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大火

  「就像你之前說得，撒拉弗。像我們這樣的，區分姐姐妹妹根本就沒有那麼必要，反正……我們早就是一體的了。」

  負責看管秋玹的那個護工終於反應過來，一邊點頭跟琪婭拉道歉示意是自己的疏忽，一邊強硬抬手想要將束縛口罩的系帶重新扣在她臉上。

  秋玹在她手下掙扎得像個帶出去散步又不肯回來的狗，她目光並沒有看向琪婭拉或是其他若有若無刺探過來的任何人，只是堅定地看著左邊的那顆頭顱。

  「莉莉斯才是姐姐，你是莉莉斯，而她是莉莉婭。」

  同一副軀體上，左邊的頭顱與右邊一齊睜開雙目直直望來。她們面無表情身陷平靜，看起來好似什麼都不在乎。

  「你是什麼意思？」

  琪婭拉手裡沒拿槍，但誰都知道，對於她來說如果真的想的話也不過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她面朝秋玹這樣問了一句，後者卻抿了抿唇，抬眼道：「那你為什麼不去問問立德加爾做了些什麼呢，反正他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不是嗎？」

  琪婭拉狠狠皺了皺眉，「我想並不用你來提醒我。我說過什麼就會做到什麼，一定會做到。」

  「只怕你這次沒機會了。」

  秋玹垂眼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這樣道了一句，微弱得都誤讓他人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什麼問題。旁邊的護工在試圖壓制多次失敗之後也是有些火大，乾脆不再收斂力道，惡狠狠地拖著秋玹束縛帶想要將之拉出門去。

  三年前，「奇珍人類管理中心」被一把離奇的大火付之一炬，其中的醫生護士以及大半畸形患者全部當場死亡，卡森家的連體雙胞胎姐妹逃出生天，至今沒有找到起火原因。

  秋玹順從地按著護工的力道退了出去，她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艾德的身影，在下一秒對上視線後隱晦朝對方比了個手勢。

  艾德尚在那裡凝眉苦思之前上的絕境基礎知識掃盲突擊課程的內容，幾秒鐘後，在遠處傳來的一陣玻璃碎裂聲響的同時，幾個護工滿頭是汗地從前面幾間排列序號的公共休息室方向跑過來。

  「著火了，著火了！」

  「火勢根本不受控制，有人把火警感應器給破壞掉了！」

  「喂喂，這裡是北區，請求增援人手，請求……」

  在絕大部分人尚且未反應過來的時間裡，秋玹混在人群中抬眼看了一眼仍處於老地方的琪婭拉。對方臉上除了驚異就是對目前局勢的一無所知，但緊接著又以最快的速度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開始安排起來。

  「卡森姐妹逃跑了！」

  「二號公共休息室也有兩個一級管控病人越獄！」

  「北區請求支援，重複一遍，北區請求支援。」

  好像不過是那麼短短的幾分鐘，平日裡根本就不起眼的時間段，一切在頃刻間完全顛覆。

  聖迦南精神病院再一次淪陷為了一場獨屬於瘋子們的集體狂歡，唯一的幾個、所謂的「正常人」，混於他們之間，面目看上去卻也並無什麼不同。

  「攔住她們！」

  一具終究有些臃腫的軀體掠過眼前，周圍的護工保安們顧不上這些停留在原地的「病人」，除了要去追那些趁機逃離的病人，還要分出心來自己逃命，確保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不會波及到自己生命。

  原本負責看守秋玹的那個護工揮舞著電擊棍，朝著她的方向指著大喊。「快點攔住她們！」

  秋玹瞥了一眼經過眼前的卡森姐妹，突然道：「我還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在頂級豪華馬戲裡表演的那場魔術，到底是不是失誤了？」

  莉莉斯牽著嘴角將一把餐刀狠狠插進周圍一名保安的眼眶，聞言看了她一眼。

  「失不失誤都已經不重要了，就像我們之間，到底誰是妹妹誰是姐姐這個問題一樣不重要。」

  「那你們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偽裝到現在就是為了這個？」秋玹這樣說道，悠閒得好像她們根本就不是身處於這樣一個混亂瘋狂的燃燒教堂，「為了報復聖迦南，為了逃出去報復立德加爾。」

