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光速

  黑白對撞，在角斗場上組成一個碩大的半圓。

  沒有刀子般鋒利的氣浪，沒有滾雷般轟鳴的聲音，安靜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李長晝與光族·星光卻面色凝重。

  對於他們來說，眼前的比賽就像一言不發的角力。

  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強大的力量早已經灌入，任何一方退縮，或者用勁方向稍稍偏移，就會引起毀天滅地的反應。

  隨著兩人輸出的力量越來越大，黑白半圓的直徑也越來越大，將李長晝與光族·星光吞噬，填滿了整個角斗場！

  白圓頂部，光線從各個角度聚集，勾勒出星光的上半截光影。

  光影抬手一握，觀眾席一角忽然暗下去，光匯集在他手裡，變成一柄長上百米的光矛。

  光影手持光矛，光一般無聲無息地朝黑霧刺去。

  一隻黑手同樣在無聲中，從黑霧裡揚起，五指撐天般張開，又忽然攥緊，握住光矛。

  緊接著，與黑手相連的黑霧人形拔身而起，同樣也只是上半截。

  乍一看，光影與黑影像是兩隻人形蜘蛛！

  人形黑霧右手握住光矛，左手黑霧化為大蛇。

  蛇口一張，朝光影喉嚨射殺過去。

  光影抬手相擋，卻慢了一拍，等蛇口咬住喉嚨之後，才握住黑霧大蟒的身軀。

  李淺夏視線忽然一暗，看見自己身邊的光芒化為利劍，狠狠斬向大蟒。

  黑霧大蟒一分為二，依然咬著光影喉嚨的蛇頭部分忽然變形，變成一條細小的長蛇，死死絞住光影的脖子。

  眼前的一幕幕沒有任何聲音，眾人像是在看一場黑白電影，一場沒有配音的皮影戲。

  「.應該很厲害，但這有什麼意思？」

  「和我想像中的超級大戰不一樣啊。」

  「白痴，你要是上去，瞬間就會蒸發！」

  「你上去不蒸發？蒸不蒸發，和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

  觀眾只管好不好看，台上的兩人卻根本不在意好不好看，凝神戒備，全力以赴。

  面對光，還是光族這樣凝聚後的光，黑霧也只能做到觸碰，沒辦法吞噬。

  光族·星光則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被掌控的無力感。

  幾乎所有光族，在人生都會至少有一次不斷提速，嘗試逼近光速，這幾乎是他們這一族的本能。

  那些不能抵抗光速誘惑，或者認為光速不是死亡的光族，會直接進入光速。

  與李長晝的戰鬥，讓星光想起了自己的那次嘗試，與自己戀人認為速度是自由完全相反，速度越快，他越是窒息，速度是一張網，他在被光速捕捉！

  在即將進入光速時，他停了下來，而他的戀人在那一次嘗試中消失了，進入了光速，永遠不會再回來。

  與黑霧的每一次交手，自己都像是被光速捕捉，本該無形的身體，被對方死死按住。

  窒息感越來越重，那種即將進入光速的死亡感再次襲來。

  嘩啦一下，光球、光影如水球破滅，光撒了一地。

  黑球、黑影當即壓了上去。

  論強度，光影不是黑霧的對手，但論速度——

  黑霧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依然撲了一個空，黑霧翻湧，絞成一條大蟒，仰頸而起，光族·光影已經站在天空中。

  「你很強。」光影說。

  接著，他說：「我要開始加速了。」

  光線從各個角度無休止地聚集，格外明亮的陽光傾瀉而下，他變得格外炫目。

  從光影的腳部開始，他的身體分解為光粒子，每一粒光子都開始移動。

  「伱接下來只有兩個選擇，」光影的雙腿消失，光粒子的速度已經快到拉出道道殘影，「一，在我進入光速前認輸；二，擊敗進入光速的我。」

  「還有第三個，」黑霧收縮成李長晝，他雙手結凝神印，「在你進入光速前，殺掉你。」

  「你想殺死光？」光影的臉部緩緩消失，隱約能感知他驚訝之中帶著幾分嗤笑的情緒。

  「在外面不能，但這裡是賽場，是機械族教會了我這招——」

  神聖的吟唱響起，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在講述天地的至理。

  「——我把這招成為『無死角殺人術』。」

  轟！

  天空被撕裂，遮天蔽日的神聖巨樹降臨。

  李長晝低聲怒吼，不顧一切地輸出法力。

  聖樹復甦，開始抽取三千果實的力量，代表著毀滅的花卉，時隔893年，再一次緩緩盛開。

  砰！

  數百枚加速到一定速度的光子，同時撞擊在李長晝身上，雖然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他卻感覺不妙。

