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她再也不會悲傷了

  秋玹第二次使用屬於「光明」神位的能力，是她在北非被一名支配者設計著跌進了位面錯位的隔層，為了救跟自己一起被扔進來的小璐而使用的。

  從繼承了神位到現在，秋玹一共使用過兩次光明的能力。第一次是面對頭頂黑山羊角的「昏睡」，第二次就是現在，她搓了個光球徑直炸開了「無聲」的錯位隔層。

  諷刺的是，在秋玹所有已知的印象里，關於「黑暗」的具體能力所知甚少。秦九淵為數不多的幾次出手，都是手邊有什麼用什麼，好像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砍人機器，跟他所對應的神位能力一點關係都沒有。

  哪怕是完全作為支配者「黑暗」的幾次出手，起到的也全是一些諸如「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類似的關燈拉閘作用。

  秋玹單手將溫迪戈龐大的身型扛在肩上。小璐傷得挺重的，有溫熱血液順著她肩膀淌下來，溫迪戈小心收斂著鋸齒以至於不會磕碰到皮肉，嘴裡仍不甘心地大罵著支配者「無聲」是個只會偷襲的臭東西。

  「省點力氣，過會能變回來就趕緊變回來，不然目標太大了。」

  秋玹扛著小璐走在位面錯位之中，身邊光怪陸離的降維景象舞得人頭暈眼花。而新生的光明神操控著位面中盡數粒子因素狂轟亂炸，硬生生從狹小的隔層里炸出了一條血路。

  秋玹也是在成神之後才知道，原來關於秦九淵作為支配者的所有輸出能力來源，都是源於他「光明」的那一面。

  作為支配者「光明」，他掌控著兩個神位平衡之間全部的毀滅與暴力。作為支配者「黑暗」，他不過是一個曾經名為秋玹的人類逝去的愛人。

  她遙遠的，無動於衷的愛人。相見在三十八年前一個星群隕落的夜晚，消逝於同樣地點的白晝，連世間唯一新誕生的神明也無法觸及到的時光里。

  世人都將忘卻他的名諱，只有新神同時背負著兩個人的姓名。

  從此，只活在她一個人記憶里的愛人。

  小璐終於生出最後一點力氣，齜牙咧嘴地從溫迪戈怪物的形態變回了勾著紅唇的女人。離開項鍊空間之後，小璐也沒有辦法每天再花時間維持精緻的妝容，但她堅持塗著血紅色的唇，夢魘已經不止一次跟秋玹無奈抱怨祂每天還要用觸角舉著化妝鏡給小璐補妝。

  「沒事哈，別難過，雖然我不太記得發生啥了，但生活總要向前看的。」小璐趴在秋玹肩膀上，「我最難過的那陣子不也走過來了嗎？都會走過去的，只要時間夠久，都會過去的。」

  「我不難過，一點也不。」秋玹搖搖頭，「那時候，在感受到悲哀的一瞬間，我就失去了這種情感。」

  小璐趴在她肩頭沉默了半晌。

  「失去了也好，」她嘆息一聲。「當初我跟我那前男友道別的時候都難過成那樣了，如果你還能感知到情緒，那得哭成啥樣啊。唉，真是作孽哦。」

  秋玹心平氣和地背著小璐向前走。終於，在極致暴力的狂轟濫炸下，支配者的錯位陷阱在純粹的毀滅面前化為齏粉。

  夢魘早就蹲在夾縫的出口等待多時，這會看見兩人出來的身影，幾乎不用多商議討論，直接一個時間禁錮的效果就施加在了支配者「無聲」的身上。

  「快，搞祂！」

  秋玹將小璐扔給夢魘，後者眼疾手快往其身上套了個防護屏障。最徹底純粹的光明之力在北非地區炸裂爆破，那支配者意識到不好轉身就跑，然而卻為時已晚。

  伴隨著光球爆炸後來臨的，是夢魘紫黑色的天災迷霧。

  這段時間以來秋玹跟夢魘的配合簡直天衣無縫，一般情況下來說，除非遇到兩名及以上的支配者結伴而行。不然在對方落單且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新生的光明神與支配者時間聯手，幾乎就沒吃過虧。

  「怎麼樣，這老傢伙誕生的情感是什麼？」

  夢魘好奇狀走過來看了看秋玹，後者難得神情怔怔地看著上一秒「無聲」悄然消逝的方向。半晌之後，秋玹回過頭來，面上神情恍恍，如同做了一場跨越多年時間的夢境。

  小璐看著她這幅表情，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道：「啥啊，不會真那麼巧吧！我剛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夢魘：「你倆打什麼啞謎呢，到底怎麼了啊小屁孩？那老傢伙給你的情感不會是什麼『痴呆』之類的東西吧。」

  秋玹緩緩、緩緩地眨了下眼睛。

  她宛如大夢初醒，也像是沉浸在又一場分不清現實的虛幻。

  眼前的視物開始漸漸爬上一層血紅，秋玹望著遠方空蕩城市的輪廓，聲音微不可察。

  「悲哀。」

  她說，「支配者無聲誕生的，交給我的情感，是『悲哀』。」

  夢魘於是也沉默下去，旁邊小璐拖著條斷腿拼命朝祂使眼色讓祂別再提起那件事情。夢魘延生出的一根觸角撓了撓那半張人類面孔，祂看著秋玹臉上一種甚至起伏過大以至於顯得木然的神情，突然就又想起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以前，那個來參加第一屆山莊遊戲的女孩。

  女孩向山莊主人許願，說：「我希望自己能夠失去感到悲傷的能力。」

  夢魘當時既覺得稀奇，也覺得她的想法古怪，於是一直借著頒布任務電子音的身份暗中觀察這群人類。

  祂已經不記得那個女孩經歷的導致自身悲傷到甚至想通過山莊遊戲也要忘卻的事情是什麼了，但祂或許還能記得女孩的結局。

  女孩是被其中一隻由人類同伴化成的溫迪戈咬死的——與之前之後無數前來參加山莊遊戲的人們所都會經歷的環節一樣。她死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死在第五天的夜晚，那雙眼睛再也沒有合上過。

  她再也不會感受到悲傷了。

  夢魘眼睜睜看著女孩死去的屍體被回收改造，全新的溫迪戈怪物從地下室被召喚了出來。

  而那個時候，欺瞞在九重天之上遙遙看著這一幕幕，祂說道：

  「恐懼與悲傷，是人類誕生的，最古老最初原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