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冒牌貨

  在看清眼前熟悉小丑雕塑的一瞬間，秋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抽刀朝向面中，卻在下一秒手腕生生停在了半空。

  艾德：「你快打他啊！啊啊啊救命！」

  「別吵，」秋玹皺眉用刀尖輕輕戳了一下小丑雕塑的面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好像，不是個活人。」

  「什麼叫……不是個活人？」

  「你自己過來看。」秋玹退開一步讓出位置，艾德卻搖搖頭踟躇不肯上前，後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自己抬手，將整個站立著的小丑身型推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落地聲響不像是人體砸下來時候的悶響，反而更像是真正的橡膠雕塑，直直一聲砸落下去。

  秋玹跟著蹲下來，刀尖在唯一的破綻，小丑的臉上劃了一刀。

  沒有任何血液滲出，那一刀就像是切割在了橡皮泥上，只是在其上留下一個與臉頰同色的豁口。

  艾德嘖嘖稱奇，這會兒也終於有膽子跟過來近距離觀察。

  「它身體上的皮膚看上去也有些像是新長出來的，」秋玹刀尖繼續下移，這樣道。「但是整體觸感都跟之前那個死去的小丑一致，所以我們面前的這個東西，要麼就是做出來替換上一個被我們殺死的小丑，但是目前還沒有起作用。要麼就還是原來的那一個，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僅在那樣程度的粉碎下重新長了個腦袋出來，而且受到某種副作用的影響，現在變成了一具真正的雕塑。」

  「那，不管哪種情況，我們都要提前解決了吧。」艾德試探性道，「這東西看上去邪門得很。」

  秋玹沒說話，她再一次從地上站起來，目光環視著在黑暗裡轉了一圈。

  「現在這個小丑是誰並不是主要問題，問題是，氣球攤的老闆到底去哪裡了？」

  黑暗中，艾德驟然沉默下來，他回憶半晌，以一種略顯踟躇的語氣在秋玹背後說話。

  「你說，會不會……小丑跟老闆，其實是、同一個人？」

  秋玹怔了怔。

  她腦中飛速過了一遍今天見到那個氣球攤老闆之後的所有細節，緊接著想到什麼，再次蹲下身去捋倒在地上的小丑雕塑的袖子。只見肥大的小丑服袖口底下，那隻戴著手套的左手無名指的位置，明顯鼓脹出來一截跟別的手指不一樣的。

  秋玹一把擼下手套，看見原本無名指的位置上，赫然被一根製作粗陋的假體所代替。

  「就是那個老闆，那個老闆也少了一根手指！」艾德失聲叫喊出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然的話為什麼他每天都能夠拿到那小丑蛻下來的皮做氣球，原來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但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那麼今天下午的時候，我親眼看見老闆跟小丑兩個人出現在同一個場面里，那是怎麼一回事？」

  「肯定是替身，或者是那個老闆用來蒙蔽你的。」艾德蹲在一邊跟秋玹解釋，「那時候是不是那個老闆先自己出聲，然後你再發現小丑在房間裡的？你要知道，他們可是馬戲團的人，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利用人的主觀判斷能力來混淆視聽不是一件難事。就像我們之前經歷的那個真假修女的世界，我們不也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才會讓真正的犯人賽琳娜一直隱藏到最後嗎？」

  秋玹一邊仍在對這番話有所思索，一邊看了艾德一眼，看上去有些詫異。

  「可以啊，你進步還挺快。我還以為一直到這場試煉結束你都只會在那裡『啊啊啊救命』呢。」

  她學了一遍艾德之前匆忙中喊出來的話，後者豎起眉毛想要瞪她，後來想想又不敢，只好委屈狀在那低眉。

  「你說得確實有些道理，但是我想小丑跟老闆應該不會是同一個人。」

  秋玹停止打趣，重新垂眼看向地上的小丑。

  「之前賽琳娜的那件事情給了我一個相當深刻的教訓，所以我現在判斷之前都會先做一個假設。像你之前說得，混淆視聽應該也是氣球攤老闆的一個手段，而且從之前的線索中可以大概看出，他跟小丑之間肯定是有某種關聯的。」

