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城市的禮物（五千字）

  結盟，世界先生，禮物，深邃的眼神，幸災樂禍的微笑……

  很難形容的感覺，當眼前這個女孩口中的「世界先生」四個字出口時，肖囂忽然感受到了一種發自本能的顫慄，就好像在這麼一瞬間，無限制的接近了最核心的真相，卻又在接近真相的同時，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恐慌，緊接著，無形的力量瞬間排斥，周圍世界崩潰。

  原本極為真實的一切，溫暖的小咖啡店，清淅的女孩，柔和的燈光，在這一刻，忽然碎成了混亂的碎片，同時伴隨著一種熔爐般的消融，肖囂耳邊所有的聲音破碎的不成樣子，眼睛裡的一切也都開始快速的失焦，他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夢境之中，又準備離開夢境的感覺。

  無窮的壓抑感湧上心頭，待到他重新感受到了喘息的力量，才忽然身體微震。

  周圍一切映入了眼帘，他仍然站在了幾成廢墟的警衛廳大樓旁邊，周圍那足以淹沒一切的夜色，都已經徹底的消褪，夜底城異鄉人仍在，街對面也沒有什麼明亮的咖啡店。

  那個咖啡店裡眼神深邃到沒有止境的女孩，自然也不存在。

  但莫名的，肖囂卻感受到，她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仍然還在，從四面八方投來。

  肖囂猛得抬頭，去尋找這目光的源頭，卻失敗了。

  因為他抬起頭來，只看到了周圍參天的水泥建築，只看到了這座城市。

  只在自己不遠處，警衛廳大樓前，有個噴泉里的雕塑，此時那座雕塑，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正捧到了身前，而在那雙小手之間，則托著一個精美的盒子，乍一看非常普通，但那個盒子卻似乎有著神異的力量，肖囂目光接觸時，仿佛可以感受到盒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在跳動。

  「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等肖囂釐清所有，周圍忽然響起了一片驚慌的叫聲。

  那位夜底城的崔會長，猛得深吸了一口涼氣，聲音有些驚慌的叫喊了出來。

  倒是周圍的其他人，似乎對此一無所知，隨著肖囂的感官回歸，也可以聽到他們的嘈雜聲盡數響起，大部分的夜底城異鄉人，此時仍然陷落在了剛剛看到肖囂殺死白澄的驚恐里，有人正憤憤大叫著：「你肖會長就算再蠻橫，也總不能在我們夜底城的地盤上隨意殺人。」

  「跟他拼了，看他能殺我們幾個……」

  「上，你們都上，會長先上……」

  「……」

  這群人的嘈雜聲，也使得肖囂微微清醒，思維爆炸的能力讓他有時間強迫自己冷靜。

  洞察者的敏銳，更是讓他get到了幾個重點。

  剛剛這些人還在為自己召喚夜底城出現而震驚，如今卻只記得白澄被自己殺死的事情？

  他們的某一部分記憶，被抹去了？

  「住口……」

  但也就在這混亂中，有人沉聲怒喝，出人意料，竟是那位崔會長。

  他吼住了眾人，才轉頭看向肖囂，看起來，竟似有些魂不守舍，臉色慘白，眼神閃爍，定定的看向了肖囂，聲音顯得微微顫抖：「肖……肖會長，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肖囂這會，已經用莫大的毅力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迎向了崔會長的眼睛，微微點頭，道：「你記憶出現了斷層？」

  這並不是回答，而是一句反問。

  但這位崔會長卻在聽到這句反問之後，忽然表情更驚恐，還下意識的掃了一眼。

  他眼神很迅速，但肖囂可以發現，他掃的是周圍那些持槍的武裝人員。

  這些原住民，都隨著異鄉人的到來，精神力量交織之下，被強行關閉了大腦，他們現在只如木偶，呆呆的抱著槍，卻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與思維能力，等到異鄉人離開，他們才會立刻恢復過來，但在他們的記憶里，也只是出現了些許的恍惚，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靈敏些的，會意識到自己記憶出現了斷層。

  遲鈍的，大概也只有事後對照起了手錶，才意識到自己丟失了時間。

  可這種狀態，一向都是只會出現在原住民身上的啊……

  無法形容這一刻崔會長心裡的震憾，他仿佛由微知著，意識到了一些恐懼的事情，猛得抬頭，向城市深處看了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甚至臉上擠出了勉強的笑容，就是那種用笑容來表現並沒有出現什麼大事一樣的刻意，微顫著道：「哈哈，哈哈，伱看看，這事……」

  「本來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怎麼還搞的這麼下不來台呢？」

  「肖會長，這本來只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交易啊，你給積分，我們幫你拿到不熄心臟，多合理的事情啊，都怪那個貪心的傢伙，居然在大名鼎鼎的肖會長面前玩這小手段……」

