘都是浪費,閉嘴,轉過去。」
「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路辭更不高興了,腳在桌子底下踹了季時風一下,「誰稀罕和你講話似的!」
路辭說完就轉回身,故意把椅子拉的很大聲,哐哐響。
季時風握筆的手指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壓在心裡的那塊石頭更沉甸甸了。
他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很討厭、很不尊重人,但季時風在尤為直觀地感受到他和路辭的差距後,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推開路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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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節課,路辭坐的倍兒端正,一根頭髮絲都不往後面歪。
午休的時候,路辭實在憋不住了,不和季時風說話好難受,就和發癮了似的,渾身刺兒撓。
借著和陳放閒聊的功夫,故意側著身子坐,一隻手肘搭在季時風桌面上,眼珠子往季時風那兒瞟。
季時風還在寫那張傻逼的試卷,路辭心裡嘀咕,季時風平時做題比坐高鐵還快,這他媽的什麼卷子這麼耐寫,寫了一上午都沒寫完。
路辭眼珠子瞟得都快成斜眼了,總算看到了季時風寫的是什麼考卷。他彎下腰,在自己桌子底下的書簍里一通翻找,總算找到了一模一樣的那份卷子,翻到參考答案,轉身照著季時風的卷面一看----
「靠!你可別寫了,沒一題做對的!」
季時風眉頭一皺,把筆扔到一邊,接著把試卷往抽屜里一塞。
路辭看他一臉不爽,訕訕道:「你別惱羞成怒啊,我也不知道你能做這麼爛,說明你還有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