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道別

  「你們之前看到過那片花園裡的東西嗎？」

  四人分前後排走在漆黑的走道里，秋玹回憶起第一天的時候艾德真的有被嚇到的那片地方，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

  龍三卻兀自沉默了一會。

  「我好像聽說……那片玫瑰園，是活的。」

  「哪有什麼活不活的。」他身邊那個壯實男人咂了咂嘴，「花還能活到哪裡去，成精了？我看就應該是下面有什麼東西。之前我也無意中瞥到過一次，感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玫瑰應該算是這裡的代表教花吧。」雅同樣回過頭討論了幾句，「在他們的教典里，那個所謂的光明神就是誕生在大片大片的玫瑰海里的，所以從此之後，玫瑰就成為了教會乃至神明的象徵。」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壯實男人嘖嘖稱奇，「明明我們是同一時間進來的，我這些時候走在聖迦南里跟別人搭話都不帶理我的。像之前也是，你怎麼那麼快就打聽出來消息的？」

  雅不帶什麼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說過了嗎，分房間分到我的時候正好是單數，所以我就只能跟原住民的病人一起住。這些都是從我室友口中聽說過來的，對了，他們好像說我那個室友是個……天使木偶症候群患者？」

  「什麼什麼症候群？」壯實男人一頭霧水，「這是個什麼病？從來沒有聽說過。」

  龍三驚異一瞬，隨後露出一副瞭然神情。

  「天使症候群，又稱快樂木偶綜合症。」迎著剩下三個文化沙漠迷茫的目光，龍三笑了笑，輕聲解釋道：「是一種遺傳異常所致的神經發育障礙性疾病，一般默認發病人群為兒童。」

  「患有天使木偶綜合徵的孩子特徵性表現為智力低下、語言障礙、癲癇發作，以及不受控制的不停微笑大笑或是拍手等快樂行為。他們會不斷且過度地發笑，所以這種病又稱快樂木偶綜合徵。」

  雅贊同地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那個室友平日沒什麼問題，就是……」

  「咯咯咯咯咯咯……」

  「……」

  走在昏暗走廊里的四人猛地停下了腳步，秋玹以一種緩慢幅度將頭偏向左邊，語氣幽幽。「好玩嗎？」

  「對不起。」壯實男人撓頭訕笑，「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所以你室友是這樣笑的嗎平時？」

  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不是件好笑的事情，學別人發病時的樣子是一種很沒品的行為。」

  「呃，我就是看這會氣氛過於凝重，所以想緩解一下。」

  這回就連龍三也不贊同地朝他皺眉，壯實男人悻悻垮下臉，道：「好了好了，抱歉，是我錯了，不會再這麼幹了。」

  秋玹：「你最好祈禱到時候不要真的出現這種笑聲。」

  壯實男人愣了下，「……什麼意思？」

  「咯咯咯咯咯咯……」

  死寂昏暗的走道里，一道怎麼詭異怎麼來的童聲嬉笑驟然炸響在所有人耳畔。這跟之前壯實男人刻意捏著嗓子學出來的有天差地別，悚然程度也直接上了一個層次。

  「哈，絕了，真是說什麼來什麼。」秋玹不帶什麼情緒地輕嘲了一聲，「就不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說什麼天使木偶綜合徵。」

  「你是不是出來的時候沒關好門？」龍三同樣面目凝重，他不斷變換方向似乎是想要確認那毛骨悚然的笑聲是出自哪個方向，一邊朝著雅道：「你可能忘記把門重新鎖上了，所以你室友……」

  「不可能。」雅回應得斬釘截鐵，「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壯實男人卻驀地沉默下來，突然，他低吼一聲喝住眾人，手指抬起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你們聽。」

  眾人屏氣凝神，就聽見在走廊轉角開外的地方，隱隱約約傳來一道什麼東西被拖在地上行走而發出來的摩擦聲。

  詭異笑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雅後退一步與人群站在一起，翻手露出了一把看不出樣式的槍械。