  五臟神光湧出，在身後形成大輪，大輪咔嚓一轉，三千米【神體】拔身而起。

  砰！砰！砰！

  體形越大，撞擊的光子越多，很快，速度進入恐怖階段的光子，直接隔著米邇金屬製作的風衣，將【神體】擊出洞眼。

  肉芽蠕動，密密麻麻的洞眼轉眼恢復。

  李長晝仰天咆哮，吼聲如雷，法力應聲洶湧，如黑色狂風一般怒舞，灌入聖樹。

  光粒子消失了，眾人忍不住站起身，瞪大各自的視覺系統。

  「來得及嗎？」李淺夏握緊雙手。

  聖樹的花卉已經完全長出，從角斗場上方探進來，像是一條蛇鑽進了狹小的瓶口，星光與李長晝都是瓶子裡的青蛙！

  但毒液還沒準備完畢，花還沒開，那些果實上還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在往花卉匯集。

  「噗！」李長晝吐出一口血。

  左手被像是被橡皮擦划過的鉛筆字跡那樣直接消失，一大蓬蒙蒙血霧在空中散開，下一瞬間，血霧又被擊碎成更小的粒子。

  咚！

  【神體】單膝跪下，大口喘著氣。

  「神體-低級強大」保證他只要還有一半身體，就能全部恢復，但那種時時刻刻被撞擊的痛苦，仿佛萬刀剔骨，凌遲處死。

  他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寸都有針在扎，有小刀在割。

  「哈···哈···」【神體】鬢角濡濕，滴落汗珠。

  「投降吧。」光影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李長晝咧嘴扯出一個因為忍耐而顯得放肆、殘忍的笑容。

