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百年修得同船渡

  東京內城，鎮安坊，天香樓。

  李師師剛洗完澡，穿一件單衣，束了腰帶，顯得腰身極細，頭髮濕漉漉的，丫鬟櫻兒正給她擦拭。

  「小姐，今天去見他們，有好消息嗎？」櫻兒輕聲問，手上動作同樣輕柔。

  「李綱要保宋，浪子丞相李邦彥要滅宋，李長晝說要去臨安西湖踏春。」

  「西湖踏春？」

  「誰知道他在想什麼。」李師師將腦袋枕在右手上，這麼微微一偏，稍稍露出左肩的雪白。

  「要不是道君當初被上清宮的林靈素慫恿，打壓佛教，陷入道佛之爭，大宋怎麼會有今日之劫，道君也不會這麼久沒來了。」櫻兒說著，手上動作跟著停下來。

  李師師一陣心煩意亂，她略顯無力地閉上眼睛，柔聲道：「你下去吧。」

  「小姐您的頭髮還——」

  「下去。」李師師的聲音依舊輕柔，櫻兒卻不敢再反駁。

  「是。」

  櫻兒退下，李師師獨自閉眼休息了一會兒，什麼也不想去想。

  過了許久，她站起身，走到琴邊，琴身黑沉，古色古香，是當初宋徽宗送她的宮中至尊樂寶蛇跗琴。

  蛇跗琴邊上放了一本《大觀茶論》，選紙、用料、裝幀、插畫無一不上乘和精美，但真正尊貴的，是上面蓋著皇帝寶印璽。

  李師師素手拂過《大觀茶論》，坐了下來，雙手放在琴弦上。

  身邊全是宋徽宗的東西，她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周邦彥。

  但她連彈奏他的詞曲都不敢。

  雙手撥動琴弦，她輕聲唱道：「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柳永的《鳳棲梧》，歌聲婉約，用情至深，唱時，她雙眼出神地望著窗外天空。

  「姑娘也有思念之苦？」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李師師全身發緊，她按住琴弦，笑道：「教坊之曲，不過唱唱罷了。」

  李長晝走出來，步伐從容，大袖翩翩。

  他走過李師師，來至窗前，俯瞰著東京，嘆道：「要不了一年，這繁華就會破滅，一隻老鼠都能賣十幾個大錢，皇帝被俘，妃子宮女被辱，你的任務也完成了。」

  「城主支持李邦彥？」李師師好奇道。

  李長晝搖頭：「我早對這些事情沒了興趣。」

  「那城主來妾身這裡是為了什麼？」

  李長晝轉過身，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李師師：「你應該比我清楚。」

  李師師沉默片刻，緩緩起身，她慢步走向烏木桌。

  李長晝全身戒備，五行真刀蓄勢待發，情緒掌控、降龍伏虎、后羿射日拳作為後手，以餓鬼道、巨鯤為防備。

  這雷霆一擊，足以將東京……

  李師師走到烏木桌前，背對李長晝，解開裙子，趴在桌上。

  「……」

  這是做什麼？看著李師師修長瑩白的雙腿，李長晝猝不及防。

  之前從她身上感應到的殺氣，是因為這個？原本的不夜城城主對她用強了？

  沒聽見李長晝的腳步聲，李師師又撩了一下上衣下擺，細腰圓臀露了出來。

  李長晝準備離開，恰好楊清嵐通過「生死相隨」傳來感應，他回應了之後，被傳了過去。

  東海。

  李長晝站在一座山上，四周還是山，山與山之間有石階、石洞、涼亭、古松，仙鶴翱翔於雲霧之間，時而能看見游龍嬉戲。

  仔細一看，這些山分明是一座座島嶼。

  「這裡就是姑射山。」楊清嵐說。

  李長晝抬起頭，頭頂是一顆杏樹，楊清嵐坐在一根枝椏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身穿白綾素裙，胸前是白色為底、繡有白杏的抹胸，胸脯圓潤，宛如天仙般的美貌。

  李長晝心突突直跳，他笑道：「那我是遇見姑射神女了？」

  楊清嵐抿嘴一笑，飄然而下。

  不等她落地，李長晝伸手接住她，將她公主抱在懷裡。

  「到我的手裡，就算是姑射神女，也要給我做老婆。」他笑道。

  楊清嵐一隻手勾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挽了一下鬢角：「我還以為……」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伱要給我安檢呢。」