  「會不會是你室友？」

  龍三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做出一個這樣的口型朝著雅問道。後者卻凝眉沉思著什麼，沒有作答。

  那不知名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得很慢，似乎是因為被什麼東西拖累住了。而緊接著，在不知名的角落，與孩童極其相似的尖細聲音又開始瘋狂地以一種酷似哮喘病發的頻率大笑起來。

  嘩啦嘩啦——！！！

  剎那間停留在原地的四名行刑官驚弓之鳥般退散開來，走道轉角那原本拖拖拉拉的腳步聲突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地面上奔跑起來！伴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的瘋狂童聲大笑，一時間現時的場面似乎已邁入了另一個不可控的極端。

  「走走走，去花園。」

  秋玹在背後推了雅一把，自己率先一步朝著後門出口的位置沖了過去。等到行至偏門的時候她才發現，原本負責守門的幾個警衛這會正頭靠著頭在那睡覺，也不知道是根本沒聽見動靜還是什麼原因，反正直到她繞過側門一路跑到後花園的位置，那幾人始終沒有醒來。

  四人一路有驚無險地跑到後花園，壯實男人頻頻回頭確認那位「室友」有沒有跟上來。得到否定回復之後總算鬆了口氣，抹了把額上虛汗。

  「我不會笑了，在這個試煉場裡都不會再笑一次了，老三你可以監督我。」

  「省省吧。」龍三都不想理他，快速整理好思緒，想起什麼又頗為擔憂地看了雅一眼。「那你……之後總是要回去你的房間的吧，到時候不可避免會碰上那個患有天使綜合徵的室友，你該怎麼辦？」

  「我再想辦法吧。」

  雅搖搖頭，面上看起來並沒有過多擔憂的情緒，當然也有很大可能是她不想在同行面前示弱。總之雅簡單收拾了一下，遠遠看了眼在月光下安靜綻放的一大片玫瑰園，道：「所以現在怎麼著？是繼續過去看看，還是就原路返回？」

  「現在回去的話怕是直接要跟那個『室友』撞上。」龍三道，「既然都已經出來了，而且我們今晚的目的也是為此，就過去看看吧。」

  保險起見，他們並沒有離花園太近，可能是心知這地下確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秋玹垂著眼皮看了一眼最近地方就在她身側垂手就能夠到的一束花枝，腦中突然冒出了晚餐時那名護士說得話語。

  ——「要是實在因為同伴的離去而悲傷，就帶上一枝花去為他念幾句道別詞。」

  一般情況下而言，跟主線相近的原住民是不會說謊騙人的。畢竟如果連這些人都真假莫辨，那麼就幾乎不會有行刑官能夠順利通關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不排除他們本身就對於這些「外來者」懷有惡意的情況。

  例如之前賀新郎那個世界中的男相佛，也例如饑荒世界裡的別西卜……哦，這個應該不算，畢竟大號活不下去了，就只有開小號才能維持生活這樣子，也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秋玹實在與那名護士接觸的時間太少了。

  她可以從初遇開始的一切蛛絲馬跡中分析出那些懷有惡意的原住民的謊言，但前提是這也是要在一次次的試探中摸索出來的。但是對於那名護士，她們之間今晚剛剛見面，攏共就說了這麼幾句話，就算想要分析也有心無力。

  「我們可以先派一個人出去摘束花試試水。另外三人看著，這樣的話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也好照應。」

  這個時候壯實男人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顧慮，這樣提議道。這話一出其餘三人看過來的眼神更加詭異了，秋玹忍了忍，簡直有種自己是在跟一個擼鐵版的艾德對話的錯覺。實在沒忍住，幽幽看向壯實男人，道：「那你覺得，我們派、誰、過、去呢？」

  壯實男人：「……」

  他對上另外三人不約而同瞥過來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鼻子，試圖垂死掙扎。「那我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個什麼什麼天使症會突然出聲啊，不然的話我怎麼會學他笑……哎你們別看我了，那我去，我去總行了吧！」

