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深淵底部

  李長晝操控的怪物，與黑甲之間隔著一層堅冰，他無法細緻地感受到這隻怪物的變化。

  沒有撐張感，說明至少體型上沒有變化，又或者乾脆沒有變化，畢竟這頭怪物已經沒了腦袋。

  透過腳底的黑甲，『白光神劍』的背部，則有蚯蚓似的物體在遊動。

  李長晝躍起，一隻黑手從他腳下長出，一把抓住冰壁——他站在黑手的手腕上，像是站在一塊長條形狀的黑色平台邊緣。

  然後，閉著雙眼的他，對準深淵一拿。

  鎖住第二道虛影雙手的黑甲、釋放怪物的黑甲，同時溶解，變成黑釘，釘入『白光神劍』體內。

  嘭！

  『白光神劍』與冰壁相撞，停在李長晝身下十五米之處，承受了怪物的下沖之力，李長晝的身體被「黑手崖壁」焊接般牢牢固定在原地。

  第一道虛影釋放的白光，忽明忽暗，好像一盞被風吹動的燈泡。

  有更可怕的怪物，試圖從『白光神劍』體內誕生。

  眼前李長晝有兩個選擇。

  一，控制這隻怪物；

  二，鬆手，讓這隻怪物墜落深淵，殺死它，因為不確定自己能否掌控這隻怪物之上的怪物。

  「超越怪物的怪物，就叫超級怪物吧。」看在剛才玩得開心的份上，李長晝給它取了一個名。

  他兩個都沒選。

  人類注視深淵，要麼死，要麼變成怪物，那怪物注視深淵呢？

  操控超級怪物(偽，未誕生)注視深淵時，李長晝心裡湧起一陣疑惑：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不對。

  一開始就不對。

  自己為什麼會給怪物看怪物，增加未知風險？

  『我是好戰，但不是狂戰士，與孫悟空硬碰硬，也會有『緊箍咒』在現在為什麼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

  深淵之下，天使拉起衣領，掩住口鼻。

  她說了一句話，聲音穿過衣領之後有些含糊：「奇怪，兩頭怪物應該夠了，難道身體缺了某個部件？」

  伸手撫額，困惑沉思的李長晝，心裡忽然煩躁起來，他覺得深淵非常危險，想立刻離開。

  這種局促不安的感覺一冒上來，他立馬察覺到。

  這又是怎麼了？

  失去法力後，徹底變成凡人了？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囈語。音調古怪，偶爾會有一句重音，每一次重音，李長晝心跳便跟著加速一次。

  世界開始扭曲，自我認知被改變的怪異感，再次降臨。

  心念一動，雙耳迅速被黑暗封住，李長晝雙手扯開門帘似的在胸前一撕。

  伴隨著他這個動作，『白光神劍』體內的黑釘，瞬間拉寬拉長，將怪物的身體撐裂！

  「掱贔.翀翯!」

  李長晝後頸一陣劇痛，鼓起腦袋大小的一個包，有東西要鑽出來！

  {把黑暗收回來}

  腦海里忽然傳來聲音，情況危急，李長晝下意識跟著做，將怪物體內的黑暗全部收回。

  失去黑暗，怪物帶著白光墜落，像是丟進深井的探照燈。

  劇痛逐漸緩解，後頸的異狀平息。

  李長晝一身冷汗。

  「你是誰？」他問，黑暗在腳底湧起，變成一隻直徑十五米的黑箱蜘蛛。

  黑色絲線布滿四周。

  {可以睜開眼睛。}那聲音說。

  李長晝沒有照辦。

  【退出任務！】

  【主線任務完成，準備退出······退出失敗，玩家處於戰鬥中】

  一隻黑手從李長晝身前探出，將『偉大力量-生死永隔』呈到他跟前，璀璨綠光將黑箱蜘蛛腹部照亮。

  他沒急著動手融合這件『偉大力量』。

  {我沒有敵意，}那聲音似乎能看見李長晝所做的一切，{來自遠方的玩家。}

  「.你是誰？」

  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道：{用你能迅速理解的話來說——我就是深淵。}

  「深淵？深淵是什麼？」

  {伱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聽嗎？你的隊友有危險，那隻怪物並沒有死。}

  「帶我去找她！」李長晝扭頭對衣領內的小冰人喝道。

  小冰人愣了一下，急忙指引方向。

  黑箱蜘蛛的八條腿，在冰面上大開大合地前進，一直往深淵底部下潛。

  {她們落在地面，無法視物，也不敢聽，怪物就落在距離她們12暒.也就是240米.的地方，怪物正在蛻變——一根觸手已經長出來了。}

  「地面？」

  黑箱蜘蛛放棄行走，幾乎是以滑行的姿態，在冰壁上快速下降。

  {是的，『不可嚮邇』之後，就是地面。}

  「深淵裡有什麼？」

  {先說說深淵的來歷吧，和聖人有關。}

  聖人？

  深淵和聖人有關？

  「繼續。」

  {一位名為『先知』的聖人，為了成為『造化』，想變成『全知』，於是創造了一種可以表述一切的文字——你應該聽過其中幾種發音了，『先知』將這種文字，排列出所有可能的組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會被記載下來。

