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牛姨娘(1)

2023-10-23 23:44:18 作者: 素織衣
  栗氏跟老夫人博弈,是不准許小輩們在場的。她挑了個寧國公沐休的日子,早早的先堵住了老夫人,再將小輩們遣散開去,將幾個小的都交給二少夫人照料,最後才讓人去書房請寧國公到壽康堂。

  今日二少爺和四少爺依舊不在家,一個去了衙門一個在書院讀書,二少夫人要照料的其實也就是寧朔,盛宴鈴和五姑娘。

  眼看母親等人在壽康堂半日了還沒出來,日頭越來越高,她便有些焦躁起來。小輩三個自然也是知曉栗氏要做什麼的,盛宴鈴便安慰道:「二嫂嫂放心,姨母做事心中早有定論,咱們不用擔心。」

  但她話語之間的顫音還是出賣了她也很擔心的事實。二少夫人便過去攬著她的肩膀,哽咽道:「宴鈴,母親實在是不容易。」

  盛宴鈴知曉,她愧疚低頭,「姨母都是為了我。」

  二少夫人心中酸澀:「也不只是為了你,她是怕祖母以後還要插手小輩們的婚娶,三弟四弟還沒有定親呢。再者說……」

  她就險些流出淚來。因為母親也是為了她才決定動手。

  她嫁進來兩年有餘,肚子裡卻一直沒有動靜。婆母常寬慰她寧國公府子嗣本就艱難,不是她的問題,也不用去吃那些勞什子的補藥,那才是糟蹋身體。

  她被寬慰得心裡安穩多了,誰知祖母卻蠢蠢欲動,想要給丈夫納妾。

  祖母插手孫子房裡的事情,本也是應該的,她知道後傷心卻沒辦法反對,倒是丈夫主動拒絕了祖母,道:「祖母該給孫兒補藥,而不是女人。吃了補藥,才能跟妻子生兒育女,而不是納個女人損害精氣神。如此本末倒置,實屬不該。」

  將祖母氣個仰倒。但卻將氣撒在她的身上,還去外面搜羅美人——她覺得孫子拒絕她給的婢女做妾,是因為婢女長得不好。

  男人哪裡能逃得脫美人關呢?只要女人長得好,就不怕孫子不動心。

  二少夫人委屈至極,母親便道:「你放心,她買一個回來,我就放一個出去。我給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總比做妾好,她們心裡也是有數的。」

  但二少夫人還是害怕。母親彼時嘆息,應當也是將此事記在了心裡,前幾日就對她說,「等我將這老娘們送回老家去,你就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個,二少夫人又要哭了。她深吸一口氣,堅定的道:「咱們就等著吧,母親定然會贏的。」

  五姑娘聞言,想了想,小聲問,「二嫂嫂,母親今日要跟父親說的……是祖母放印子錢的事情麼?」

  二少夫人驚訝的道:「你知曉?」

  寧朔和盛宴鈴也朝著她看了過去。

  五姑娘點頭,「知曉……是姨娘跟我說的。」

  姨娘說,母親是好人,又救了別人的命。

  「母親救人的時候,姨娘也在。但是沒讓姨娘插手,也不讓她對外說。」

  但牛姨娘沒忍住,告訴了女兒,讓女兒遠離老夫人:「她那般的人,連人都敢逼殺,薄情寡義的,難道會真心對你好?」

  彼時老夫人突然對五姑娘有了熱情,牛姨娘害怕極了,連忙日日叮囑女兒,「她這是覺得你是庶出,跟夫人必然有隔閡,想要拿你做筏子噁心夫人呢。」

  五姑娘便自此不敢單獨去壽康堂了。

  今日想來,也是膽戰心驚的,「這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我差點忘記。」

  盛宴鈴見她不安,連忙過去安撫,倒是寧朔看了她一眼,然後道:「五妹妹,牛姨娘……現在怕是在壽康堂了。」

  府里的主子們有異樣,奴僕們其實最能看懂風向。懵懂的夾緊了尾巴,聰慧的已經猜了出來,更不敢吭聲,於是今日府里的小廝丫鬟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不敢弄出絲毫的動靜。

