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相認(4)
2023-10-23 23:44:18 作者: 素織衣
「所以呢?所以你準備怎麼辦?」
她就那樣坐在那裡,等著他的回答。
寧朔艱難的張了張嘴,手一點一點暴露出青筋,而後苦笑道:「宴鈴……是我對不住你。我確實是不願意你攪和隨家的事情里,我……我……」
他想說你恨我吧,但又說不出口。
十五歲出東宮遊走朝堂,二十五歲囚嶺南客死他鄉,他以為他這輩子算是什麼都見識過了,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情之一字,似乎跟他從前所做之事,所經之險,所歷之劫,都不一樣。
他在這一刻,手顫得厲害,有些話想要脫口而出,卻又不敢。
他已然發現,當他面對宴鈴的時候,無論有什麼心思,都變得膽怯起來。
倒是盛宴鈴,看見他這副模樣,看見他藏匿於口中就要說出來的真相,身子忍不住往前面傾了傾,「三哥哥——你還想說什麼——」
還想說什麼?
寧朔的心跟著手一塊顫抖起來,到底抖著聲音還是說了一句真心話。他說:「宴鈴,你別恨我——」
盛宴鈴聞言,迎上他的目光,盯住他的臉,而後輕輕笑了笑,「我不恨你。」
寧朔就不知道是一口氣卸掉了還是最後一口氣沒了,竟在聽見這一句我不恨你的話後,渾身無力,差點從凳子上滑了下去。
盛宴鈴看在眼裡,眸子就染上了一絲淚意。
她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呢?他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呢?
她可以的。難道四年裡的相處,她還不值得他信任一回嗎?
她深吸一口氣,卻忍不住哭聲,本就是個愛哭的小姑娘,此時氣湧上心頭,便委屈起來,一口氣憋在心口,顫聲道:「三哥哥,我可以幫你的啊。你撇開我,自己往前面走了,我怎麼辦……我根本沒有路可以走。」
寧朔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的心也不艱難了,手腳也有力氣了,連忙過去哄,「宴鈴,你別哭。」
又遞上了自己的帕子,等她慢吞吞氣息平靜下來之後,才又最終緩聲開口,「宴鈴,此事危險的很,我很怕你有危險。」
他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一句傷人的話,「你太弱小了……若是幕後之人想挑一個人殺雞儆猴,你便是首選。我很怕,很怕你因為……」
他本想說因為我而丟掉你的命,但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下去,而是道:「因為隨家,而斷掉你的命。」
盛宴鈴可算知曉他心裡這些彎彎繞繞了。她雖然之前也猜測過,但是今日終於從他嘴裡聽見了。
她也不惱恨他的這般念頭。
都是為了對方好的。只是有些事情,每個人的念頭都不一樣,誰也說服不了誰,猶如她跟他此時雖然站在一塊說此事,但她知曉,他還是心有顧慮。
所以,她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發脾氣,惱恨他,生氣,她想,她應該要去解決這件事情才對。
她聽見自己說,「三哥哥,你坐下。」
寧朔愣了愣,但還是在她的身側坐了下來。但這般一愣,一聽話,坐下來之後,腦子裡面就有了空檔。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張桌子,離得如此的近,他當時就想,他幾乎都能聞見她身上的香味。
是小六荷香。
他腦子懵了一瞬,而後又深深的厭惡起自己來。
盛宴鈴倒是不知道他腦子裡面想什麼,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道:「三哥哥,你所擔心的,我都知道,但我是個人,是人就有所願所望,你不能阻止我去做。」
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我很弱小,我可能會給你添麻煩,但我也有自己的強大之處,我能畫畫,能察細微之處,也許就能幫上忙呢?我也幫過你幾次忙了對不對。」
她跟他講道理,「我們之間,家世確實相差甚遠,我確實不值一提……但……但世間之事,難道就只有強者去做嗎?」
「你擔心我會遭到牽連,可是此事走到現在,已經牽連了無數人,三哥哥就能保證你不會出事嗎?不雨川大人不會出事嗎?甚至,寧國公府不會出事嗎?」
她認真的道:「我想過的,我也愛命,想要長命百歲,不想家人擔心,可是,事情並沒有壞到這種地步對不對?一切都在朝好的一面去,我也能——」
寧朔聽到這裡,已然知曉她心意已決。宴鈴有些倔,又涉世未深,他惶恐她的每一日都如同父親一般,但此時此刻,他確實不能說服她放棄。
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勸解道:「你想的太過於好——」
盛宴鈴就來了氣。好好說也不行,那什麼才是行呢?
她手指頭一點一點蜷縮起來,眼神如火般看他,聲音越發大了,「那什麼才是好呢?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保證我能一直相安無事呢?」
她剛剛的冷靜又被他的理智所打敗,蹭的一下站起來,惡狠狠的瞪著他,猶如一隻炸毛的貓,再也忍不住了。
她顫抖著道:「為什麼一定要我等到強大了,等到萬無一失的時候,才能去幫你呢?」
「難道弱小之人,就要註定成為無用之人嗎?要被丟在一邊,囚於宅院,看著你步步為營嗎?」
她聲音高上去,又在此時落下來,壓抑著自己,啞聲道:「難道——難道我這輩子,就只能等著你將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後,等你沉冤昭雪,等著你無愧於天地之後,才能叫你一句先生嗎?」
寧朔猛的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而後聽見她淚流滿面的道,「嶺南四年……」
「嶺南四年,我叫了你那麼多句先生,日日夜夜,不曾有一句敷衍,皆發自內心,你死……你死時,你都不告訴我,你不告訴我嗚嗚,我都沒見過你最後一面——你知道不知道,我去喚你起床的時候,我去探你鼻息的那一瞬間,我用了多大的勇氣——」
她哭到這裡,已然全身無力,只喃喃道:「我都這樣了,你還這般對我——你還這般對我——先生,你才是最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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