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都一樣

  秋玹最終還是見到了卡森姐妹。

  非常戲劇性的，她們在公共衛生間門口碰上了。碰到這對姐妹的時候秋玹正結束了上一場混進去看的一場魔術表演，邊低頭想事情邊往前走，一抬頭的時候就看見了莉莉婭對著鏡子在掩面哭泣。

  ……等等。

  哭泣的人應該是莉莉斯。

  秋玹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她站立的位置處於連體姐妹的鏡面反射方向，所看到的人像是相反的。現在正在哭泣的頭顱屬於鏡面中「左邊」的人，所以對應現實的話，真正在哭泣的其實是右邊的莉莉斯。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秋玹的的確確怔愣了幾秒。因為在她的那幾段記憶里，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那個叫做莉莉斯的靈魂總是一副冷淡到極點漠不關心的模樣。

  再說句難聽的，如果不是莉莉斯被這幅身體的囚籠禁錮在原地，事情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

  「看到了就出來吧，別躲了。」

  鏡面中，「右邊」的人這樣說道。

  秋玹頓了一下，擦了擦手坦然從轉角走了出來。視角重新回歸現實，莉莉婭轉頭看向她，語氣漠然且冷淡。

  「你是誰？」

  「只是一個買票看馬戲的觀眾。」在這個時間節點上，連體姐妹根本沒有去過聖迦南，自然也不會認識秋玹是誰。於是秋玹自然不用擔心這點，她貌似不經意問道：「我本來還想要去看你們的演出呢，但是工作人員跟我說你們今天請假了。為什麼呢？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嗎，我認識一個很好的醫生，要不要介紹給你們看看？我真的很喜歡你們。」

  莉莉斯停下抽泣的動作，她擦了把紅腫的眼眶看向秋玹，而莉莉婭卻依然橫眉冷對。

  她們無聲對視了一會，突然，莉莉婭輕輕笑了起來。

  「你說你很喜歡我們？」她重複了一遍之前秋玹的話語，「有多喜歡？你可以為了我們去死嗎？」

  秋玹：「？倒也沒必要吧，只是客道話。」

  莉莉婭：「……原來你是在騙我。」

  「你們請假，是因為昨天晚上的那場『魔術』還是出了點差錯，所以受了傷嗎？」就在這時，秋玹語氣一轉突然這樣說道。她注意到在話音落地的瞬間右側莉莉斯的神情似是僵硬一瞬，便在心中確定了幾分自己的猜測。

  莉莉婭陰冷如附骨之疽的視線凝視著她，寒惻道：「我們的表演沒有出任何差錯，這也不是你應該打探的。」

  「我只是隨口一問。」

  「除非你買下我們。」

  秋玹挑眉，「你說什麼？」

  「除非你買下我們。」莉莉婭重複了一遍。右邊莉莉斯停下了哭泣的動作，無聲打了個哭嗝，一邊試圖用右手去拉左手，下一秒被莉莉婭惡狠狠的力道拂去了。

  「把我們買走，從馬戲團贖身，你就可以知道並且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雙手互相拍擊在空氣中發出一道過於明顯的聲響，莉莉斯一愣，又將頭撇回去無聲哭泣。

  莉莉斯真的很不對勁。

  秋玹心道，就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內她所展現出來的形象跟以往所看到的大相逕庭，反而莉莉婭，仿佛在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

  「我買下你們，能幹什麼？」秋玹順著莉莉婭的話接下去，「我沒有什麼特殊癖好，而且依你們在馬戲團里的地位來看一定需要不少錢吧，給我個理由。」

  「沒錢就別多廢話。」

  莉莉婭操控著身體主權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話。「窮逼還來看什麼馬戲，可笑。」

  秋玹：「……」

  隨後她同樣走出公共衛生間，剛一出門腳下一轉就匆匆往某個方向跑去。艾德剛剛找過來急忙試圖攔住她，「你幹什麼去？阿光說他剛才好像看到那對連體雙胞胎了，我們準備去堵她們，你快來！」