  「談不上是報復。」

  右邊真正的莉莉婭搖了搖頭，「他本來就是我們的獵物，哪怕之後出了給我們做手術的事情，頂多就是再多加一個殺他的理由罷了。」

  說著，兩顆頭顱在火光中對視一眼，轉身朝著烈火的深處撞開幾個保安奔馳而去。

  「你明明可以攔住她們！」

  背後驟然傳來幾聲槍響，秋玹拉著艾德回頭，看見堪堪才處理完事情的琪婭拉怒氣沖沖沖朝著這邊趕來。「你就是故意的，我親眼看見了！你明明能夠攔住卡森姐妹，但是你故意放她們走！」

  「這可不管我的事。」

  秋玹慢悠悠回了一句，拉著艾德奔跑向聖迦南的後門出口。

  好在，這場突如其來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火災並沒有很快隨著他們逃竄的步伐而緊追不捨。也不知道是卡森姐妹並沒有真的存了毀掉聖迦南的想法，還是說這所前身是教堂的瘋人院建築防火工作實在是過於優越，所以得以在火勢一被發現就進行了有效控制工作。

  「什麼叫不管你的事？！」

  琪婭拉看上去是真的氣瘋了，不過也還算是知道現在逃命要緊，沒有在中途就掏出手槍跟他們進行內鬥。

  由於他們三個可以說是最後從十三號公共休息室跑出來的人了，所以一路上走廊里只能看見手舞足蹈興奮怪叫的病人處於無人管控狀態。「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沒有做就代表你無罪了，冷眼旁觀卻無所作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犯罪本身還要可怕！」

  「這位聖女小姐，」秋玹是真的被她逗樂，趁著現在火還沒燒到他們身上，還有點心情跟她扯這些。「你是已經忘了嗎？我也是一個『精神病人』啊，這種時候我不火上澆油就已經很好了，你還要指望一個瘋子能為你做什麼？跟你一起去『止罪』嗎？」

  琪婭拉突然停下腳步。

  「快走啊！」艾德在旁邊招呼，「馬上火就要燒到這裡來了，你站那是想要等死嗎？！」

  「你已經在做這件事情了。」琪婭拉背對著那條火龍，目光從極端的憤怒驟然冷靜下來，直直地看向秋玹。「你們，都已經在做這件事情了。」

  秋玹怔了下。

  「呃，雖然這個話題很有得聊，但是你確定我們一定要在這個地方聊這個？」她道，「都火燒屁股了姐姐，等我們逃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不好嗎？非要在火災的時候停下來凹造型？」

  她話音剛落，從琪婭拉身後的火海中，竟是直直跑出了一個全身沐火燃燒著的人。

  三人都驚了一瞬，隨後琪婭拉率先反應過來，也顧不上之前的情緒鋪墊，連忙跑上去幫那人拍滅身上的火焰。

  不知道那看不清面目的人身上是有什麼易燃物，火苗越燃越旺，琪婭拉手掌上頓時被燒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血泡。

  「幫下他。」

  秋玹暗地拿手肘輕輕推了推艾德，艾德瞬間反應過來，手掌一翻藉助著他的元素輔助收集器，凝出了一條水龍往那個人身上澆去。

  這大概算是絕境樊卓水城的行刑官們專有福利吧。樊卓水城一般情況下而言還是比較偏袒新手的，在一開始尚未完全確定自己以後的主修能力是往哪個方向發展的前提下，他們一般都會發給新手這種輔助性的元素收集器，來幫助他們發掘自己擅長的潛能。

  艾德一連召出了幾個大水球不要錢似的砸在那看不清面目之人身上，等到輔助元素收集器里這段時間以來收集的水元素大半都潑出去了，終於在半晌之後，那人周身燃著的火焰被撲滅，焦黑著倒在地上。