  「但他們不應該是同一個人……『他們』不應該是同一個人。」秋玹這樣說著，抬手取了塊布料，用了點力將倒在地上的小丑臉上的色彩妝容擦乾淨了。

  那張臉看上去就是人群中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跟氣球攤老闆的面容卻截然不同。

  「怎麼會……」艾德驚呼，「但是他明明也斷了一根手指啊！小丑不是老闆，那老闆又在哪裡呢？！」

  秋玹站起來，目光放遠看了看幾頂帳篷以外，提供給主要人員休息的中心圈。

  「今天晚上，在我看完馬戲回來的時候，我碰見了那個門口售票的侏儒，並且向他詢問了一些事情。」秋玹擦了擦手指上不可避免被沾染上去的顏料，「你猜怎麼著？馬戲團里，打氣球攤位的老闆今天請假了，理由是身體不適。」

  艾德張大嘴巴。

  秋玹腳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那個小丑，「那麼現在我們假設，真正的打氣球攤位老闆，跟小丑之間有著某種關係，並且很可能像你之前猜測的那樣，他們是同一個人的話……那我們一直以來看到的那個『老闆』，又是誰呢？」

  ……

  「立德加爾大人。」

  他躬身朝著面前氣質不凡的男人行了個禮節，肅穆面孔道：「都已經安排好了，卡森姐妹今天晚上就住進了我們安排好的帳篷里，您隨時都可以過去。」

  立德加爾沒有看向說話的人，只是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指尖把玩著的槍管。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他貌似隨口一提，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手錶，一板一眼道：「十二點整，距離第二天馬戲團的早場還有七個小時。」

  「辛苦你了。」立德加爾終於停下手上一刻不停的動作，像是施捨似的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男人。「回頭把你的傷直接報備給武裝部，就說是工傷。讓他們給你換個好點的假體，獵手局會出錢的，你不用擔心。」

  「這是我的榮幸。」

  男人再次躬身，彎下的角度幾乎都快與地面呈九十度。

  立德加爾不置可否，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走了過去。被他擦身而過的男人依然彎著身停在原地，斑駁月光下，他左手無名指的位置空蕩一片。

  早晨，七點整。

  「逃票了逃票了，兄弟們。」

  壯實男人蹲在馬戲團的圍欄邊上一點的位置，邊探頭出去觀察著什麼，邊這樣嘟囔著。

  琪婭拉在邊上似是有些不贊同地瞥了一眼，但終歸沒有說什麼。

  他們又在這段過往的精神回憶中滯留了一個晚上，等到秋玹從帳篷里出去跟隊伍會合的時候，才得知了人群按照已有的消息找過去，卻並沒有在那間帳篷里看見莉莉婭或是莉莉斯任何一個人的身影。

  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就是「一個人」。

  隨後人們一間一間帳篷這樣找過來，連之前那個侏儒睡覺的時候穿什麼顏色的睡衣都知道了，但就是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那對連體姐妹。

  他們別無辦法，只好繼續在馬戲團滯留了一天。

  琪婭拉隨身攜帶的現金終於不足以支付這幫人再繼續看一天全場馬戲，本來是想要乾脆待在馬戲團場地裡面不出去第二天接著來的，但是由於馬戲團裡面的一些帳篷門口設置了安檢系統，只能夠憑票根進去看馬戲。

  於是他們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部分人繼續留在場地里，而另一些人出去買票進來。

  到時候就根據猜拳的辦法憑那幾張票輪流進場，沒輪到的人繼續在外面找線索。

  琪婭拉的錢夠買三張票，暫時不想去管那些表面上和諧的行刑官同行們背地裡是怎樣暗潮湧動的。等到第二天早場絕大多數的觀眾進場之後，秋玹從花叢里鑽出來，拍拍衣服正大光明地朝著打氣球的攤位走去。

