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被生活淹死的男人

  「居然真有用？」

  肖囂在這一刻，也不由得有些興奮。

  只見這三條獵犬被召喚了出來，似乎也有點懵的樣子，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之間就到了這裡。

  而因著品種的不同，他們的反應也似乎有著很大的區別，一隻腦袋大，脖子粗，嘴巴黑的獵犬剛一出現，便看到了肖囂身前的那些死屍。

  喉嚨里立刻就發出了嗚嗚威脅聲，前爪刨地沖了上去，獠牙呲起，饞涎飛濺，將惡犬的兇狠表現的淋漓盡致。

  另外一隻身量中等，一身黃毛的惡狗，則是飛快打量周圍環境，然後向肖囂搖了搖尾巴，也快速的向著前面死屍沖了過去。

  還有一條黑白色花紋的，興奮的看著周圍的環境，向著周圍身體痙攣的死屍拼命搖著尾巴，跳來跳去，仿佛想跟它們一起玩。

  「那條是不是買虧了啊……」

  三條狗的表現收入眼底，肖囂心裡暗暗想著，同時藉機大步沖向前方。

  「這傢伙是瘋了嗎？」

  「沒意識到窒息之巢的危險性？」

  「狗哪來的？」

  「……」

  肖囂可以保證，自己做的每一步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反覆考量，甚至仔細琢磨過成功可能性。

  也相信，任何一個有著健全人格、精神穩定，以及擁一定智商的平常人經過考慮之後，都會和自己做出一樣決定。

  但是落在了軟軟的眼裡，卻只覺得他在這時表現的異常瘋狂……

  他是怎麼做到面對這樣恐怖怪異的場面，卻毫不猶豫的沖向前方，甚至還不知道從哪裡召喚出了三條惡犬跑出來幫著他在前面開路的？

  只是急切間來不及發問，肖囂已經借著身邊的三條惡犬，硬生生在身前七手八腳的死屍群里撕開了一條口子。

  經過了最基礎強化的他身體素質好了不少，動作看起來也不慢，只是還有些缺乏經驗與肢體不夠協調帶來的笨拙感。

  但他行動很果斷，瞬間便已經穿過了七八隻抓向他的手掌，衝到了倉庫的最內層空間。

  身後瞬間影影綽綽，三條惡犬……不，是兩條，有一條正在摸魚，幫他解決了一些攔路的死屍，卻也無法殺死他們，現在他們包圍了過來。

  看起來，肖囂像是主動鑽進了陷阱里。

  但同樣的，來到了這片區域的肖囂，猛得停下腳步，看到了與周圍屍體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形容枯槁，跪坐在倉庫中間的空地上，雙手痛苦的捂著臉，如石像一般，一動不動。

  從他身上，有無數散亂的，扭曲的血肉組織，便是從他的身上，蔓延了出來，連結到了身後那些散亂著的死屍身上，構建了這噩夢般的場景。

  「這就是窒息人偶？」

  肖囂猛得抬起了手槍——當然在身後的軟軟看來，他只是觀察了一下，便從容抬起了手裡的槍。

  動作甚至有點優雅。

  只是，抬槍瞄了一下，肖囂卻又忽地放下了槍，大步向著男人沖了過去。

  「搞什麼？趕緊給他一槍啊……」

  軟軟遠遠的看著，心裡已經異常的怪異。

  她不明白，肖囂怎麼已經找到了窒息人偶，也可以開槍了，但硬是又把槍放了下來，反而主動向前走了過去。

  雖然說，已經形成了窒息之巢後，單獨向窒息人偶開槍，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因為窒息之巢，便代表著這個畸變問題，已經擴散，窒息人偶與周圍的死屍，形成了一個整體，猶如傷瘡，需要整體清理。

  但無論如何，肖囂直接向窒息人偶開了槍的話，也會對這片窒息之巢，形成一定的影響，減輕事件的麻煩。

  而肖囂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媽的，我槍法這麼爛，這麼遠的距離大概率是打不准……

  所以，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快速的拉近著與窒息人偶的距離，沿途還要躲避著地上蠕動著的血肉組織。

  但同樣也就在肖囂快速靠近時，那個穿著滿是污垢白色襯衫的男人，忽然身體動了動。

  他慢慢放下了兩隻手，瞪著黑洞洞的眼眶，向肖囂投了過來。

  此時的肖囂，正處于思維爆炸，高度緊張的狀態，大腦在超負荷運轉之下，目光與那一雙黑洞洞的眼眶，驟然撞擊到了一起。

  ……

  ……

  「嗡……」

  這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了綿密而龐雜的精神力量，彼此切割，閃現出一組組瘋狂的畫面。

