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一個院長
2023-10-15 16:49:24 作者: 棲逸啦啦啦
秋玹有幾秒發愣,在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眼前的這個突然開始大笑的怪人就是雅的室友。隨後反應過來,如果真是的話剛才雅看到那人面目不會沒有反應。
又一個快樂木偶綜合症的患者?
只是巧合,還是有什麼另外的隱情?
一時間房間裡只迴蕩著怪人瘋癲而可怖的大笑,那五個獵手小隊的人員面面相覷,為首男人皺了皺眉道:「你們……朋友,是怎麼了?」
「犯病了而已。」
雅淡然道,「他經常這樣,他患有天使綜合症,過一會自己冷靜下來就好了。」
雅已經打探清楚了,在這間房間裡的所有患者,都是之前從聖迦南的火災中救出來送到城市醫院的。幾個瀕臨死亡的病人現在還在搶救,而一些做完手術或是仍處於昏迷的病人,就被集中送到這間隔離室來進行觀察。
而根據之前看到的情況,這幾名偽裝成醫護人員混進來執行某種所謂「秘密任務」的獵手,從一開始就是極為有目的性地乘電梯上了十三層,接著又直奔這間房間。
而他們又在「找人」,所以只能說明,他們的任務跟聖迦南的病人有關。
秋玹下意識就在想他們應該是想要找名為「撒拉弗」的病人,因為好像除了「撒拉弗」這個名字有幾分特別之外,在這個房間裡的其他聖迦南病人似乎並不足以被作為目標讓獵手局的人出動。
剛才趁著那個渾身重度燒傷的「撒拉弗」偷襲雅未果自己體力不支昏迷之後,秋玹又悄悄將他身上的名牌拿回來了。現在那人大半個面目全都焦黑著形若厲鬼,如果獵手們的目標真的是他的話,暫時也不會認出來。
至於另一個現在正在發病的怪人,其實完全只是一個意外。
她們本來沒跟他扯上關係,那怪人卻突然在最後關頭承認說自己就是她們的朋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這幾乎是一個送上門的機會,讓怪人作為「撒拉弗」的掩護,獵手們就更加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
果然,五名獵手只是以一種懷疑摻雜著些許輕蔑目光看了正在狂笑的怪人一眼,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朝著秋玹跟雅道:「好了,那麼現在我們都知道,雙方目的是不衝突的。你們繼續接你們的朋友,我們也繼續做我們的任務,互不干涉,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過,如何?」
雅不帶什麼情緒地笑了一聲,她張張口剛想說話,卻突然聽見窗外的樓底下,警鈴摻雜著許多人的混亂腳步與叫罵聲,一齊傳到了所有人耳中。
「發生什麼事了?」
「去看看。」
一名獵手警惕地握好槍械,手掌微動將其中一扇窗戶從內向外打開,悄然探身望出去。秋玹緊跟著上前,看見這棟樓層斜對面的醫院樓底下,數輛警衛隊與救護車停靠在那裡,而現場人頭攢動,看上去像是里三層外三層圍靠著什麼東西的樣子。
「等等,大哥,你過來看看。」
她身邊的那名獵手眯著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神情有些古怪起來。獵手朝著身後為首男人的方向招了招手,後者有些不耐煩地走過來,本來嘴裡還在嘟囔什麼,但在親眼目睹了樓下的場面之後瞪著眼睛驟然失聲。
「怎麼了?」秋玹回頭瞥去,「是你們認識的人?」
「豈止認識,上頭那些叫得上名字的人都來了……」年輕獵手面部神情至今看上去都有種活在夢裡的失真感。「我天,主教、警衛隊隊長、還有我們局裡的副手……等等,你看那個人,我的媽,那是弗雷院長嗎?」
弗雷,秋玹倒是認識這個名字。具體原因不是因為她真的見過,而是剛才在城市醫院的走廊里,到處仿佛只要找著空當就會掛上這人的照片簡介,好像這醫院是他開的一樣。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的是他開的。
總頭銜一大堆,什麼博士多學位獲獎之類的就不過多贅述,反正是個非常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他真正的傑出貢獻則在於,以一己之力推動了整個宗教化統治管理體系下醫學的盛行。
