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牢獄

2023-10-23 23:44:18 作者: 素織衣
  畢竟上回寧朔也在這裡差點暈過去。

  又見寧朔伸出一根食指輕輕的抵在她的背上,穩住她要摔倒的身形,再伸出臂膀讓她隔著衣裳撐住,這才讓她站穩了。

  方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連忙道:「可要叫大夫?」

  盛宴鈴回過神來,輕輕搖搖頭,「不用了。」

  官桂和徐媽媽驚慌失措的跑著過來,眼淚汪汪:「姑娘,你怎麼了?」

  盛宴鈴抿唇,垂頭,「估摸著身子還沒有好全,這裡又悶,所以一時之間胸悶氣短,有些沒站穩。」

  這殿堂里全是一盞盞燃著的長明燈,確實挺悶。

  方丈一聽,也不敢立刻忽悠著她確定下辦法事的日子和銀子了,只道:「那就往齋舍歇息去吧。」

  徐媽媽想要背著盛宴鈴走,盛宴鈴搖搖頭,又轉身看了看先生的那兩盞搖曳著的長明燈,沉默一瞬,這才扶著官桂的手慢慢的往外頭走。

  她很是確定,京都有人知曉先生直到今年才逝去,所以來給他立了長明燈。那……送先生去嶺南,又派人住在巷子裡看管著他的人,跟立長明燈的人是一個嗎?

  還是不同的人?

  要是同一個人,那暫時可以揣測知曉先生還活著的,就是他一個。若是不同的人……便就有兩個人知曉先生還在嶺南活了四年。

  又或者不止兩個,還有更多的人。

  而她,曾經在先生膝下讀過四年書,他們知曉嗎?知曉她如今來了京都嗎?

  盛宴鈴覺得自己又走進了迷霧裡,深一步淺一步……她突然轉過頭,一眼就看進了寧朔的眼裡。

  他的眸子很柔,看著她像是在看一件珍寶一樣,見她回頭,輕輕問,「表妹,如何了?」

  盛宴鈴:「……是表兄啊。」

  剛剛那一瞬,她似乎感覺到先生在看自己,好似多年來一般,他陪著自己從巷子尾走到巷子頭。

  她道:「表兄,你一直跟在我身後嗎?」

  寧朔點點頭,「我怕你出事。」

  盛宴鈴心裡暖了暖。表兄確實是一個好人。他學識好,性子好,念頭正,如今又這般關心她,真是讓人感動。但她持心不正,為了查清楚先生一家的案子,還得利用他。

  便很是羞愧。她說,「我會報答表兄的。」

  寧朔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卻只能道:「表妹客氣了,不過是小事一樁,也是母親吩咐的,要照料好表妹。」

