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12，騎掃帚的男孩

  卡車在泥土路上的顛簸逐漸平息，遠處一棟尖尖的古堡出現在霍法的視線中。不過卡車並沒有過於接近那棟城堡，只是在距離它半英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霍法跟在蘇珊娜身後跳下卡車，一些農婦拿起鐵叉開始幹活，她們將麥子和甘草從卡車上叉下，午後的陽光照在她們身上，露出金子一樣的光澤。

  蘇珊娜帶著霍法和少女徒步穿過一片夾竹桃，來到了一片草地上，這裡有幾排小小的木屋，看起來很簡陋。

  「姐姐農忙時就住在這裡。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叫她出來。」蘇珊娜指著其中一棟煙囪正在冒煙的木屋說道。

  「當然不介意，謝謝你蘇珊娜，不過，還是給我們一個安靜點的環境吧。」

  說完，少女給了霍法一個十分明顯帶有警示意味的眼神。她拿著懷表上前，敲了敲木屋的門。很快，裡面的人便邀請她進去了。

  霍法在外面看著面前的木屋，有些困惑的說道：「你們為什麼不住在河邊了，那樣生活不是更方便些麼？」

  蘇珊娜低下頭，有些傷感的說道：「要是生活在村子裡人手不夠，賺到的錢也不夠叫亞瑟的學費。你知道的，現在學校收錢可厲害了。」

  她踢著地上的石子，頓了頓，說道：「村里到年紀的都去了謝菲爾德還有其他城市，那裡才能找到工作，姐姐和我在那裡有一份家政工作，你知道麼，就是幫有錢人家做家務。」

  霍法從蘇珊娜的口中感到一種沉重的東西，這種東西他此前從未真實感受過，但是它在此刻卻顯得如此清晰，令他失語。

  不過面前的少女並沒有傷感太久，她踢了霍法的腳一下，笑道：「你們可真走運，要不是我們正好農忙回來，你可根本找不到我們呢。」

  霍法也笑道：「我其實都以為找不到你們了，但是她跟我說地上有車印子，說你們肯定都在。我才找到你們的。」

  蘇珊娜偷笑：「怪不得，你女朋友可真夠厲害的。」

  霍法一愣：「什麼？什么女朋友，你是指女性朋友還是指那種關係？」

  「不然呢。霍法，你在想什麼呀。」

  蘇珊娜詫異道，她用兩個拇指比了個親密的手勢：「當然是指那種關係啊。」

  霍法打了個寒顫，從頭冷到腳底，他連連擺手否認：「不，不，不不，我和她並不是那種關係。」

  「那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蘇珊娜好奇的問：「總不能是姐弟吧。

  「當然不是，她有一個弟弟，我只是.」

  霍法說不下去了，他舌頭打結，腦子又開始疼了，這一次疼痛來的並不猛烈，而是和鈍刀子割肉一樣，一點點的切下去，逐漸加重，把他按在看不見的砧板上反覆切割。他臉色蒼白，緩緩咬住嘴唇，握緊拳頭。

  蘇珊娜並不知道身邊的少年已經被疼痛侵蝕，她還在霍法身邊絮絮叨叨的說道：「你知道嗎，現在這一帶已經沒有多少男丁了。姐姐其實還算幸運，姐夫走之前還給她留了子嗣。有很多姑娘到了年紀之後卻嫁不出去，這才是最慘的，就連謝菲爾德里也是女多男少，這要是再打下去，天知道會發生呀。」

  霍法頭痛愈發劇烈，即使簡單的交談也讓他嘴皮重逾千鈞，他幾乎聽不清對方的話：「你在說什麼.」

  「倫敦也是這樣麼？」

  「不不知道.我.我.沒在倫敦呆很久.」

  霍法結結巴巴的說道。

  「如果你沒有什麼去的地方，可以留下來麼？」

  蘇珊娜突然問道。

  即便頭疼萬分，霍法還是詫異的看著她。

  這時候，木屋內傳來抑制不住的啜泣聲。

  聽見那哭聲，蘇珊娜有些焦慮，她對霍法說道：「抱歉，我必須要去安慰一下姐姐。」

  蘇珊娜消失在了木屋內，霍法本來也該和她一起進去，但是他實在是頭疼的太過厲害，不堪忍受的他晃晃蕩盪走到草地里的一株山毛櫸前，用頭撞著樹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疼痛。然而撞擊也是徒勞，蘇珊娜一個簡單的問題將他拖進了深淵，劇烈的疼痛阻隔著他和記憶的聯繫，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保持失憶的狀態。

  疼痛的他最終無可奈何的靠著山毛櫸緩緩坐下來，手指插在頭髮里，咬牙呻吟道：「天啊.我究竟做了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這時候，遠處傳來孩童嬉戲追打的聲音。幾個年紀大約十來歲的小孩正在灌木叢間嬉戲打鬧，出現在霍法的視線中。其中一個小孩很是顯眼，在其他小孩都用雙腿奔跑之際，他卻騎在一柄破掃帚上，開心的跑在最前面，邊跑邊笑。