  「就這樣的速度？你在過家家？」

  「再繼續下去，我沒辦法再回頭，你會死，我也會進入光速。」

  轟！高千丈的【神體】突然飛出去，撞擊在結界上。

  那簡直是一座被拋飛的山體，嚇得附近的觀眾撒腿就跑。

  根本看不見星光的攻擊，一切都只能從【神體】的反應去間接觀測，三階神意戰士也不行。

  【太快了，要來不及了！】觀音急道。

  她見識過「聖師-聖樹」的姿態，很清楚距離徹底開花還有一小段時間。

  這招威力很強，但太慢了，不然當初李長晝在南海上，也不會只用一次。

  「噗！」李長晝又吐出大口鮮血。

  米邇金屬依舊完好，他的身體卻在瞬間差點被無窮光粒子捶打成肉糜！

  【我必須贏！】

  李長晝再次起身，【神體】受攻擊的範圍更大，但恢復能力更強，他不得不保持這種狀態。

  身後五臟神輪不再是分針那樣「啪嗒」一下，而是如同秒針一般，開始緩緩轉動。

  五臟一陣絞痛，通過透支，龐大的力量油然而生。

  他的身體內仿佛也有一棵樹在生長，枝幹撐起他逐漸殘破的軀體。

  「啊！！！」神明發出怒吼。

  光粒子也越來越快，似乎光也在嘶吼。

  一切都在光中變得炫目，不由分說地使所有觀眾眩暈、呆滯，強大到可以稱之為奇蹟的力量剝奪了他們的意志。

  【神體】密網般布滿傷痕。

  此時此刻，不像一陣風或最快的箭，光似乎已經無處不在，不需時間就能到達任何地方，時時刻刻都落在【神體】上。

  李長晝一個踉蹌，左腿轟的一聲，碎成一堆爛肉！

  李淺夏猛吸一口涼氣。

  李長晝仰躺在地，在他視線里，聖樹花卉已經綻放到一半，那毀天滅地的力量，仿佛一個嬰兒一半，正從母胎中緩緩誕生，又像是神明，正從沉眠中逐漸甦醒。

  轟！

  右腿炸成血霧！

  哪怕在【神體】狀態，雙腿依然沒有恢復，光粒子在不斷撞擊，如同將李長晝雙腿吞進胃裡，用胃酸時刻腐蝕一般，持續摧毀。

  「最···後·····機會。」光影的聲音斷斷續續，他也開始失控。

  【神體】抬起手，對準天空中的聖樹，以此動作從痛苦中聚集注意力，將自身的法力一口氣全部灌入聖樹。

  「引力波！」有人大喊。

  「星光接近光速了！他們兩個都完了!」

  引力波是以光速傳播的時空曲率的漣漪，進入這個階段，沒有任何光族還能回頭。

  而在封閉的角斗場內，無處可逃的光，一定會將不投降的李長晝擊碎。

  「還不投降嗎？」有觀眾不解。

  某一刻，李長晝發現時間靜止了，過去、現在和未來，似乎都坍縮，他進入一個永恆的時刻。

  被光速擊中了——他隱約察覺到為什麼會進入這種狀態。

  在最後時刻，在他全身化為血霧之前，他看見聖樹花卉，如同怪物一般瞄準整個角斗場。

  轟！！！！！

  「哥！！」李淺夏管不了那麼多，抬腳衝上舞台，卻被巨大的轟鳴與強光，逼得下意識抬手，用小臂擋在眼前。

  在她身後，同樣已經起身的楊清嵐與瑤池，也被這壓倒性的力量定在原地。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無處宣洩的力量，通過四稜柱，化為利劍貫向天空，而天空又被聖樹堵住。

  當聖樹在自己的力量以及光速中湮滅時，本該筆直投射出去的力量，稍微逸散了一絲，鞭向了觀眾席。

  在光芒中，數不清的弱小觀眾的身影緩緩消失，直接被蒸發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觀眾在比賽中死亡。

  當光芒稍稍弱下去，李淺夏正要衝上去，楊清嵐一把拉住她。

  不等楊清嵐開口，李淺夏愣了一下，隨即自己深吸一口氣，查看身份卡，雙子羈絆依然處於激活狀態。

  「我哥還活著！」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立馬變為興奮。

  「是活著」楊清嵐視線轉向舞台，表情說不出的擔憂。

  生死相隨的感應很弱很弱。

  光芒散去，角斗場亂石一堆，像是地震中坍塌的大樓。

  「哥！！！」

  眾人緊跟著猛抽了一口冷氣。

  在一堆廢墟，有一座亂石小山包，小山包下掩埋著【神體】的頭顱。

  只有一個頭顱。

  頭顱露出半張還算完整的臉，另外一半被石塊掩埋，看不清情況，但鮮血從石塊縫隙間不斷溢出，汩汩如噴泉。

  「.這個世界上天才果然很多！」那頭顱本能的喘著氣，掙扎道，「只可惜，強者未必是勝者，只有活下來的才是勝者，光族，星光，差點被你殺了，哈哈哈哈哈！」

  李長晝很難說清楚自己此時的大笑是興奮，是喜悅，是心有餘悸，還是恐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已經死了。

  只剩一個腦袋，哪怕處於【神體】狀態，也沒辦法阻止逐漸消逝的生命，這已經遠遠超出神體治癒的極限！

  頭顱笑夠了，魚即將死亡一般張口無力喘息。

  一輪古鏡從他眉心飛出。

  頭顱未被掩埋的左眼上抬：「黃昏，天也站在我這邊！」

  無盡的流光從古鏡中，如一道道流光般湧出，這些流光濃妝艷抹，濃稠得像是晚霞的液體。

  古鏡不要錢一般瘋狂噴涌霞光，流光落在完全失去精神、只差最後一口的頭顱上，刺眼的光芒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等光芒消失，在那堆小山包上，英姿挺拔、完好無損的李長晝昂然而立。

  {黑霧之王勝}

  確認不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後，【神意水晶】宣判了這場比賽的結果。

  短暫的安靜後，觀眾幾乎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下意識爆發出歡呼，不少人直接喊到失聲！