  「沒必要了。」

  秋玹拉過跟個陀螺似的一刻不停的艾德，「我們自己單幹，這個精神世界就快結束了。」

  ……

  「克里門森？」

  琪婭拉被堵在馬戲團里某個人跡罕至的偏遠無人帳篷，看著張名單表皺了皺眉。「我知道他，克里門森的父親在中央教會工作，也是幾個為數不多的紅衣主教之一。但是他好像從小就無心神學，自己半路出家聽說好像搞藝術去了。」

  秋玹：「他父親不支持嗎？」

  「當然不支持，」琪婭拉聳聳肩。「他父親一心想要他繼承自己的衣缽，偏偏克里門森就是不願意處處對著幹，混到現在了還沒被逐出家族已經算好的了。」

  「那不是他。」秋玹在名單表上打了個叉，「搞藝術的不可能有錢。」

  琪婭拉：「……所以你突然拿這個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出錢想要買下那對連體姐妹。」

  秋玹空當中抬頭看了她一眼，「現在只要找出花錢的人是誰，就能夠結束這一切。」

  「就這樣？」琪婭拉表示懷疑，「但是不可能啊。根據卡森姐妹的記載檔案來看，她們在進入馬戲團的三年後被獵手抓住，十七歲被關入奇珍人類管理中心，在這期間內沒有聽說有任何一個買主買下她們，她們一直都待在馬戲團里。」

  「有人花了錢買，並不代表真的能夠買到。」秋玹道，「有可能是馬戲團方面不願意放棄這麼一個搖錢樹——除非那個人出的價錢高到已經讓人不在意這些——也有可能是那對姐妹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導致這場買賣中止。」

  艾德默默舉手，「她們能做什麼事情？」

  「比如說，殺了買主。」秋玹瞥他一眼，「如果出價的人不在了，那麼交易自然作廢。」

  「你為什麼會那麼想？」琪婭拉卻肅下了臉色，「你認識卡森姐妹多久了？你憑什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斷定，這對外表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孩能夠在這種年紀就毫不在意地殺人。」

  她是在試探呢。

  秋玹心知這一點。因為自己偷偷看過檔案，所以知道這對姐妹在進入聖迦南之前都做過些什麼事情，但是如果只站在琪婭拉的角度來說，在場的所有八個人裡面，只有她自己作為教會聖女是有資格接觸到病人檔案的。

  如果自己暴露了這一事實，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只是這樣的話作為聖迦南管理者的秦九淵會因此受到牽連，即使他到現在應該都不知道鑰匙是秋玹拿的。

  「因為普通的『弱不禁風的年輕女孩』是不會被關進精神病院裡來的。」秋玹露出一個假笑，「即便她們帶有先天缺陷，那也應該是醫院的事，而不是瘋人院的事。」

  琪婭拉收回視線，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如果光是從你的名單里排除的話信息十分渺茫。」琪婭拉點了點紙張上的幾個名字，「就這麼一會的時間裡我竟然已經在上面看到好幾個眼熟的名字了。而且相當一部分都是身居要職的教職人員，這還真是讓我……嘆為觀止。」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帶上了幾分不可置信與咬牙切齒的味道來，「看來是時候提前進行年底的清算工作了，不是嗎？」

  秋玹並不是很在乎他們教會裡的都是些怎樣表面衣冠楚楚背地裡腌臢不堪的人面野獸，這種見得太多了，幾乎哪個地方都有。她手指划過幾個重點關照對象，突然道：「其實還有一個更容易的辦法。」

  「什麼？」

  「找到一個左手缺了一根無名指的人。」秋玹視線遠眺著瞥向某個攤位的方向，「找到了這個人，摸出他背後的老闆，就算找到了出錢買下卡森姐妹的人。」

  「左手少了一根無名指……」琪婭拉猛地回頭，「我好像今天看見過這樣的一個人，就在早晨，馬戲早場剛入場的時候！」

  ……

  他們最終找到了昨天的冒牌貨老闆，但只找到了半個。

  半個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半個。一具屍體從中間分裂成兩半，一左一右不多不少，非常勻稱，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出自某個患有重度強迫症的分屍狂魔之手。

