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聖樂

  狂風——暴雨

  驚濤——駭浪

  一個人影漂浮在這巨大的海流間，面容抽搐，像是在忍受著什麼一樣。

  下一瞬，他一下竄入水中，原本的位置猛然爆起一道高聳的浪花。

  這種量級的氣象咒已經不是他想解除就能解除的了，如果想再次沐浴到月光之下的話，便只能換一種方式。

  他自己換位置。

  安徒生正站在不斷起伏的巨大木板上，看著前方那遮天蔽日的厚重雲層。

  藍色的雷電在雲層中不斷閃過，雨幕和龍捲風相連雲和海，在其中不斷的肆虐著。

  突然，他的視線中看見了一道徑直朝他這邊衝來的白浪，不過眨眼間便越過了他。

  浪中突然躍出一道身影。

  「繼續為我警戒……注意魔法部……」

  林德強忍著身體的疼痛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說著，他便再次落回水中，然後繼續朝著風暴的相反方向游去。

  兩分鐘後，林德漸漸感覺到自己身體恢復了一些，一下停住前進的勢頭，然後半立在海面上。

  抬頭一看，一輪圓月正高懸在他的腦袋上，後面不遠便是他親手製造出來的巨大風暴。

  感受著如同銀紗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由衷的笑了出來。

  就在他看見月亮的那一瞬間，他就由心底里莫名的明白，海洋歌者儀式的第一段，他已經成功了。

  將兩根魔杖都交給觸鬚，他從腰包中掏出一個小罐子，罐子中滿滿當當的蓄著水，在其中還放著一個小小的試管。

  打開罐子將試管取出來，

  哪怕已經過了這麼久，但那些如同擁有自己生命的粘稠藥液看起來依舊活力滿滿，在試管里不斷的蠕動著。

  從他掏出自己魔杖的時候，他就已經處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直接拔開塞子，一股腦將試管里的魔藥倒入嘴中。

  這東西入口的感覺著實不算好，自帶一股腐敗的血腥臭味不說，口感就好像是濃痰和跳跳糖的混合，不斷在他的嘴裡蠕動著。

  強忍著噁心，他一把將那一團魔藥給咽了下去。

  正當他以為那些噁心黏膩的魔藥會繼續在他的腸胃中為非作歹的時候，卻不想那魔藥居然一下聚合在一起——然後猛然爆開！

  『大爆炸宇宙論』認為：宇宙是由一個緻密熾熱的奇點於無數年前的一次大爆炸後膨脹形成的。

  林德此前一直對其中的『奇點』『膨脹』等沒有相對應的概念，但現在，他理解了，

  那咽下去的藥液一瞬間緊縮成一個點，就好像吞下一粒藥丸一般。

  隨後，喉嚨部的異物感消失，隨之而來的是——

  噗！

  淡淡的出氣聲從林德的嘴中傳來。此時他緊閉雙唇，整個嘴巴鼓脹得如同一隻河豚。

  就好像一個人突然想要嘔吐，從他的咽喉部突然有了莫名膨脹起來的異物想要離開他的身體一般。

  同時脹起來的還有他的肚子，被強行撐開，就好像一隻被灌氣的脆皮鵝。

  他的身體裡，正在發生一場『爆炸』。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肚皮上，臉上的皮膚逐漸被撐開，形成了如同生長紋一般的紋路，同時還滲出諸多血液。

  不能張嘴——

  要將這股力量消化下去。

  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此時他的肚子已經比整個身子還大，左右臉像是一隻大松鼠一樣。

  他感覺自己就像開了三擋的路飛。

  巨大的體積已經將他肚子上的肌肉纖維完全分離開來，此時他的肚子只有一層皮膚在強撐著……

  雙眼通紅，血液上涌。此時原本潔白的圓月變得緋紅起來，如同妖異的血月懸掛在天空之上。

  如同剝皮般的疼痛化作棍子，不斷的在他的腦海里攪動著。

  恍惚間，林德莫名湧出熟悉的感覺。

  那是死亡在像自己招手。

  可是這一次，死得好痛苦啊！

  如果能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我不是已經得到過一次機會了嗎？

  可是我一直以無所謂的態度活著，除了找到菲利克斯之外，我再也沒有任何追求……

  是我自己沒有珍惜的不是嗎！

  「你有什麼夢想嗎？」

  林德的腦海里突然響起那個金髮小女巫對自己的問題。

  突然，他的眉眼不由自主的彎了下來，好似在自嘲一般。

  我錯了！

  我一直都錯了！

  前世的我死得實在是太輕鬆了，讓我忽視了生命的沉重……

  這是我的第二段人生，我應該好好的去揮灑我的汗水，

  伏地魔也好，鄧布利多也好，哈利波特也好，我應該將他們從前世故事中的角色的位置放下來。

  他們都是我的身邊活生生的人，或是朋友，或是家人，或是敵人。

  我也應該活得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直將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