  「我趕時間。」李長晝說。

  {意味著，不管發生，還是未發生，發生在主世界，還是未發生在虛時間虛空間的一切，都會被記載下來。}

  {想記載下如此多的信息，載體必須獨一無二，於是『先知』將這些知識寫在了自己的身體上，當所有可能記載完畢的那天，就是『先知』成為『全知』，成為造化的那天。}

  {三千六百億年後，『先知』遭遇了意外，另外兩位聖人同時發現祂。}

  {兩位聖人為爭奪『先知』發生了一場大戰，其中一次攻擊的餘波，在擊碎三十二個星系之後，以幾乎熄滅的狀態墜落在這顆星球上，形成了深淵。}

  {所謂的『偉大力量』，是兩位聖人那一擊的殘留——聖人的一擊，包含著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形成千奇百怪的『偉大力量』。}

  一擊的餘波，毀滅了三十二個星系，殘留的火種還在一顆星球上變成『偉大力量』？

  怪不得『偉大力量』不是很強，但一些力量表現出來的性質，卻極其可怕。

  比如『生死永別』的一擊必殺，楊清嵐的創造生命等等。

  「嗯？」李長晝忽然拿出一根風乾的指骨。

  指骨的主人是『永不瞑目』的持有者，他的身體就在附近。

  但此時此刻，李長晝怎麼可能還有心思去管什麼『永不瞑目』。

  黑箱蜘蛛迅速下滑！

  「你也是聖人的一擊？」李長晝收起指骨。

  {不是。}那聲音平靜地說，{我是被擊碎的『先知』聖人身體的一部分。}

  我是被擊碎的『先知』聖人身體的一部分

  李長晝屏住呼吸。

  黑箱蜘蛛一躍而起，直接跳下深淵！

  當下降速度即將超過某個界限時，八根蜘蛛腿猛然抓向冰壁，利用冰壁減速。

  而速度下降到可控範圍內之後，又再次跳躍。

  必須儘快帶李淺夏她們離開！

  那聲音依舊很平靜：{我記載了一部分知識或者說資料，凡是看見我的，都會自動閱讀——一切生靈都能閱讀『先知』文字，注視我的人，會自動獲取一部分知識，變成各種各樣的怪物。}

  聲音又說：{我把這稱為知識的詛咒，當然只是之一，知識的毒害遠比任何生命想像的要多。}

  「你找我什麼目的？」

  {你不明白嗎？}

  「不明白。」

  {不要撒謊，李長晝，}聲音輕聲道，{關於你、關於地球的資料，我恰好記載了一部分，而我也恰好瀏覽過這一部分——我很清楚你知道我需要你做什麼。}

  「我要是不幫你呢？」

  {那你就走不出深淵。}

  轟！

  黑箱蜘蛛落地，一些乾粉似的雪花，陳年積灰一般揚起。

  粉雪中，黑箱蜘蛛身體微微下沉，卸掉衝擊力，身形一抬，八條蜘蛛腿已經大步邁出去。

  粉雪纏繞在蜘蛛身體四周，像是被擊碎的氣流。

  ◇

  採摘『不可嚮邇』的冰花之後，楊清嵐沒有急著提交任務。

  她沒有「傳送」，回去之後，無法再回到這顆星球，必須選擇留下。

  「我們現在去哪兒？」洞穴內，李淺夏收攏龍翼，變回人形。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隔著厚厚的禦寒衣，當然沒辦法看見手臂，但她能感覺到，那裡長出一塊龍鱗。

  楊清嵐與李長晝身上的小冰人溝通，說：「你哥沒事，玩得還很開心。淺夏，『黑焰龍』出現副作用了嗎？」

  「沒有。」李淺夏說。

  「那就繼續，我們往下走。」

  「好。」

  李淺夏雙臂展開，完全舒展時，已經變成了龍翼，一條纖細優美的黑焰龍出現在洞穴內。

  她噴吐龍炎，灼燒出一個堅冰籃筐，楊清嵐、瑤池、姒、小蘿蔔、蝴蝶，以及無數小冰人翻身進去。

  龍爪扣住籃筐，龍翼在身前一合，龍身已經衝出洞穴。

  李淺夏任由重力捕獲自己，帶著眾人筆直降落。

  楊清嵐將合攏的冰花插在腰間，這朵花被採摘後始終處於閉合狀態，『不可嚮邇』的力量也不見蹤影。

  小冰人每隔十秒，便從冰籃子內跳出去一個。

  「姒。」瑤池看向閉著眼睛的姒。

  未來·姒眼帘剛剛打開一條縫隙，金色眼睛的瞳仁中心，已經對準了裂縫，窺視著外界。

  「到底了。」二號姒忽然說。

  「什麼？」李淺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一合雙翼，開始減速。

  楊清嵐抓起一把小冰人丟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說：「同時死亡，看來真的到底了。」