具體原因不方便多說,不過大概可以憑這短短一句話體會出來。畢竟在有些時代背景下,用以作為「醫療手段」治病的往往是各種與「神明」有關的「偏方」,偏偏人們還對此樂此不疲認為這種反向的殺人手段真的能夠治癒疾病。
就是在這種無限接近的背景下,弗雷拯救了當時的那個時代。
他教會人們有病治病,而不是躲在家族裡,任由族裡的什麼德高望重大長老把污泥當做是「神賜之物」敷在本就腐爛的傷口上。他教會人們辨認藥材,而不是搓個泥丸當做神藥咽進肚子。他也教會人們向父神祈求庇護,不過是當自己躺在科學化醫療手段的無菌手術床上之時再進行祈禱。
秋玹趴在窗戶上,從混亂人群中找到那個名叫「弗雷」的院長。
他長得有些醜陋,頭髮已經完全白了,第一眼看上去就像個會在菜市場跟你為了雞蛋多少錢一斤而吵起來的老頭。
那「老頭」現在沉著臉一把推開一名所謂的獵手局副手,因為秋玹聽見老頭推人的時候年輕獵手在旁邊狂吸冷氣並道「他怎麼敢?!」
弗雷擠進人群中,半晌之後,連身處十三樓都能聽見他中氣十足的叫喊聲。
「全都給我讓開!都特麼聾了嗎,讓你們散開,蠢貨們!圍那麼密是想每個人都來吸一口氣,然後把醫院裡的空氣全部都吸完讓病人們統統他媽去聖堂嗎?!」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秋玹就要笑出聲了。
而她旁邊站著的幾個獵手全都像個自動抽氣機一樣在那裡不斷倒吸冷氣,她兀自樂了一會,也算是看明白樓下的情況了。
「是哪個有身份的人受傷了吧?」雅也靠了過來,「不過這種時候會出什麼事啊,難道是……」
她閉上嘴不動聲色跟秋玹交流了一個眼色,後者瞭然她想要說得應該是那個獵手總局的局長,叫做立德加爾的那位。
連體雙胞胎已經順利從聖迦南出逃,不出意外的話,她們謀劃至今第一時間應該就是去找立德加爾做一個了結。
如果受傷的人是獵手局長立德加爾的話,那麼弗雷會親自出來迎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
秋玹撐著下巴看熱鬧一樣往樓下看著,再加上旁邊幾個自動抽氣機獵手們一起,簡直把「隔岸觀火」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不知何時,原本發了病一直在抽搐大笑的怪人也自己冷靜下來,這會兒以一種怪異姿勢撐著地板走過來,與他們站在一起從窗戶里看。
「冷靜下來了?剛才為什麼要那麼說?」
雅默默撐開了一個隔音屏障,秋玹目不斜視,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聲音只有處於屏障內的兩人聽得見。
怪人終於有所反應似的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那雙遠遠不成比例的碩大瞳孔一眨不眨,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秋玹的位置。
「撒拉弗、撒拉弗……呃,你、呃,撒拉弗……」
「我是撒拉弗?」秋玹挑眉,「我被分到的名字確實是這個,你是不是曾經……?」
「我、我……」
怪人突然急切地打斷她話語,像是肢體語言紊亂那樣手舞足蹈起來,動作幅度大到一旁的獵手都為之側目。好在,隔音屏障依然發揮作用,雅用了點力將怪人拉到她們身後,手上抓握的力道警告似的大了幾分。
「我勸你不要在這裡耍花樣,你要知道,只要我想,你……」
「我、我……撒拉弗。」
怪人一隻乾枯手掌驟然騰起握上了雅抓著自己的手腕,在後者略微驚異瞪大的眼睛倒影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是、撒拉弗。」
「……」
「看到了嗎?好像是那邊吧,弗雷院長身邊的那個。」年輕獵手在身邊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誒,不過那是誰啊,被人擋住了……嘖,快點讓開啊,都看不見了……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另一個聲音的世界裡,秋玹目光微怔直視著眼前怪人碩大的眼瞳。對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又徹底閉上了嘴,看上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不願與人交談的模樣。