  霍法靠在樹上，臉色慘白的和紙一樣看著幾個小孩打鬧，他們正在搶一個球。

  球從天空落下，落在離山毛櫸不遠的草地上，騎著掃帚的男孩去搶球的時候看見了背靠在山毛櫸下的霍法，不由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其他小孩也圍了過來，幾個人一起遠遠看著霍法，疼痛中的霍法默不吭聲，祈禱不要有人來煩他，現在他完全不想和人交流。

  不過事與願違，騎掃帚的男孩從掃帚上跳下來，一手提著掃帚一手提著球來到霍法面前，好奇的看著他。

  「你好像有點不舒服。」

  男孩說道，「先生，你的臉色可真的太糟糕了。」

  霍法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內心嘆息。

  「你是拉肚子了麼？」

  男孩問道：「我拉肚子的時候也很疼。」

  何止是拉肚子，霍法心想，自己大概是拉腦漿了。

  這時候，其他小孩子見沒事，也都壯著膽子圍了上來。他們看見霍法的臉色，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這位先生受傷了。」有小男孩說道。

  「也可能是生病了。」有小女孩說道。

  「生病了要怎麼辦？去看醫生麼。」

  「可是這裡沒有醫生誒。」

  「誰說沒有醫生，亞瑟，你不是吹牛你是醫生麼？」

  「我才沒有吹牛！」拿著掃帚的男孩氣呼呼的說道：「你忘記了，你家的小山羊就是我治好的。」

  「得了吧，我媽說你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你媽媽在亂講！」

  「沒亂講！」

  「就在亂講！」

  「沒亂講！」

  「好啦好啦別吵啦！」一個小女孩說道：「檢驗亞瑟你是不是吹牛的時候到了，你如果能把這位先生治好，那才不是吹牛呢。」

  那名叫亞瑟的小孩不服氣的把掃帚和球扔給了身邊一名男孩，指著身邊的同伴說道：「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

  說完，他竟伸出手去拉地上的霍法，霍法頭痛的已經不行了，被這群小孩一鬧，更是腦瓜子嗡嗡響。

  「勞駕，幾位小弟弟，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兒吧。」他說道。

  「不行，你病的太厲害了，我帶你去治療！」

  男孩嚴肅的說道。

  霍法哭笑不得，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他去哪裡都有人想來做他的醫生。

  一群小孩子推著霍法，竟然把他從山毛櫸下給拉了起來。由於疼痛，霍法的身體幾乎失去知覺，他被幾個小孩拉著，神使鬼差的向前走去。

  一行人晃晃悠悠的來到一處灌木叢中，這裡用石頭碼成了一個簡單的灶台，地上堆著一些木柴。來到這裡，那些嘻嘻哈哈的男孩女孩都變得嚴肅起來，好像那個灶台有什麼神奇的權威一樣。

  拉著霍法的男孩鬆開手，開始對著其他的男孩女孩發號施令，於是他們之中有人去采樹葉，有人去采漿果，有人甚至去挖泥巴。

  霍法則癱坐在草地上，看著這群小孩在他身邊忙來忙去。

  不一會兒，收集原材料的孩童們回來了。

  那個名叫亞瑟的男孩生起了一堆火，只見他把樹葉按在石板上用石頭磨碎，又興致勃勃的往裡面加漿果和泥巴。等他加完之後，又把石板放在火堆上加熱。加熱完成後，他偷偷拿出一個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罐頭盒，小心翼翼的將那一堆冒著熱氣的爛糊糊倒了進去。

  最後，他把罐頭盒雙手捧到霍法面前，「先生，喝吧，這個能治好你的病。」

  他是如此的認真，以至於霍法都驚了。

  「這是什麼？」

  他指著罐頭裡的爛泥和樹葉糊糊問。

  「這是藥。」

  男孩亞瑟說道。

  他的同伴們偷笑起來。

  但是亞瑟沒笑，他在霍法耳邊說道：「這是魔法藥劑，什麼病都可以治。」

  魔法

  霍法驟然瞪大眼睛，他不顧頭痛，抓住了男孩的肩膀，大聲問道：「你見過魔法麼？」

  男孩趕緊捂住了霍法的嘴巴，神秘兮兮的耳語：「噓，魔法說出來就不靈了！先生。」

  霍法悚然一驚，保持了緘默。

  「喝吧，先生。」

  男孩催促道。

  霍法吞了口唾沫，而後，他在一群小孩期盼的目光中將罐頭盒送去了嘴巴，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他緩緩放下杯子，看到身邊七八雙亮晶晶的眼睛，那些眼睛和一雙小星星一樣期盼的看著他。

  「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男孩問道。

  頭疼依舊。但是霍法卻緩緩點頭。

  「好多了。」他說道：「真的是太感謝了。」

  嗚呼！

  他的話讓這群小孩一下激動起來。

  我就說有效吧！男孩亞瑟興奮的揮舞拳頭。

  其他小孩也圍在他身邊，他們和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聚在一起歡呼慶祝。

  不知道是不是法的錯覺，看著這群歡呼的小孩，霍法覺得自己的頭疼好像真的減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