  「幸虧他也死了，而且你放心我肯定捨不得再買他一次。」

  「肖會長，咱們這個交易……」

  「……」

  「沒什麼交易了。」

  肖囂忽然低聲開口，同時看向了他一眼。

  崔會長臉色尷尬，甚至帶了點求饒的意思：「肖會長你……」

  「交易已經完成了呀……」

  肖囂這時也沒有心情擠兌他了，只是低低的嘆了一聲，抬頭看去，身邊的精神力場忽然撐開，肖囂這時已經無意再刻意維持原住的視角，所以他也看到，三條荊棘之犬皆從自己的身邊出現，歡呼跳躍著，順著自己的目光，它們看到了那個盒子，立刻飛奔了過去……

  狗有三條，但盒子卻只有一個。

  三條狗甚至在中間還你擠我，我擠你的搶奪了起來。

  最後，還是二哈跑的最快，嗖的一聲就衝到了警衛廳的門前，噴泉旁邊……

  ……然後一轉頭鑽進了那家因為周圍的混亂無人看管的麵包店裡，叼起了最大的一塊。

  倒是伯爵與幽靈都呆了一下，然後幽靈更快一步，把盒子叼了起來。

  殷勤的送到了肖囂面前，不停搖著尾巴。

  「咕咚……咕咚……咕咚……」

  盒子靠近了自己，肖囂更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了裡面某種事物的跳動聲。

  他微微抿起了嘴角，沉默了半晌，才伸手將盒子接了過來，緩緩掀開蓋子的一刻，他心臟都跟著快速跳動了幾下，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在看到這件事物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驚悚：那是一顆鮮紅色的心臟，被放在了紙盒子裡，兀自跳動，覆滿了淡淡的火焰。

  不熄心臟。

  自己剛剛與那個女孩見面的一切，都像是幻覺，不真實。

  但這顆心臟，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作為一份禮物，送給了自己。

  那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真的見到了那個女孩，或者說，是夜底城的神秘源頭。

  可她後面跟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為什麼要主動跟自己結盟，她為什麼要稱呼自己為……

  ……世界先生？

  ……

  「不熄心臟？」

  「那個盒子裡裝的是不熄心臟？他怎麼拿到的？」

  「查過了，不熄心臟果然已經從博物館裡消失……只是，怎麼會到他手上？」

  「……」

  夜底城的異鄉人比肖囂還要震驚，看到那盒子的一刻，只覺一切匪夷所思，明明，就在幾秒之前，他們還在與肖囂爭執著啊，還親眼看到他殺死了自己的一位同伴，正想著還要不要進行這個交易，但為什麼，一眨眼之間，交易就已經完成，對方拿到了這件事物？

  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啊……

  「肖……肖會長……」

  而在眾人的驚愕之中，崔會長開口，他仿佛驗證了什麼，眼神里透著驚恐。

  驚恐，但又只能努力裝著偌無其事的樣子，陪著笑臉：「我們……我們借一步說話？」

  肖囂看了他一眼，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他知道這位崔會長發現了什麼，但已與夜底城交流過的自己，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拒絕的話剛要出口，崔會長又道：「好歹我得把那些積分退給你。」

  「……」

  肖囂點了下頭，淡淡道：「好。」

  在崔會長的一個眼神下，夜底城的異鄉人只能先退到一邊，有人借一步說話，是需要走到沒人的地方，但兩位會長借一步說話，便等於其他人要離開，留給他們一個單獨交談的空間，而直到此時，崔會長才終於不再掩飾臉上的驚悚，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盒子，低聲道：

  「你真見到了？」

  「……」

  肖囂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很奇怪麼？」

  「我聽說，你們夜底城的城市意志，本來就曾經在你們面前現過身。」

  「……」

  「那只是在幻覺里……」

  崔會長壓低聲音吼道：「而且，只有我見過……」

  肖囂定定的看著他，道：「不用壓低聲音，我相信無論我們聊什麼，她都聽得見。」

  崔會長怔了一下，忽然道：「好，積分退你，就此別過。」

  「？」

  肖囂倒是忽然有些好奇，看著他道：「你剛剛也意識到了問題，現在居然不想問了？」

  「我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時間太久了。」

  崔會長也看著肖囂，低聲道：「因為我生存的久，所以我的生存經驗也比別人豐富一點，我知道什麼東西不要去深入探究，知道怎樣可以讓自己生存的更好……那便是積分，只有積分，才能給我們帶來安全感，而你，肖會長，我今天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了解到了你啊……」

  「老阿姨的貼子我看過，但我之前不相信會有這麼瘋狂的人……」

  「可你真是……」

  他都頓了一下，仿佛是在蘊釀該怎麼說，才道：「……你平時在黑門城太低調了是吧？」

  「又是貼子……」

  肖囂心裡想著，貼子裡到底在說自己什麼？

  老阿姨……這名字有點熟啊！

  但看向了這位崔會長，他心裡倒也明白了什麼。

  異鄉人，也有生存哲學。

  其實，剛剛這位崔會長，已經感受到了一些關鍵的事物，那就是他們的大腦被「關機」了，正常情況下，原住民的大腦才會被關機，這也是異鄉人深信自己的認知，而把原住民當成了傀儡的原因，一群不知道自己被什麼力量支配，甚至隨時隨地大腦能被關機的人……

