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誰戴著面具
2023-10-15 16:49:24 作者: 棲逸啦啦啦
刀口微微挑著頂入一個尖,其下原本已經結痂淡化的疤再次破開,基於血痂之上碾出了一個新的傷口。
秋玹微微側過頭,感受到溫熱血液一點一點從脖頸創口處流出。而下一秒伴著一聲錚響,血刺落地,隨之是胖子軟倒下去的屍體。
秋玹捂著單邊側頸,垂眼看著胖子那雙瞪大著的眼眶。門外一直在哐哐砸門的警察終於破門而入,一進門,在場的所有人便被廁所里這一幕所驚異不已。
「把手舉起來!」
一名便衣將槍口對著半坐在地上的秋玹,後者置若罔聞,只是不斷轉著脖子意圖在廁所里找什麼東西。
圍聚著的警察又厲聲喝了一句,咔噠一聲,保險上膛的聲音聽在她耳朵里異常清晰而熟悉。秋玹轉動著目光,緩緩凝固在了那個持槍的便衣身上。他雙手舉槍的動作給人的感覺十分熟悉,就像是當初在那間聖迦南瘋人院裡,雅扣動扳機時的樣子。
他身上有雅的影子,但他終究不是雅。
就如同在此前此後的不間斷的旅途中,秋玹重複著不斷與那些熟悉或不甚相熟的人道別與遠去。她與他們互相依傍,卻始終不在一起。
故而她只能孤獨地行走,而伴著無盡黑暗,她將在終極之點遇見深淵。
——也或許不能,誰知道呢?
從未有人規定深淵會屬於某一個人。正如同她自以為擁抱黑暗,實則她與黑暗之間的距離始終涇渭分明。
她在九下深淵之底踽踽獨行,四周如影隨形的陰影恐懼黏膩如附骨之疽。她仗著擁有那片所有黑暗恐懼的源頭所以無所畏懼,而一旦恐懼散盡,原本作為依仗的情感轉而變成了最冰冷刻骨的夢魘,到那時候,她又該怎麼行走下去?
秋玹想,自己不應該在這種時刻想這些東西的。
她以往從來不會去鑽牛角尖地想這些,並不是因為她不在乎了,正是情感過于波動,所以才不敢去細想。
「……」
她手腕支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廁所冰涼的地板上胖子的血蜿蜒成了一條小溪,周圍黑洞洞的槍口依然警惕對準,秋玹抬手按了按昏沉炸裂的頭,恍惚間竟感覺到無數世界時空交匯的線軸開始重迭起來。
「二次警告,二次警告……」
面前持槍的便衣依然在厲聲呵斥著什麼,秋玹思緒在無數重迭交匯的破碎畫面中沉淪。碎片粉末不斷重組排列,最終化成一雙巨大的眼,隱沒在宇宙萬物的盡頭,沒有任何情緒地看著時間空間裡的一幕幕場面。
它不曾擁有傳統意義上的任何情緒,但本質上來說,萬物情感波動的來源起源,又皆是交匯於此。
「……誰戴著面具了?」
秋玹突然半闔著眼皮沙啞開口,一瞬間的動靜竟引來一陣槍響。站在她面前的便衣在怔愣過後怒聲道是誰開的槍,一名實習警員吞咽了口口水,垂頭低聲承認錯誤。
那一槍沒有打准位置,擦著秋玹左手臂過去了,在其上留下一道血口。
受傷的人仿佛失去感官,目光緊緊盯在圍聚在門前的人群身上,又是開口問了一句,聲線都開始有點聲嘶力竭的破音。「誰戴著面具?誰在看?!」
人群面面相覷,秋玹突然抬手撥開幾個堵在門口看熱鬧的住戶,在身後警員的連聲警告中沖了出去。
在簇擁人群之後,仰躺在擔架上休息著的男人不知何時直直站立起來。他面上戴著一枚造型詭異的面具,蒼蠅的兩隻網格狀複眼不帶任何情緒地盯著她,又或許不在看她,而是在看圍聚在門口的芸芸眾生。
乃至秋玹自己,都是這眾生中的一員。
她猛地頓下腳步,神情像是知道了些什麼。身後的警察衝過來,反錮著雙手將秋玹壓至一旁,她絲毫不曾掙扎任由他們動作,抬起的眼睛始終直勾勾地盯著蒼蠅面具的方向。
一隻手掌抬起,自下而上地將面具掀開。
「……」
秋玹搖頭苦笑兩聲,認命似的閉上眼睛。
……
她睜開眼睛。
花了一點時間將昨天晚上堆積在腦子裡的思路理清,今天本應該是工作日,根據角色身份來看她應該去上學的。但是由於目前來說她仍處於嫌疑人的懷疑中,所以暫時不清楚上面的態度。
她從床上下來,假裝若無其事地穿過了一片被監視探頭籠罩的地界。昨天有人在衛生間也裝了攝像頭,但還是留出了一小部分隱私空間的。仔細觀察一下,會發現在洗手台臨近馬桶的下半部分,是攝像頭所拍不到的地方。
她放水刷牙,手肘似是不小心地撞到了牙膏。於是順理成章地蹲下來,去查看幾分鐘之前,通訊器上有人發過來的一條新消息。