  琪婭拉沒有絲毫猶豫一把將人背在自己背上，朝著這邊吼了一句：「快走！」一馬當先向後門出口沖了過去。

  「現在倒不凹造型了。」秋玹嘟囔一句，也緊跟著腳步追了上去。

  她跑著跑著整個人突然以微不可察的姿勢在原地僵停了一瞬，這股停頓十分微小，連一直跟在身邊的艾德都沒有察覺到什麼出來。

  而秋玹視線有些不可思議地落在前方琪婭拉的後背上，那個奄奄一息被背著的人大半面龐的皮膚都被火焰烤焦，身上也全是斑駁的可怖燒傷。即便火焰已經被艾德撲滅，但終究是耽擱得太長時間了。

  秋玹會發愣，是因為那個趴在琪婭拉背上被燒焦面容的病人突然抬頭看了眼自己。而緊接著，他開始發笑。

  那種徹底撕裂開嘴角的大笑，雖然因為喉腔被毀發不出聲音，但看他那張鬼怪般面目上瘋狂可怖的扭曲弧度幾乎能輕而易舉地聯想到那癲狂的大笑。

  對視到最後，秋玹甚至恍惚間從周邊虛無中真的聽到了那陣詭譎萬分的笑聲。那笑聲無處不在逼得她無從躲閃，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漸漸消退只餘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笑音。

  她掐了自己一下緩過神來，才發現原本無聲狂笑的病人早已生死不明地暈倒在琪婭拉肩頭，而身邊艾德終於注意到不對勁，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怎麼了，沒事吧？」

  「……沒什麼。」

  幾分鐘之後四人順利從聖迦南的後門安全出口脫離，這個時候城市救火隊以及中央教會都已經派人過來進行對聖迦南的補救工作了。

  一批又一批的獵手保鏢前去捉拿那些趁亂逃跑的病人，一部分則留下來負責處理傷員。

  「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直到脫離火海最後那段過於詭異的路程，眼睜睜看著那渾身燒焦的人被琪婭拉送上救護車，秋玹還是多問了一句。沒想到後者卻也搖了搖頭，「他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毀去面目了，而且這個身型的病人在聖迦南有很多，所以我暫時判斷不出來身份。」

  剛才秋玹已經看過了，在那個病人胸口並沒有戴上象徵身份的姓名牌，她眼睜睜看著那人以焦黑的慘狀被送上救護車，突然俯下身子伸出手，輕輕在燒焦的面龐上碰了一下。

  「幹什麼的？請不要隨意接觸傷患。」

  同樣教會打扮的隸屬醫生不贊同地朝她皺眉，秋玹順從收手，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指尖悄然勾著一塊同樣有些焦黑的名牌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現在我們該算算我們的帳了。」

  琪婭拉手臂橫在秋玹面前，甚至中途還打發走一個試圖前來跟她匯報請求指示的工作人員。她暫時推掉了一切事物，抱著手臂盯著秋玹，大有你不說我們就一直耗在這裡的架勢。

  「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秋玹轉了轉手腕，在災後人群中找到雅他們的身影，點了點頭示意艾德先去跟他們會合。「之前你在精神世界裡的時候已經壞了連體姐妹的計劃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沒有追究，但是至少在現實里還是得讓她們自己去做吧。」

  「去做什麼？你的意思是放任一對臭名昭著的殺人犯連體姐妹去殺獵手總局的局長嗎？」琪婭拉不能理解她的思路，「立德加爾確實德不配位，我也說過了，我必然會親手處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處理，但並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去殺立德加爾，尤其是那對姐妹。」

  秋玹卻道：「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對著『莉莉婭』喊莉莉斯嗎？」

  「為什麼？」

  「因為從那天晚上，我們沒有找到那對姐妹的晚上開始，莉莉婭就從此是『莉莉斯』了。」秋玹臉上不帶什麼表情，「你還不明白嗎？雙胞胎在那場魔術表演上其實是受了一定的傷的，但真正將她們兩個徹底對調過來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你那獵手總局的局長。」

  「他給她們做了手術，將兩人徹底從中分裂開來，然後又對調了方向，將莉莉婭跟莉莉斯重新縫合在一起——就像是那天晚上的那個『魔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