  ……能算真正的人？

  但是，一旦異鄉人發現自己的大腦也隨時有可能被關機，這份衝擊又有多麼大？

  崔會長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但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拒絕自己去往更深處想？

  肖囂一時間之間，也無力去分析這代表著異鄉人的什麼想法，只能表示尊重。

  嘆道：「既然如此，你將我被騙走的八萬積分給我，我這就離開了。」

  「好……」

  崔會長隨口答應著，忽然猛得反應過來：「什麼八萬積分？」

  肖囂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夜底城的人騙了我八萬積分，你不知道？」

  「哪有這麼多！」

  崔會長怒吼道：「我只收到了他轉過來的四萬！」

  「你們夜底城很不實在啊……」

  肖囂頓時皺起了眉頭，向崔會長眯著眼睛道：「我是抱著誠意過來與你們夜底城交易的，但你們先騙了我，又推託責任，但你剛剛既然說是誤會，那就當是誤會好了，可現在誤會既然已經解除了，那我只是想要你把從我這裡騙走的八萬積分還了，你居然還不認帳？」

  「你……」

  崔會長一下子被噎的難受，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肖囂則是非常冷靜，定定的看著他，甚至目光有點微微的上挑。

  仿佛是看向了這座城市。

  崔會長像是一個被人威脅要找家長的小孩，在胸膛起伏了良久之後，終於妥協：

  「好，我去給你湊一湊！」

  「……」

  說是湊，但帳到的還是挺快的。

  看得出夜底城並不歡迎自己，肖囂也無意與他們多囉嗦，只是讓小四去通知了林勃一行人，準備退出夜底城，而這會子，林勃正皺著眉頭敲打釋放虛侫之光的大炮，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明明已經可以對整個夜底城產生動盪的虛侫之光，怎麼忽然之間出了故障呢？

  而當肖囂與夜底城異鄉人分開，周圍的一切也立刻恢復了運轉。

  周圍的武裝力量甚至還處於極度緊張狀態，但不等他們為難，卻有幾輛黑色的轎車，魚貫駛來，上面有一臉嚴肅，緊張不已的黑衣人，代表夜底城高層，邀請肖囂前去交流。

  「不必了，有疑問讓他們問黑森林。」

  但肖囂卻拒絕了，只是隨口推脫：「我的公務已經完成。」

  原本的計劃里，肖囂是有與夜底城高層見一面的打算的，畢竟，在他初步的計劃里，自己既然驗證了異鄉人世界的虛假，那麼便說明了原住民視角的真實，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與夜底城原住民的交流，便很有必要，且可以獲得一些對自己來說極為重要的資料與信息。

  可在與那個神秘的女孩交談過後，他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住民……

  異鄉人……

  自己，現在還沒到完全相信哪一方的時候。

  他心裡反而有種直覺，或許，真正能給自己答案的，其實就是黑門城。

  還好，這一次已經順利拿到了不熄心臟。

  對黑門城的調查，可以開始了。

  「肖哥，咱們就這麼離開啊？」

  通知完了林勃等人的小四，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當然，總不能真把夜底城給毀了。」

  肖囂道：「你沒怎麼上過學，所以不太明白做人留一線的道理。」

  小四一臉迷茫，想著：「我們給人造成了這麼大的破壞，不該給點賠償嗎？」

  倒是肖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著向小四道：「小四，在我與地獄組織賭鬥之前，找你借了兩百積分，現在想想，這兩百積分只能算是你對我的投資，所以我分你一些也是合理的……雖然剛剛購買不熄心臟，被人騙走了不少，但我還是決定拿出一萬積分分給你……」

  「……別告訴軟軟，我怕她傷心。」

  「……」

  「一萬？」

  小四聞言都忍不住呆了一下，崇拜的看著肖囂：「肖哥你太大方了……」

  「就算你不給我積分我也願意跟著你辦事的……」

  「……」

  反正我自己有手有腳，又不是不會貪污。

  肖囂聽了小四這說法，同樣也是對小四大起敬意，兩人都對彼此很滿意。

  肖囂準備離開夜底城時，回頭看去，可以看到這座城市，仍然深陷在夜色之中，只是不知為什麼，大概自己眼花，似乎看到自己進入車站時，整座城市都在夜底之中變得虛化。

  有某個女孩的身影，安靜看著自己，揮手道別。

  ……

  ……

  當然，肖囂也不知道，雖然自己離開了，但夜底城的風波還沒有過去。

  崔會長召集了所有的異鄉人，神色陰沉，而悲憤：「我知道你們心裡都不服氣，我心裡也不服氣，別問我為什麼忽然決定不對付他，那個姓肖的傢伙，簡直就是魔鬼……你們只需要知道，他的可怕之處，是連我都無法想像，更是完全沒有能力去對付的就行了……」

  「而眼下，我們需要面對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個姓肖的生生從我這裡敲詐走了十萬積分啊，你們看看，把損失分攤一下。」

  「當然，不服的話，也可以去論壇上傾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