「阿芙,你看那邊……」
雅吸了吸鼻子,同樣尚未從怪人那番過於驚世駭俗的言論中回過神來,但她很快被另一件事轉移視線,目光對著窗口抬手拍了拍秋玹的肩膀。
「看到了,那人是……」
在一瞬間,秋玹感覺好像只有自己被套上了一個隔音屏障,全然隔離在了整個世界人群的背立面。在聽到雅說出的話之後,她隱隱約約心裡好像有了一個什麼想法,那想法隔著一層恍惚的藩籬,卻又清晰到伸出手就能輕易觸見。
身邊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也有陌生嗓音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秋玹被隔離在世界萬籟的相反面,她慢慢、慢慢地,朝著窗口的位置低下頭去。
她趕上了視線範圍經過的最後一秒。
弗雷與他的救治隊伍已經走到醫院樓門口的位置,再走一步就要越出視線範圍。但秋玹還是在最後一秒看見了,她看見那擔架上刺目的血跡,以及垂落在地的,骯髒不堪的,比血跡還要更加刺眼的,猩紅色主教長袍。
……
撒拉弗走在通往玫瑰園的路上。
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才只是剛剛從房間出發沒過幾秒。
無論如何,他必須在最後的太陽升起之前趕到玫瑰園,不然會發生極為糟糕的事情。
——有多糟糕?他或許自己也記不得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在「撒拉弗」這個名字之前他原本的姓名是什麼,也包括許許多多本該奉為人生大事轉折點牢記在心的事件。
這些事情很重要嗎?
撒拉弗覺得並沒有那麼重要吧,但潛意識裡,他又想著自己應該是牢牢記著它們的。——那不然呢?失去了作為人前半生的所有記憶之後,他究竟還算不算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人本就是依據記憶而活著的,人活著創造記憶,死了又活在人的回憶里。
撒拉弗覺得,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算是「死了」吧。
他停下腳步,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片含苞於皎白月色之下的玫瑰。
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二十五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撒拉弗低垂著眼瞼對著玫瑰看了一會,他突然抬手開始一件一件地脫下自己全身的衣服。他閉上眼睛,沐浴在凌晨的夜風裡,似乎是嗅見了微風帶過來的玫瑰冷香。
……
「這裡還是在聖迦南,我們又回來了?」
「不,你們仔細看。這塊牆板本來應該被大火燒毀了的,但是現在卻依然原封不動地待在這裡。」
他們從頭重腳輕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龍三偏頭朝著壯實男人阿光解釋了幾句,就重新抬眼看向這邊方向。「我們本來都待在聖迦南後面的臨時安置點那裡,但是突然間就又來到了這個……應該是精神世界吧,跟前兩個經歷過的一樣。是你們觸發了嗎,因為只有你們追出去了。」
他這話是朝著雅、秋玹以及一直委委屈屈蹲在醫院房間門後面等待著的艾德說得,話音剛落,同樣再次進入精神世界的藍河公會兩個人也不太友善地往這邊看了幾眼。
「啊,應該是我們觸發的,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雅按了按太陽穴,「我們確實追去醫院了,中間發生的事情說來話長,現在問題就是,這個精神世界到底是屬於誰的?因為我們最後待的那間房間裡到處都是聖迦南的病人,所以不好分辨。」
「這樣啊。」
龍三點點頭,視線餘光卻一直在默不作聲的秋玹身上。「你還好嗎,我感覺……唔!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