  沒人在那。

  她隨手攔下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貌似不經意道：「我想玩這個誒，今天這個攤位不營業嗎？」

  「你說盧克嗎？」工作人員隨即瞥了一眼那個空蕩蕩的攤位，「不應該啊，奇怪，盧克只請了昨天一天的假，今天沒說請假啊。」

  「請你稍等一會。」他說，「這個攤位的老闆應該是有點事情，我去喊他。」

  秋玹帶著艾德默默跟在那工作人員身後走向熟門熟路的帳篷，就聽見那人在掀開門帘走進去後的幾秒內，驀地發出了一聲驚叫。

  「死……死人了，盧克、盧……」

  他驚慌失措地跑出來，過大的動靜將周圍的群眾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請你先去別的攤位玩吧，客人。」工作人員慘白著臉對著秋玹道，「我們這邊的負責人出了點事情，請您見諒。」

  「沒事。」

  秋玹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等工作人員匆忙跑去叫人的空蕩，拉著艾德直接就鑽進了帳篷。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氣球攤老闆。」秋玹蹲在地上，對著地上已經失去呼吸的人感慨了一句。艾德在後面故態復萌，隔著幾米的位置遙遙看了一眼屍體的面目，就不願再多看。

  「這不是就是昨天的那個小丑！」

  他遠遠地朝著秋玹喊，「原來小丑才是真正的氣球攤老闆，我們一直看到的那個是別人！但是他怎麼會死的，我們昨天明明沒有動手！」

  「很簡單，殺人滅口而已。」

  秋玹看起來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她確認了自己想要確認的消息之後就站起身，拉著艾德避開匆匆趕來的工作人員，再次從帳篷溜了出去。

  「那個冒牌老闆，在進入帳篷的時候就已經被真正的老闆，也就是一直在假裝小丑雕塑的老闆看見了。雖然之後我們把小丑殺死過一次，但是那個冒牌貨，依然不放心所以晚上的時候又過來確認了一次。他同樣看見了不知什麼原因重新長出腦袋的小丑，所以再一次將他的頭割了下來。而這一次……我不知道小丑是真的死了還是可以再復活，不過根據那邊工作人員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徹底死透了吧。」

  艾德沉默一會，「所以……那個人為什麼要假裝一個氣球攤的老闆混進來？」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來看那場馬戲的觀眾實在是太多了。」秋玹實話實說，「他可能為每一個背後有點勢力的人辦事，也可能只是單純尋仇。」

  走在路上，她再次故技重施，攔住了一個過路的工作人員。

  「請問今天卡森姐妹還會表演嗎，她們在哪個帳篷演出啊？我在地圖上面沒有看到誒。」

  「抱歉，那您恐怕是要失望了。」工作人員道，「今天沒有卡森姐妹的表演，不過下午一點的時候魔術師會在南角帳篷表演，那會是一場精妙絕倫的演出。如果您不喜歡的話還可以去看看縮骨男孩的表演，或者是……」

  「卡森姐妹怎麼了？」秋玹打斷他的話語，「我可以去看看她們嗎？就遠遠地看一眼，不會打擾到任何人的，我發誓。我真的很喜歡她們，我是從B市專門坐火車過來的，昨天剛下的火車，做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就是為了見她們一面，我覺都沒有睡過一次，我……」

  「女士。」工作人員搖頭輕笑一聲，「抱歉，但我想我昨天可能在中央帳篷看見過你，你也是過來看演出的，不是嗎？」

  旁邊艾德已經在用腳趾在地上摳三室一廳了。秋玹目不斜視，道：「你看錯了。」

  「你在人群里很顯眼。」

  工作人員依然沖她露出標準性測量尺微笑，「你跟你左邊的那名女士，你們在人群里簡直一眼就能注意到——很顯然，人們總是能夠在一片純色的背景布中輕而易舉找出顏色不一樣的兩塊拼圖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