  牛姨娘雖然不是奴婢,但她是個聰慧的人。府里戒嚴,她跟著栗氏這麼多年,又知道老夫人放印子錢險些逼死人命的事情,定然也猜測了出來今日大的陣仗是為了什麼。

  雖然寧朔到寧國公府不久,但也有寧三少爺的記憶,大概知曉這個府里,倒是真正的內外清明,沒有嫡庶之爭,沒有妻妾相害,人人都是正常人,就老夫人一個拎不清。

  既然如此,讓這個拎不清的回老家去,倒是眾人一致的心意。牛姨娘就算不是為了栗氏,也會為了五姑娘豁出去一把。

  他道:「母親此番,其實並不需要一個人證。不過是跟父親的一場博弈罷了。」

  他相信母親會贏,所以能淡定的坐在這裡。但是牛姨娘並不曾居於高位,看不清這個事實。她會覺得多個人證,就多能壓住老夫人一頭,能讓母親的贏面多些。

  寧朔感慨:寧國公府倒是出了些難得的好人。

  盛宴鈴聞言,也明白了過來,蹭的一下站起來,臉色白了白,「三表兄,你的意思是不是……若是姨母去做這件事情,姨父雖然會惱怒,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母親忍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才提出來,他不敢太過於駁回。但要是牛姨娘也過去……」

  牛姨娘只是個妾室,這些年也算不得受寵,很可能會受姨父和老夫人的遷怒之火。

  寧朔點了點頭,五姑娘就瞬間坐不住了,連忙要去壽康堂。二少夫人拉住她,看向這個一向沉默寡言,最近卻總是一言一語都犀利得當的三弟。

  她道:「你可有主意?」

  盛宴鈴也趕緊看過去,期待而又緊張,一雙眼睛亮得如同外面的正午之光:「表兄,這可怎麼辦?」

  寧朔便覺得這種光讓他覺得自己身上擔了責任,卻並不覺得重,反而讓他在負重前行的路上有了些許安寧。

  這種感覺也很新奇。屬實奇怪。

  他想,他之前總混跡於朝堂,母親早逝,家裡沒有兄弟姐妹,被女子圍繞報以期望,這還是第一次……不,仔細想想,也有好幾次了。

  先有宴鈴和五姑娘來求他讓寧國公抄經書,後來為了宴鈴退親的事情,她們又是這般看著他。

  他自然是要幫一把的。他回憶了一下牛姨娘的生平和性子,問五姑娘,「你想讓我怎麼幫呢?」

  不待她說話,寧朔繼續道:「此事已然發生,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牛姨娘被關禁閉罷了,有母親護著,還不至於出事。父親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即便當時生氣,後面求一求,也就過去了。」

  「但我聽聞,牛姨娘早年一直想要開一間吃食鋪子……」

  盛宴鈴當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而卻又帶著那種明亮的光看向寧朔,「表兄……你的意思是讓牛姨娘借著此事,不破不立,乾脆出去開鋪子嗎?」

  寧朔頷首,「我也吃過姨娘做的糕點,實在是好。也曾經聽她跟五妹妹念叨過很多次出去開鋪子——我想,要是牛姨娘同意,有我跟五妹妹還有母親求情,父親沒準會同意。」

  他看著明顯怔怔然的五姑娘道:「牛姨娘一直想做此事,只是沒有膽子說,且這事也實在……有些不合規矩,但規矩是人定的,是寧國公府的私事,是可以改的。再者,今日她為了母親,大著膽子敢去壽康堂,想來是鼓足了勇氣。」

  這番勇氣也讓他敬佩。

  他道:「既然如此,不如大膽到底,將她想要做的事情一併做了吧。」

  「你去,我去,我們為兒女。兒女所求,總是能令牛姨娘的底氣更足些的。」

  六月末暑氣重,外面蟬鳴,烈日當空,光被蟬鳴之音引入明堂里,盛宴就覺得表兄也在發光了。

  她看著這般的表兄迷了眼,覺得他應當就是先生說的君子,覺得此刻的表兄比平日裡還高大了不少,人品絕佳,真是讓人信服,安心。

  以後她要是有大事,也是願意相信表兄,託付他去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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