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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46:10 作者: 半顆青橙
    焦妍腦子裡「嗡」地一下就炸開了,耳朵里好長一陣嗡鳴,好像被什麼堵住了感官,有一瞬間,她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整個腦袋混沌一片。

    她感受不到自己是什麼樣的情緒。

    她明明是恨這個人的,可在聽到他命不久矣的消息時,心卻有一霎的痛感。

    緊接著,諷刺的情緒席捲而來,掩過了那絲幾不可察的痛感,甚至還有些許冷漠。

    她不悲,也不喜。

    那種情緒仿佛是平日裡在街上路過陌生人的靈堂一樣,平淡無波瀾。

    她想,剛剛心頭的那丁點痛感,大概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個身份。

    唇舌有些乾澀,焦妍張了張口,聲音輕啞:「他在哪個醫院?」

    「附一醫。」

    她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齊崢又接著道一聲:「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

    -

    夏日的夜晚來得遲,傍晚下班到附一醫的時候,天色還大亮。

    跟著齊崢往病房去的路上,焦妍無端回想起幾個月前,他也是這麼帶著自己去見重病的媽媽。

    當時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到了病房門前,她甚至都還想過逃避現實。

    可如今,她的心情是絲毫無起伏。長廊的窗外,日薄西山。她只當自己,是去見一位將死之人。

    焦成憲住的是三人病房。

    房門大開著,立在門邊,她就望見裡頭站了不少的人。

    都是與焦成憲同房病人的家屬,圍坐在床邊,談天說地。

    見有人來,他們不自覺噤了下聲,但很快,又恢復了閒聊,只是有素質的壓低了聲音,不做吵擾。

    焦成憲在最靠里的床位,遮擋布簾是拉上的,與外邊的兩個床位有意隔絕開,沒有任何人陪護,顯得孤寂淒涼。

    焦妍的眉目始終淡淡,瞧不清有什麼情緒,齊崢默默收緊牽著她的力道,像是給她下一道安撫劑,問:「要我陪你進去嗎?」

    焦妍側目看他一眼,手輕輕一扭,掙開他的:「我自己去吧。」

    說罷,她邁步逐漸往裡,一直到看見床褥。

    焦成憲側躺著,背對她,一手枕著腦袋,閉著眼,房裡不安靜,他大概也只是小憩。他的頭髮長了很多,鬍子拉碴,肉眼可見的消瘦。

    焦成憲睡意朦朧,聽見有腳步聲過來,原以為只是隔壁的人來用洗手間,但聽著動靜在自己床尾停下,便睜開眼扭頭望去。

    他猛然一怔,下意識反應是自己眼睛閉得久了,精神恍惚看錯了人。

    焦成憲再次把眼閉了又睜,發現自己沒花眼後,喜出望外地叫出了聲:「阿妍?」

    上次見他,還是在媽媽的病房裡。

    現下無了以往光鮮亮麗的形象,他病弱憔悴,邋裡邋遢的像個流浪漢。

    時間和病痛,果然能使人面目全非。

    焦妍面色冷然,就那樣沉沉望著他,也不出聲。

    焦成憲躺正身子,有些吃力的讓自己坐起些弧度來:「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見她始終咬牙不張口,焦成憲也不強迫,自顧自的說著,聲音虛浮,有氣無力:「你知道我快死了吧?你說的沒錯,真的會遭報應……」

    他自我嘲諷的冷笑一聲,「你和你媽的事,是我對不……」

    「你閉嘴。」焦妍忽地打斷她,漠然決絕的態度令他一愣,「我不想聽你說那三個字,你不配,你連道歉的資格都沒有。」

    焦成憲啞然,怔怔地望她半晌,逐漸回過神來後,長嘆一聲,頹然地承認道:「是……你說的是……」

    見他如此低聲卑微,焦妍的心竟也軟了一下,動了一絲憐憫之心。

    她悄然地深呼吸一口氣,恨自己始終不是個心狠的人。

    「你做的那些事,我不會原諒。」她語氣平緩地說,「我來這裡,也只是看在這幾年來你隨我揮霍的錢財上,另外,還想來告訴你,焦嘉澤……」

    焦妍抬起眼眸,對上他的,一字一頓,「是鄭鴻光的親生兒子。」

    話落的一瞬,她看到焦成憲那暗淡無光的瞳孔中有一剎緊縮,充滿震驚地放了一下光,神色錯愕,雙唇也抖得厲害:「你胡說!」

    「你一出事,王文茵就帶著兒子跑了,她沒回老家,而是躲去了鄭鴻光那兒。」看到他如此驚愕的反應,焦妍只覺得大快人心,再開口,連聲線都有些不穩,語速也不自覺加快,「王文茵通過鄭鴻光和你認識的,你能保證在跟你之前王文茵和鄭鴻光什麼事兒也沒有?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拋妻棄女換來的生活,你夢寐以求的兒子,是別人家的,你自以為死心塌地跟著你的女人,也是別人的。」

    她抬唇笑著,眼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神態間充滿了嘲弄的挑釁,「怎麼樣,這樣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不可能……不可能!」他突然怒吼一聲,像是失了理智的猛獸,可下一秒又抵不住病痛地猛然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一聲大喊,嚇得在場的人都靜了一瞬。

    齊崢一直在門口等著,聽見這聲兒,心下一慌,即刻大步走了進去,第一時間伸手攬住焦妍的肩。

    焦成憲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還沒徹底緩和,整張臉又立馬痛苦的皺了起來,骨瘦如柴地身子蜷縮成一團,捂著肚子,像只乾癟的蝦米,痛得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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