  那些線上觀眾，更是一個個使勁揮舞拳頭。

  遠在IAO星的達意，原地跳起來，揮舞自己的觸手，激動得無以復加！

  一向冷靜的女醫生·洛蕾，也猛灌了一口啤酒。

  這一場十分瘋狂的比賽。

  不管是光族·星光，還是地球人·黑霧之王，都給人一種『剛從精神病院拉出來，打完這一場，又會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戰鬥瘋子。

  尤其是黑霧之王！

  只剩一個頭顱，半年臉還被埋著，發出的那種既心有餘悸、又因為戰鬥而興奮的狂笑，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那簡直是一場所有戰士心目中，夢寐以求的、酣暢淋漓的戰鬥！

  李長晝大口喘著氣，身體是比賽開始前的身體，精神與『能力』處於巔峰狀態，但從死亡邊緣擦身而過，半截身體甚至已經滑進去，那種恐懼與心悸依然針一樣刺在他胸口。

  【差點.】觀音的胸口也不停起伏。

  「哥，太危險了。」回到觀眾席上，李淺夏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

  「放心，接下來還有好幾場比賽，足夠拖到三十分鐘後我再一次存檔。」李長晝揉揉她的腦袋，在她身邊坐下，「何況還有你給我的蝴蝶。」

  「黃昏馬上就要結束了，「曉鏡」存檔了也不能用，「混沌蝴蝶」是能恢復狀態，但每場戰鬥只能用一次，這個月也只剩一次了！」李淺夏急道，「乾脆算了吧，哥，大不了我們再完成四次神意長城修復任務，我們四個人一起，肯定很快的！」

  「一次夠了，接下來的對手，我不信還有人能將我逼成剛才那樣。」

  李長晝說完，又道：「別說了，好不容易贏了光族，走到這裡，我不會放棄。在剛才的戰鬥我有些領悟，下場開始的時候叫我。」

  他進入「蜜罐世界」。

  「清嵐、瑤姐，你們為什麼不勸勸我哥？」李淺夏道。

  「勸不動。」楊清嵐很乾脆，「你不想你哥為了你和我受傷，你哥就願意讓我和你去神意長城了？」

  正如她自己所說，和李長晝在一起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現在哪怕李長晝面對危險，她同樣足夠冷靜。

  瑤池也說：「神意長城全是能針對我們演化能力的血肉怪物，我們也已經進去過一次。在這裡，雖然大家都強，但針對性不強，何況我們也有他們的情報。」

  李淺夏焦慮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煩死了，」她說，「這破遊戲！」

  楊清嵐和瑤池同時笑了一下，楊清嵐更是難得主動伸手摟住她的肩。

  「放心吧，」她柔聲笑道，「你哥沒問題，我們相信他。」

  「我覺得他很有問題！」李淺夏努嘴道，「剛才就剩一個腦袋了！為什麼不躲進蜜罐世界啊！光速是快，但不能跨越空間啊！」

  「笨！」瑤池細長白皙的手指，親昵地彈她腦門，「提前躲進蜜罐世界，誰來讓聖樹開花？光速一直留在場上，最後是他輸。」

  李淺夏下意識想說，那為什麼不在花開之後躲起來，但她焦慮的心情稍稍得到緩解，冷靜思考，立馬知道答案。

  李長晝能堅持到讓花開，已經是星光猶豫不決的原因，在花盛開的剎那，星光不顧一切之下，他怎麼可能在光速中逃走？

  要是反應能跟上光速，他也犯不著使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手段。

  「呼！」李淺夏呼了一口氣，「好吧，既然他堅持參加，我就認真幫他留意對手！」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三人比之前更認真、更仔細的分析對手。

  李長晝同樣警惕，他的底牌近乎全部暴露，乾脆也不留手，黑霧的能力盡情釋放，上來就是全力。

  對手全都是二階神意戰士，但沒有再出現光族·星光那樣近乎無解的手段，儘管磕磕碰碰，他還是打進了決賽。

  {第三輪最後一場：異族·雅克、地球人·黑霧之王}

  「小心他的武器。」上台之前，在觀眾歇斯底里的狂吼聲中，被雅克擊敗的姒低聲提醒李長晝。

  李長晝點頭，邁步走上去。

  只從表現來看，異族·雅克的強度，甚至還在地仙巔峰的觀音菩薩之上！

  從第一場比賽開始，雅克全都是一招取勝，不管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