  「你確定這是那個人？」

  「確定。」

  秋玹將從幾乎另外一個方向撿回來的右半邊腦殼放在地上，跟左半邊拼起來，組成的面目確確實實是昨天看到的那個冒充打氣球攤位老闆的冒牌貨。

  艾德抿唇，「那現在……線索斷了？」

  「不一定。」秋玹想了想，解釋道，「這個『不一定』具體是指這人究竟是被背後的老闆卸磨殺驢殺掉的，還是另有其人。」

  「那應該就是另有其人了。」

  琪婭拉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根據檔案里顯示的，卡森姐妹確實是擁有諸多前科的殺人犯。而被她們殺死的人多數有一個特點，就是會被分成兩半，象徵著兩個人一人一半，不多不少。」

  「啊，謝謝你的科普。」秋玹假模假樣地就好像自己真的完全是第一次聽說那樣給琪婭拉鼓了鼓掌，「那麼現在事態已經很明確了。在昨天晚上，這個冒牌貨替背後的老闆辦事，結果被卡森姐妹看見了並記恨在心裡，所以怒而殺人。這其實是一個遷怒，表明了她們根本不想要被人買走。」

  說著，她垂眼看了看地上左半邊屍體手指上的假體。「這玩意做工挺精細的。」

  「當然精細了。」

  琪婭拉磨了磨後槽牙，語氣聽上去有幾分咬牙切齒。「這是獵手局的內部成員才有資格安的假肢，就連一根仿生手指的做工都是萬無一失確保完美的，也是教會這些年來默認發給那些槍林彈雨中奮鬥的獵手們的福利。」

  秋玹：「不錯啊，中央教會跟獵手總局，要富一起富，要髒髒一窩，你們還挺團結的。」

  琪婭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艾德悄悄拉了拉秋玹的袖子，意思是不要讓人家下不來台。

  只是下一秒，琪婭拉卻自己收回了視線。

  「要髒髒一窩……」她冷笑著重複了一遍這般話語，突然道：「你說得沒錯。表面看似光鮮亮麗，看似布施正義宣揚神典，實際上內部全都爛透了，無非是蛇鼠一窩。」

  秋玹挑了挑眉。

  琪婭拉指尖輕輕拂過她手上那把格洛克18槍身上印刻著的十字與玫瑰。

  「放心，我會讓所有德不配位的人付出代價。」她這樣說道，「哪怕那個人，是站在至高天之上的『神』。」

  「……」

  這大概是秋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認識到琪婭拉這個人。在此之前她對於這位聖女沒什麼深刻的印象，唯一記牢的大概是她那手神乎其技的槍法，以及第一天早餐的時候跟高位上的某些紅衣主教說話時竟然還要拍人家肩膀。

  先不論琪婭拉的立場做法如何，單憑她這一番話，她就比中央教會的絕大多數人有資格站立在聖堂的一席之位上。

  秋玹抬眼。

  琪婭拉在短暫地說完那句話之後，收了槍抬腳往其中一個方向徑直走過去。

  艾德在後面猶豫著要不要跟，秋玹點頭默認，腳步追著而去的卻不是琪婭拉走向的道路，而是轉去了另一個方向。

  「你過去通知雅他們準備收拾收拾回去……算了，他們應該也在那裡，你還是跟我一起吧。」

  秋玹帶著艾德一路暢通無阻抵達昨天晚上，信息里的那處提供給卡森姐妹休息的帳篷。果不其然，在他們到達那邊的時候，就看見雅跟其他幾個同行早就守在那裡準備對策。

  「那對雙胞胎在裡面？」

  秋玹走過去問了一句，雅應了一聲。「但是她們說今天已經請假休息了，誰都不想見。而且還反過來警告我們，說是再煩的話就給我們教訓。你知道的，這幫人根本不怕威脅，但是由於這個精神世界本身的主人就是卡森姐妹，所以再不服的話也沒辦法，就怕逼急了她們直接跟我們同歸於盡。」

  秋玹點點頭，表示理解。

  點完之後，她摸了摸從隨行空間裡掏出個爆竹，點燃了直接順著門帘往帳篷里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