  「清嵐，你.」李淺夏不知道說什麼。

  「我再下去看看！」小冰人卻不領情，還要主動申請跳下去的。

  楊清嵐滿足了部分小冰人的願望，這些小冰人同樣在一段時間後同時死亡，確認到底了。

  李淺夏沒有理由阻止這種'殘忍'的事情，只好再次加速：「趕緊完成任務，離開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未來·姒閉上眼睛，到達深淵之後，還需要她的力量，現在還不能透支。

  「記得閉眼。」姒本體提醒道，「深淵裡可能有怪物。」

  「我先用冰人試探。」楊清嵐說。

  呼！

  呼！

  黑焰龍扇動翅膀，緩緩貼近地面，粉雪洋洋灑灑，幾乎將眾人裹成雪人。

  李淺夏沒有變回人類，依舊保持著龍身，眾人都閉著眼，等待楊清嵐的消息。

  「附近暫時安全。「楊清嵐原本清冷的聲音，在深淵大地上顯得柔弱，「淺夏，變成噬雪豹，帶著我們走。」

  「.我又不是拉雪橇的阿拉斯加。」

  「所以沒讓你拉雪橇。」

  李淺夏變成噬雪豹，拉著冰籃子在深淵大地上急行，噬雪豹在粉雪以及冰面上，就像是鯊魚在海浪中衝刺。

  而且還不冷。

  李淺夏突然有點喜歡做噬雪豹了。

  楊清嵐將手伸出籃子，手觸摸到的粉雪，全部變成生命。這種生命脆弱而無力，甚至不能行走，但用來確認周圍的環境足夠了。

  「感覺好像就是普通的冰面。」李淺夏閉著眼睛說。

  「我試試看。」未來·姒道。

  楊清嵐與瑤池暫時也沒有主意，只好讓她試試。

  「記著，別看地面。」她們提醒道。

  就在未來·姒即將睜眼時，耀眼的白光從天而降，將所有人的眼帘映照成白色。

  白光神劍？

  被李長晝打下深淵了？

  轟！

  『白光神劍』落地嗎，強勁的撞擊掀起粉雪大浪，粉雪一圈圈蕩漾開來，沖涌到李淺夏她們身上。

  「要不要去看看，把白光神劍拿到手？」李淺夏甩頭，弄掉滿臉的雪。

  「可」

  瑤池話沒說完。

  「掱贔.翀翯!」

  噬雪豹後頸猛然凸起，看起來像是一張臉要掙脫獸皮，五官曆歷分明。

  楊清嵐雙手手背直接睜開一隻眼睛。

  眼神清澈寧靜，只是眼白布滿了血絲，像是楊清嵐本人被囚禁數個月後的眼睛！

  瑤池的帽子脫落，盤起的長髮散開，從原本及腰的長度，瞬間變成與身體等長，像是一面屏風。

  姒與她的分身症狀相同，肋骨長出兩條手臂，肩上同樣有兩條手臂裹著皮膚在生長，變成六臂！

  小蘿蔔與蝴蝶是『偉大力量』，沒有受到囈語的影響。

  隨著怪物突變的加深，感染速度也加快了，不過一瞬間，眾人已經出現部分症狀。

  「捂住耳朵！！」瑤池捂住雙耳，大聲喊道。

  她隱約聽見同樣捂住雙耳的楊清嵐，也在喊著什麼。

  楊清嵐捂住雙耳的手，手背上的兩隻眼睛默然地看向她。

  瑤池全身冰涼。

  不是因為楊清嵐的變化，她也看不見，她只是發現，捂住自己耳朵的不是自己的雙手，而是頭髮！

  噬雪豹沒有雙手，李淺夏直接將腦袋扎入雪中，深深潛下去，又變成雙頭黑焰龍，噴吐烈焰，灼穿地表，帶著眾人沖了進去。

  燈光微弱的漆黑洞穴中，眾人緊閉著眼，死捂著耳朵，劇烈地喘息。

  「你們——」楊清嵐欲言又止。

  因為她發現，自己明明閉著眼，卻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她感覺到了自己手背上的變化。

  ◇

  深淵大地上，天使者閉著雙眼，捂著耳朵。

  她感受著眼帘也無法阻擋的強烈白光。

  「不可傷害我。」她說。

  然後，她鬆開雙手，睜開眼睛。

  看了一眼遠處墜落的「太陽」，她將視線移向別處，對準一處祭壇走去。

  在祭壇上，一尊渾厚的大鐘落在上面，鐘身上無雪。

  鐘壁上刻滿文字，這些文字極小極小，且在不斷變小。

  因為文字始終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