  他看到了一個男人，非常普通的男人，普通到下意識的，就認為自己會是他。

  【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在普通的環境裡長大，上學的時候成績也普通，沒有特別的不專心學習，只是總是沒有那些成績好的學生一樣聰明的腦子。

  畢業之後，在大廠子裡找到了工作，甚至還因為頭腦比較靈活，提到了業務口，做過幾筆大單子。

  於是，順利的結婚生子，幸福悄然到來。

  然後，也是很普通的，媽媽生了病，自己當然要負責，花錢治療，只是，沒想到會花那麼多，但還好，這幾年的積蓄，扛得住。

  認真工作幾年，錢就回來了。

  但沒想到，廠子倒閉了，自己只好去找新的工作，但新的廠子並不友好，給出的薪水連以前的一半都不到，事先承諾的福利也取消了。有過輝煌的自己，當然不肯屈就，他做了一段時間就離職了，只以為可以找到更好的，最起碼，也是跟自己之前的那份工作，相差不會太大的，但他沒想到……

  一次次找到新的工作，又一次次離職，仿佛某種詛咒開始纏繞著自己。

  錢越花越少，債越欠越多，孩子的學費，補習班，家裡的補貼，需要贍養的四老，無數隻手向自己伸了過來。

  好需要錢啊，但錢就在那裡，自己拿不到。

  他越來越努力，拼命的工作，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玻璃瓶子裡亂撞，結果錢卻更沒有賺到，反而一個不察，被過去的朋友騙走了一筆。

  那是孩子上學的錢，妻子破口大罵，他只是抱著腦袋蹲在門口。

  幸福的時候，日子總是很快的溜走，不幸的時候，時間卻仿佛停了下來，每一秒都好難過。

  終於，在孩子一次發高燒，妻子打了無數個電話讓他送錢過來時，他看著信用卡里空蕩蕩的餘額，被深深的無力感捕獲。

  妻子提出了離婚，他來到了空蕩蕩的大街上，父親打電話過來，說媽媽病情又復發了。

  而他看著通信錄里滿滿的名字，卻不知道該撥通哪一個。

  當他終於承受不了父親的電話催促，狠心將手機關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渾蛋。

  渾渾噩噩的走在街道上，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曾經自己最開心的那座廠子，坐在了空蕩蕩的倉庫里，想著，或許結束這一切比較好。

  他摸出了火柴，從兜里掏出了煙盒，想在最後給予自己片刻的安靜。

  但是……

  ……煙盒空了。

  他忽然就抬起頭來，號陶痛哭著，感覺身體裡面，某種東西積累到了極致，終於崩潰了某些脆弱的東西。】

  「煙盒空了啊……」

  「……」

  肖囂猛得驚醒了過來，只是過去了不到一秒的時間，感覺中，卻像是經歷了一段崩潰的人生。

  他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看向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看到他的腳邊，扔著一盒火柴，以及一個被攥的癟癟的煙盒。

  看到了他黑洞洞的眼眶邊緣，似乎有著某種液體流淌過的痕跡。

  本來已經握緊了手槍，打算衝到跟前，向著他額頭上開上一槍的肖囂，卻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潮水一般擊中了心臟。

  動作變慢了下來，肖囂放輕腳步，走到了這個白襯衫男人的面前。

  身後，涌動著的死人人頭，正與三條惡犬撕咬在一起。

  晃動散亂的影子裡，肖囂卻與這個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形成了片刻的安靜對視。

  時間其實極短。

  然後肖囂忽然抬手，將自己別在耳朵上的那一支香菸取了下來，輕輕塞進了這個男人的唇間。

  在地上，拿起了火柴，輕輕擦燃，替他點著。

  「辛苦了……」

  懷著複雜的情緒，他手裡仍然還在燃燒著的火柴，落到了男人扔在旁邊的外套上，火燃安靜的燃燒了起來。

  男人一動不動，黑洞洞的眼眶安靜的看著肖囂，菸頭上一點火星，仿佛世間最後的溫暖。

  ……

  ……

  肖囂慢慢的後退，看著那個人影被火焰淹沒，幾步之後，才一聲嘆惜，快速轉身，衝進了死人堆里。

  左掙右突之間，與三條惡犬，一起奮力的向著外面沖了過去。

  原來，生活是真的可以淹死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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