  除了少數人之外，我此前只是將他們當成一個個NPC，將這段人生看做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遊戲，然而事實是，他們不是NPC，他們也是一個個『玩家』。

  『世界』不是一個單機遊戲。

  我一直抱著人終有一死的態度無所謂的活在這個世界，活在這個前世無比憧憬的魔法世界。

  比起他們，我自己反而更像是一個過客，更像一個NPC……

  我不應該是一個過客，我應該在這個世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前的我沒有夢想，沒有目的，

  林德是有些嫉妒洛哈特的。

  好歹他有夢想。

  他能將自己小時候的那句話一直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儘管他的手段算不上光彩，但他確實一直在為自己的夢想努力著。

  「你有什麼夢想嗎？」

  那個想要編撰出《世界魔法史》的小女巫在一年級的時候就嘗試向專業雜誌投出自己的論文。

  儘管說來可笑，但她依舊比林德要好得多。

  林德笑了笑，看著天上的血月。

  「以前沒有夢想，但此刻，我有了。

  我不想再當一個旁觀者，」

  「如果可以，我我將會賭上一切——成就至高。」

  他的雙翅展開，墨綠色的『氣勢』從他身上湧出來。

  「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玩家』，那為什麼我不能是全服第一呢？」

  臉部、腹部的壓力逐漸減小收縮，汩汩的血液不斷從臉頰和肚子流向下方的海水。

  在他不知不覺間，旁邊那由他製造的風暴已經消失無蹤。整個海面都已經恢復了平靜，安徒生站在木板上，不斷的對著自己這邊側目。

  水流逐漸在他腳下匯聚，匯成一根柱子，將他一點點的托舉起來。

  他的視野隨之越來越高，越來越寬廣。

  最終在離海面二十餘米的高度停下。

  這不是極限，是他覺得以然足夠。

  他面無表情的環顧四周，除了一望無際的大海外，還有十餘道人影。

  他們有男有女，年紀看上去在二十到五十之間坐在飛天掃帚上，緊張的看著林德。

  「這是是英國境內，外來者，請你離開，否則我們將會採取強制措施。」

  一個年邁的兇狠男人看著林德，林德對他沒有什麼映像，不過從他們的話可以聽出來，他們為英國魔法部服務，

  那應該是敖羅。

  皮膚開始慢慢的傳出刺痛感，他手指在自己臂膀上划過，帶起一縷血跡。

  要開始蛻鱗了。

  他張開嘴，不顧臉上的傷口，大聲的開始自己的宣告。

  「我會成就至高——」

  「而現在，是我至高路上的一場試煉。」

  說著，他又掃視了周圍一眼。

  「我無意與諸位為敵，也不想做任何傷害英國民眾的事情。

  如果你們還要留在這裡的話。

  那麼——何不聽我奏上一曲？！」

  說著，他不顧周圍詫異的目光，腳下的水柱也升起一個座椅供他坐下。

  他掏出一個詭異的琴。

  「請你立即離開，否則我們……」

  「叮~」

  林德開始撥動了第一根弦。

  此時他身上的刺痛已經逐漸劇烈起來了。身上又重新開始溢出血液，逐漸將它染成了一個血人。

  「隊長，現在……怎麼辦？」一個看起來三十餘歲的女巫看向剛才那個喊話的男人。

  那男人此時面露青筋，然而他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出了他的緊張。

  他看著眼前坐在高高水柱上悠然自得的彈出嘶啞難聽琴聲的那個傢伙，此時在他的視線中，那傢伙身後好似有一個高達百米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們，似乎只要他們有一絲異動，馬上就會身死。