  然後頓了頓,問:「表妹現下覺得身子如何?」

  盛宴鈴遲疑的點了點頭,「我想在外面走走……姨母說的石林還沒去,表兄願意帶我去看看嗎?」

  寧朔嘆息,知道這一路上怕是「鴻門路」,但她如此憂心忡忡,不讓她安心,她怕是睡不著了,只能隨著她去,「好。」

  徐媽媽有心勸盛宴鈴回去歇歇,但寧朔在這裡,她不好駁了姑娘的話,便只能緊張的跟著後面走。

  官桂稀罕的瞧了她一眼,,落在後頭悄聲問自家老娘,「你如今怎麼變了個人一樣?」

  徐媽媽沒好氣的道,「京都跟咱們嶺南的規矩不一樣,你來了這麼久光顧著吃,怎麼也不瞧瞧國公府里的丫鬟婆子是什麼樣的!」

  她們各個規矩得很,一舉一動皆有一套準則,徐媽媽為了不讓盛宴鈴被人看低了,便認認真真去學過,比如主子說話,做奴婢的最好一個字也不要反駁。

  她想到這裡黯然神傷,「我可沒把主子僅僅當姑娘看,說句逾越的話,那是我半個女兒呢。」

  官桂偷偷笑,「姑娘也沒把您當奴婢看呀。」

  這倒是!姑娘還是很聽她話的。徐媽媽就拉著官桂再往後面退了幾步,「姑娘對我們好,我們也要顧著她,你如今也要學起來啦,長她跟別的主子說話,咱們就不能跟得太近。」

  官桂還想聽聽姑娘和表少爺說些什麼,這般一來就不聽不見了,只能嘆息,「阿娘,你別拉著我,我不過去,我也聽話的。」

  於是盛宴鈴就發現自己和寧朔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丫鬟婆子,卻也有一定距離,這般其實挺好的!她正好有悄悄話想跟表兄說。

  她試探著的道,「前幾日跟表兄一起看的睦州隨家案……我很感興趣。但有些問題想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請表兄跟我說說。」

  寧朔點頭,「你說。」

  他早準備將她困在這個案子裡,正琢磨著給她下套呢,她自己就撞了上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他豎起耳朵聽,心裡開始編造一個網,想著哪裡編得緊一點,哪裡可以松一點,正琢磨著,就聽她道:「表兄見過隨伯英的兒子隨蘭時麼?」

  寧朔一愣,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見過。」

  盛宴鈴:「他……他是什麼樣子的人呢?」

  寧朔:「表妹問這個做什麼?」

  盛宴鈴一點也不慌,她鎮定自若,「因為我發現,睦州隨家案里,京都隨家案里,兩家人都各有牽扯,但隨蘭時應該都沒有牽扯進去……便好奇他是個什麼人,竟然沒人給他定罪。」

  她問出自己不明白的地方,「——隨蘭時是隨伯英的兒子,江南貪污一案,他沒有參與嗎?隨州賄賂一案,他可是清清白白?」

  「這是連我都想得到的事情,自然應該也會去懷疑他。可是,我這幾日看案宗,也聽其他人說過些許當年的事情……我發現,他在案宗里是被牽連死的,臨死之前也沒有犯罪的實證。」

  寧朔聞言,突然笑了笑,「表妹到底想問什麼?」

  盛宴鈴心縮了縮。

  她想問什麼……她想問的,當然是先生那一身的傷從何而來。

  既然他什麼都沒做,既然是清清白白,既沒有貪污又沒有受賄,那即便是受牽連,最終也不過人頭落地而已,為什麼一副身子被損成了那樣?

  明明在畫像裡面,他那般的肆意,跟後來先生病秧子的模樣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她深吸口氣,「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身處那樣的家裡,卻還能出淤泥而不染,總覺得難能可貴。」

  見表兄不願意順著她的話回答,她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裝作好奇的模樣問他,「表兄,我對刑獄之事很感興趣……在刑獄之中,像隨蘭時這樣的人,會不會被用刑啊?」

  她做出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我看的話本里都寫,刑獄裡面的人,在被證明清白之前,通常是要被打一頓的……他這樣的身份,還會被打嗎?」

  寧朔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半響才說,「應該會吧。」

  盛宴鈴就垂下了頭,「是吧……話本里都說,會被打的。十八般酷刑,都會一樣一樣的在他身上施去。若是意志力不堅定的,即便是清白之軀,為了能夠少受刑,也會說自己做了那些事吧。」

  寧朔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心裡酸軟得一塌糊塗,終於肯順著她的意思說了一句,「你這般一說,我也才發覺——若是受了那般的刑獄,還咬死自己沒有貪污受賄,並且最終被證明清白的人,應該是堂堂正正,一心為民的好人吧。」

  他說,「隨蘭時……確實令人敬佩。」

  盛宴鈴聞言,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了,覺得此時此刻,竟然有人說出敬佩先生的話,委實讓她為先生感到高興。

  卻又怕被懷疑,只能委屈的解釋,「剛剛起風了,沙石進了眼睛。」

  寧朔輕輕嗯了一句,把自己的帕子遞過去,「是,今日風沙大,容易沙石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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