  記憶湧上來，李長晝盯著楊清嵐的雙眼，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呼吸粗重起來。

  背包欄里的「雪山水壺」取走又放入。

  李長晝嘆氣。

  「淺夏？」楊清嵐歪頭問。

  「嗯。」

  「不管她。」

  「與其不管她，不如你早點嫁給我，這樣她自己就會迴避了。」李長晝將她放下。

  「嗯——，我考慮考慮。」

  「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虛空睜開眼，李淺夏偷偷摸摸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二狗，二狗，這裡是大美女，收到請回答。」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她宰了。」李長晝對楊清嵐說。

  「我和你一起。」楊清嵐牽住他手。

  感受著手心的溫暖與柔膩，兩人對視，都微微一笑。

  李淺夏是西湖群山的人仙之一，進入遊戲，剛睜開眼，就在討論佛道之戰的會議上，直到現在才回到自己的洞府。

  「具體任務內容是什麼？」李長晝喝了一口妹妹洞府的山泉水，從一系列的刺激中穩住心情。

  「說到這個就來氣，」李淺夏說，「要我殺掉觀音娘娘！」

  李長晝不但沒有因為兩人目標相同而壓力減輕，反而更加擔憂。

  如果殺掉觀音的玩家只有他一個人，那證明：要麼地仙與人仙之間差距沒那麼大，要麼觀音出了問題。

  現在李淺夏的目標也是觀音，這說明任務極其兇險。

  「我是殺掉濟公和尚。」楊清嵐說。

  「這個遊戲真反人類，」李淺夏嘆氣，「觀音和濟公都是好菩薩、好羅漢啊。」

  「價值遊戲隨便一個活動，就要滅掉數十顆星球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生命體，你覺得祂會在乎地球上的兩個菩薩、羅漢是好是壞嗎？」李長晝問她。

  「我明白，也不會手下留情，」李淺夏說，「只是希望好人有好報。」

  雖然想做辣妹，心卻是善良溫柔的，李長晝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你呢？」楊清嵐問他。

  「不動法羅漢、降魔羅漢、觀音。」

  「……我感受到我們兄妹之間的差距了，兩個羅漢。」李淺夏還挺會苦中作樂。

  「我們聯手一個一個清理過去吧，」楊清嵐說，「這原本也是佛道之戰，是全體道教與佛教之間的戰鬥。」

  「嗯，」李淺夏點頭，「剛才那些人開會的時候，說是為了更多的氣機，我想了想，大概就是氣輝的開採權吧，為了這個，要麼遠走其他星球，要麼只有加入佛道之戰，拼個你死我活。」

  「我總覺得，」李長晝沉吟道，「我們是不是都上了價值遊戲的當？」

  「嗯？」李淺夏看著他。

  楊清嵐一笑：「你是不是想說，自然能調動過去的所有力量，讓那些神明、仙人寂滅，是通過我們玩家的手？」

  「對。」李長晝笑道，「就像手遊一樣，每一個充值的玩家都是股東。」

  「你這個比喻根本不恰當，」李淺夏嫌棄道，「應該說像言情小說，正是因為有訂閱的粉絲，書才能一章一章地寫下去，男女主才能走到一起。」

  「是比你哥那個恰當。」楊清嵐笑道。

  「你是誰老婆？」李長晝問她。

  「……你比她恰當。」楊清嵐像是看見老公手持掃把表演劍法，臉上寫滿了無奈，還要配合說『帥帥帥』。

  李淺夏撇嘴。

  心滿意足的李長晝說：「好了，閒話少說，接下來去找瑤池，找到她之後，我們一起去靈隱寺。」

  「第一個目標是濟公嗎？」李淺夏問，「哥，你有三個任務目標，我看還是先幫你？」

  「你知道不動法羅漢和降魔羅漢在哪兒嗎？先把知道在哪兒的濟公活捉，再想辦法找其他人。」

  活捉比殺掉難，但四人一起出手，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殺掉，楊清嵐就必須返回列車。

  李淺夏忽然抬頭，她敞開洞府法陣，一隻青鳥飛進來。

  青鳥在洞府內飛了一圈，盤旋在三人頭頂，有清光灑落：「我在臨安西湖邊的六和塔。」

  一句話說完時，整隻青鳥都化成了清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我和瑤姐其實離得不遠啊。」李淺夏道。

  「這臨安果然是宋朝下個國都，都往這裡跑。」李長晝說。

  「走吧。」楊清嵐起身。

  「等等！」李淺夏把洞府內能帶走的全帶走，雖然不一定兌換，但也能在任務里用用。

  三人架雲趕往西湖。

  楊清嵐懷抱仙子如意，李長晝手中翠蜂劍變換成一件件戾氣十足的殺器。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不知道能不能在斷橋遇見白素貞和小青。」李淺夏哼著歌期待道。