  比被阿瓦達索命咒擊中還死得快。

  「等！」

  聽見他的話，其餘眾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們真的害怕自己隊長說直接動手。

  林德悠然的彈奏著，一個如同水母一樣遊動在天空中的眼球不知從哪兒飛過來飄蕩在他的身邊。

  那些敖羅看見這個詭異的生物，不由得流出冷汗。

  林德看了那傢伙一眼，嘴角揚起。這個如同水母一樣的眼球怪就是安徒生之前的那個新皮膚。

  以這種形象出現在這群敖羅眼中，有效的降低了他原身的暴露的風險。

  想著，林德便開始繼續彈奏著，此時，前奏已經快要結束。

  然而他還是沒有找到三點共鳴。

  生物韻律、音律、海潮的韻律。

  統一三者。

  《喚潮啟示錄》上的記載是，此時要用自己的心跳和音律和去迎合海潮的波動。

  可是……

  林德想起自己那天在海邊彈琴的時候。

  那是大海在迎合自己。

  而自己的琴律會迎合自己的心跳。

  「沒想到，這最難的一步於我而言是如此的簡單……」

  想著，林德顫抖著手指，開始重新彈奏。

  此時，他身上已經開始不斷的脫落下鱗片。從生理上來說，比之前還要疼很多。

  但是心理上，此時的他卻可以自得的接受這種痛楚。

  就像他說的，

  「這是一場試煉！」

  想著，原本平靜的海面開始無風盪起漣漪。

  林德的手指滑動得越來越快。

  「走吧，走吧，向著未知的遠方——

  跟著海浪——

  跟著太陽——

  ……」

  他的樂調是如此的奇怪，卻又是如此的和諧。一條條的魚突然從海面上跳起來，

  浪潮越來越大！

  「增派人手，增派人手。」那隊長突然說到。然後看向後面的一個男子，「你馬上回本部請求增援！」

  那男子面色通紅，對這個隊長的話充耳不聞，繼續看著呆呆的林德。

  那隊長一下撞了過去，「我命令你馬上回本部，卡薩克。」

  那男子被打斷，一下瞪著自己原本無比尊重的隊長，

  「要去你自己去。」

  聽見他的話，那隊長一下愣住了，然後看向周圍。

  原本相親相愛，共同度過了不知多少磨難的隊員們此時沒有一個因為這兒的吵鬧聲而側目過來，而是如痴如醉的看著那個正在彈奏的怪異傢伙。

  「您行走在人間，用如同行走在您的國！

  您用聖音啟迪世人，教化萬物。

  神啊！我也想在您的國漫步！」

  一個男人突然大叫到，然後一下跳下飛天掃帚，啪的一下重重砸在海水中。

  他的腿顯然斷了，但他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痛苦一樣的，瘋狂的向林德那邊游去。一直游到水柱之下，然後雙手狂亂的舞動著，想要爬上水柱。

  一個女巫想要騎著掃帚從隊長身邊掠過，想要飛到林德那邊。

  隊長一把拉住了她，「你在幹什麼，格溫！」

  那女子看見自己的隊長對自己怒吼，一下清醒了過來，

  「我在做什麼？！」

  她看向自己顫抖的雙手，

  「看來你清醒了過來，現在的情況太詭異了，我們趕緊喚醒其……」

  「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那女巫根本沒有聽他說話，而是自顧自的說著。

  「這簡直是對祂的大不敬！」說著，她一下跳下掃帚。

  「神啊！請寬恕我對您不敬的想法！」

  啪！

  她也一下重重的砸在水中，然後狂熱的朝著林德游過去。絲毫不管那些詭異的浪潮對自己的傷害。

  伴隨她之後的，一個又一個的人落入水中，癲狂的游向林德那兒。

  「魔鬼……魔鬼……」

  在嘗試喚醒卡薩克失敗後，隊長無力看著落下去的人影，無力的大聲嚎叫到，

  他看著林德，不由的湧來無邊的恐懼。他想要馬上逃走。

  他的身體突然一陣扭曲，然後又回歸原樣。

  「反幻影移形！」

  絕望感從他的腦海里湧出來。

  他開始騎著掃帚向後退去，可是……他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他腦子裡無端的冒出一個想法。

  會不會——有問題的是我？！

  他想逃離，卻又想靠近。

  他感覺那是魔音，但好像又是聖樂。

  漸漸的，他不由的又重新靠近了林德。

  「旅人啊——

  最後的最後——

  回歸家鄉吧——

  別問家鄉在哪兒——

  家鄉——是海洋。」

  「砰！！」

  隊長也落在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