上面只有一句話。
——小心,不要被烏鴉發現。
她默不作聲地將這則信息記在心裡,反手刪除了通訊面板上的所有記錄。手指勾著撿起牙膏,她站起身繼續洗漱,突然看著鏡子中的人怔愣片刻,半晌之後,鏡子中的人歪了歪脖子。
她向側面彎著脖子打量鏡子中的皮膚,其餘地方都是正常光整的,唯有那一片,像是被人惡意報復那般用刀尖刺下了好像無法癒合的傷口。
傷口的形狀很特殊,至少目前來看,沒有什么正常的武器是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口的。
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半結著血痂的地方,被痛得打了個哆嗦,於是不敢再亂動,規規矩矩地洗漱完畢,抬腳往衛生間外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間房間裡到處都是監控探頭。
有明面上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更多的則是針孔攝像藏在各種想得到或想不到意外角落的。她不由自主地豎起一片寒毛,哪怕相對來說有所心理準備,此刻也不禁被這些無處不在的監視眼睛弄得毛骨悚然。
她在房間裡無所事事地坐了一會,突然感覺到肚子餓了。
通訊器包括這間房間裡沒有任何線索說明可以點外賣或是採取其他與外界溝通的手段,她遲疑了一會,最終決定起身下樓。
從貓眼裡向外看出去,外部空無一人就是普通的走廊,十分正常,也沒有什麼想像當中有隻眼睛透過貓眼在往裡看的恐怖場面。她默默觀察了一會,總算定了點心,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確定外部的走廊確實是沒有一點動靜。
她換好鞋子,準備出門。
對面就是電梯——應該說是眾多電梯裡的其中一部,總之具體分布情況她也不是十分清楚,就只能撿最近的一部乘坐。然而還沒走到電梯口,對面一棟住戶的房門卻突然打開,她嚇了一跳,在轉身就跑回家與轉身就衝進電梯下樓兩個選項之中猶豫了一會,就看見打開的房門內部,一名捲髮女人正斜靠在門板上看著自己。
「呦,又是你啊。」
女人在她最終選擇了衝進電梯之前開口,她背對著的身影一僵,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錯,你很聽話,至少目前為止我沒在樓里聽到閒話。」女人笑著仿佛毫不掩飾地在身邊人臉上親了一下,又呢喃低語了好一陣,那人才回頭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了樓梯間。
她假裝什麼都沒看到,默念著最好不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不過想想也是,目前為止大家都在傳你跟那幾個『嫌疑犯』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怕是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情去到處宣揚我的事跡。」
她聽見身後傳來的一聲火石摩擦聲,接著焦油味傳來,似乎是女人點燃了一根煙。
「真沒意思,怎麼我一個人在這說了半天,你一點反應都沒有?」說著說著,女人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是在自己低聲抱怨什麼。半晌過後,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貌似疲倦道:「算了,我也沒心情跟你計較,你走吧……對了,你等會下去的時候順便幫我問問門房,就說我把鑰匙放在老地方了,讓門房跟我老公講一聲,回來的時候順便把東西拿了。」
她喉嚨里發出一聲無意義的語調,也不知道是同意了還是只是在清嗓子。等到身後的女人終於停止說話,她腳步一抬上了電梯,沒往面前的樓道再看一眼,徑直坐著向下去了。