  李長晝看了她一眼：「不管能不能遇見，別做多餘的事情。」

  「我只要一個簽名總可以吧？」

  小時候沒什麼娛樂，大屁股電視裡放的《新白娘子傳奇》，李淺夏每天都提前五分鐘守在電視機前。

  她學會白素貞釋放法術的手勢，還把白色蚊帳裹在身上，有時候還扭在床上想像自己是一條蛇。

  可惜，物是人非，長大的她想成為辣妹（也僅限於嘴上說說），早就忘了那個白色蚊帳加身的自己。

  到了西湖上方，三人隱蔽身形，又把法力收起，變成神意。

  一般修行者眼裡，三人就像普通出來踏青的遊客，因為沒了法力，楊清嵐和李淺夏沒辦法隱藏容貌，李長晝乾脆將翠蜂劍隨機成一艘小船。

  小船雖小，卻很精緻乾淨，還配有各種吃的。

  這是一件專門用於享受的道具。

  用一枚銀幣雇了一群正在踢鍵子的小孩，讓他們去給瑤池送信後，李長晝和兩位美貌少女坐在艙內，吃著螃蟹，喝著酒，欣賞西湖美景。

  西湖果然遊人如織。

  空濛山色、瀲灩水波，岸邊垂柳依依，如湖邊洗漱的青衣女子，偶爾有誰家的風箏落在上面。

  湖面上遊船來來往往，東京就要淪落，遊船上歌聲笑聲卻絡繹不絕。

  「那就是斷橋吧？」李淺夏眼睛看著艙外，手上將蟹黃沾了醋，一口咬進嘴裡。

  公螃蟹，膏有些粘牙，非常美味。

  她又吸了一口蟹蓋，這才意猶未盡地開始吃肉。

  還有一條清蒸的鱸魚，李長晝正用筷子吃著魚尾上的肉。

  「你不是會唱歌嗎？」楊清嵐一根一根地吃著蟹腿肉，姿態優雅從容，她笑著對李長晝說，「你給我們兩個唱首小曲聽聽。」

  那些貴族豪民的遊船上，都有歌女在唱小曲。

  「合唱。」李長晝滿臉笑意地看著她。

  楊清嵐笑了一下：「好啊，就唱《渡情》。」

  李長晝放下筷子，拍打著膝蓋就啊啊啊地開唱，李淺夏笑得靠著楊清嵐身上，如果不是手裡拿著螃蟹，一定抱住她了。

  「有緣……千里來相會～」輪到楊清嵐唱的時候，她笑得氣還沒喘勻。

  李長晝唱得更投入，邊唱，邊指指點點，一副唱戲的樣子，哄兩人開心。

  好不容易唱完，沒了法力的兩人已經笑得肚子痛了。

  「好開心啊。」瑤池掀開帘子走進來。

  淡紫色的背子，薄如蟬翼、繡蓮花的抹胸，如同白紗、繡有祥雲的長裙，再加上一頭白髮，宛如天宮來的紫衣仙姬。

  「來了一個也別想跑，」李長晝興致正高，「你先坐下來喝兩杯，淺夏之後就輪到你了。」

  「什麼輪到我？」瑤池笑著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長晝沒解釋，直接對李淺夏說：「淺夏，我和清嵐唱了，輪到你了。」

  「我唱什麼？」李淺夏嘴角都是蟹黃，手上全是醋。

  「《青城山下白素貞》，今天就是白素貞系列，唱！」

  「等等，第一句是什麼來著？」

  「你的表情就像聽了『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還不知道書名是《雪國》一樣。」楊清嵐說。

  「笨。」哥哥永遠走在安慰和嘲諷妹妹的第一線。

  「哦哦哦，我知道了！」李淺夏放下手裡螃蟹，「哥，你給我伴奏。」

  李長晝用筷子敲酒盅，聲音清脆，雖然簡單，但別有韻味。

  「嗯哼，」李淺夏清了一下喉嚨，「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呃，那個。」

  「忘詞了？」瑤池笑道。

  李淺夏擺出收尾的姿態：「渡～我素貞出凡塵，嗨呀嗨嗨喲嗨喲嗨嗨喲，渡我素貞……」

  「敢問四位高人是誰？」艙外的聲音打斷歌聲。

  四人對視一眼，李長晝掀開帘子，一艘烏蓬小船上，立著一白一青兩道身影。

  「白素貞！小青！」李淺夏叫道。

  青色身影一閃，手中劍光如電，朝李淺夏眉心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