  到底還是多時的搭檔，龍三收回目光嘆了口氣，抬手遞了個什麼東西過去。「拿著，開過光的，應該可以擋一次攻擊。你自己小心。」

  「哎，好兄弟。」壯實男人嘴角一揚又要露出個笑模樣，驀地想到自己剛剛才發過的誓又繃著憋回去了。他鄭重其事地將那枚看不出樣式的道具放在自己心口位置，鎮了鎮臉色，突然腕上出現兩枚拳套，側身小心翼翼地朝著最近處的一枝玫瑰伸出手。

  「最好不要帶你的武器。」

  秋玹皺眉看了一會，突然道：「如果傳言是真的話，玫瑰是光明神的象徵，祂應該不會喜歡自己的『信徒』有這種冒犯的動作。當然了，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個猜測，你非要戴也可以。」

  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她還是什麼原因，壯實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竟就真的將拳套給摘下了。

  這回是真的要動手了，男人沉了沉面色，逐漸屏氣凝神，赤裸手掌朝著那枝花束探了過去。

  花莖從中彎折，粗糲的手掌上驟然多了一株鮮紅的花朵。

  那玫瑰應該是獨屬於這個世界位面的品種，跟秋玹記憶中的不甚相同。雖然學名一致，但至少此刻壯實男人手上的那枝即便是微含著苞也美艷得驚人，層層迭迭的花蕊緊密包裹在一起，艷紅得要滴出血來。

  只是少數幾個在場的觀眾，卻沒人有心情欣賞這種美。

  壯實男人喉頭滾咽吞了口口水，他一隻手舉著那枝玫瑰，如臨大敵像是舉著什麼拉開了的雷管。剩餘三人也神情凝重緊緊盯視著他的手，生怕驟然而生的變故降臨。

  然而幾分鐘過去，玫瑰依舊是半開的玫瑰。

  「現在怎麼辦啊？」

  男人壓著嗓子用氣音向眾人問道，龍三思慮半晌，「那個護士說拿著花做道別詞……所以現在，你就跟韋伯說幾句吧。」

  真·文化沙漠·壯實男人：「道別詞咋說？」

  雅再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秋玹：「這一天，叫我如何不淚流滿面；這一天，雙膝跪地雙手合攏；這一天，滾燙熱淚為你而流！讓我們祝願去往天上的朋友，永遠幸福安康！花開平安！」

  雅/龍三/壯實男人：「……」

  「看我幹嗎？」秋玹面無表情從紙張上抬起來，衝著他們晃了晃手裡第一個早晨就發下來的聖迦南黑皮小冊子。「五十六頁第十九章，教你如何同教友道別，好好學著點。」

  最終壯實男人硬著頭皮念完第十九章淚流滿面之後的那段復刻悼詞，想了想又在結尾加上了韋伯的名字。他舉著那枝玫瑰等了一會，又偏過頭去用氣音問道：「那現在咋整？韋伯又不在這裡，我們把花燒給他嗎？」

  雅徹底對他絕望，抱著手臂在那抿唇不說話。

  然而就在壯實男人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他手上的那枝嬌艷欲滴的花朵，突然噌的一下開始自燃起來。

  火焰擦著指尖竄起，男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要鬆手，被龍三及時攔住了。他強硬按著男人的手看著那枝玫瑰直直地燒完了，只在空氣里留下幾點燃燒殆盡之後的塵灰。

  眾人沉默半晌。

  「所以……真給燒到韋伯手裡去了？」

  「你串戲了吧，這裡明明是偏西方神話背景好不好，怎麼可能真的燒給韋伯啊？」

  秋玹扣了扣手指，突然想到什麼，偏頭朝著雅問道：「之前我們在韋伯的精神世界裡，最後拿到的那把中央教會的手槍，你還留著嗎？」

  「留著啊，不過就是沒子彈了。」雅自然地將那把從調查人員手裡拿來的槍械掏出來，「我研究了一下，他們的槍好像都是特製的，應該屬於開關武器的範疇。」

  秋玹：「你還記得之前左側雕刻上去的玫瑰，有幾片花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