只是,若是她在電梯門合上的最後一秒朝前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原地根本就沒有什麼捲髮女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渾身慘白只在面頰與唇齒上塗滿血紅的身體,勉強做成了一個女人的形態,夾在手中的煙徐徐燃著,卻沒有被吸上一口,只是在空氣中靜靜揮發。
那東西「眼眶」中的絕大部分都是眼白,此刻直勾勾地盯著她下去時電梯的方向。驀地,「女人」勾起血紅的嘴角僵硬地朝上彎了彎,像是做出了一個笑模樣,也像是被人硬生生扯著嘴角提起來的樣子。
「女人」轉身關上房門,在內部煙霧繚繞的刺鼻焦油味中,兩具剃著寸頭氣質幹練的屍體立在門縫處。隨著房門關合的動作,便又消失不見。
「……」
「來了。」
她在三層的位置停下,電梯一路無恙地停靠在抵達的樓層。她目光在熱鬧非凡一點都看不出剛發生一起懸疑命案的大樓里轉了一圈,剛抽了個托盤出來,就看見一個坐在左側方的男人在跟她打招呼。
她身形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握著餐盤走過去,坐下來沒有率先說話。
餐廳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多得遠遠超乎她的預料,也直接改變了原有的計劃。
「『他們』沒有跟著你嗎?」男人環視一圈四周,緊接著面上似是詫異地這樣問了一句。她舉起端著杯子的手,貌似無意道:「『他們』應該跟著我嗎?」
「不知道,反正按道理說昨天晚上在554的人都被盯上了,不知道你為什麼沒事。」
男人聳了聳肩,雖然這麼說著,但聽語氣神情看上去都不甚在意的模樣。他大概張望兩圈看的確沒有人之後就放下了心,抬手朝著另一個方向招呼起來。
她也隨即抬眼望去,看見一名明顯臉色不太好的壯實男人朝這個方向走過來,不知為何,那人看向自己時的目光頓了頓,像是有些複雜。
「傅家那小少爺被帶走了。」
壯實男人一坐下,這樣說道。「今天一早就走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默默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談著什麼,也插不進去嘴,只好僵坐在原地喝豆漿。
「等會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突然間,趁著另一人起身去廁所的空當,那壯實男人竟抬手點了點桌子,無頭無尾地留下這麼一句話。她眨眨眼顯得有些茫然,最終還是應下了,還沒等想好要回什麼,就見下一秒,對面那壯實男人突然撲身而來,將自己整個人按倒在桌子底下。
「怎麼……」
她張口就想要問什麼,卻見壯實男人朝自己皺眉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於是在這間白晝籠罩人間煙火的餐廳里,他們兩個活像來偷地雷的,鬼鬼祟祟蹲在人家的桌子底下。
她壓下所有的情緒,安安靜靜地蹲著等待事情過去。半晌之後,等到原先暫時離開上廁所的男人回來了,那壯實男人這才拍了拍衣服從地上站起來。前者好奇詢問些什麼,他竟然也沒有回答同伴的問話,只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
她在一旁看得有些驚奇,因為憑之前的場面來看,顯然她認為這兩個人是關係很密切的同伴,但由目前來看,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去吧,早點回來,今天晚上估計又要出事。」
幾分鐘過後,同伴到時間出門工作,壯實男人簡單打了個招呼,兩人就坐在原地目送人遠去。等到那背影看不真切了,壯實男人這才轉身,恨鐵不成鋼地壓低嗓音。
「你剛剛怎麼回事,啊?要不是我拉住你,你難道還傻傻坐在那裡嗎?!
告訴你,要是被『烏鴉』發現,一切就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