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亦真亦假
2023-10-15 16:49:24 作者: 棲逸啦啦啦
紅髮的神情一如往常,好像還是最初待在卓爾城的那段時間裡共事的樣子。
她握著匕首慢慢從地上站起身,反而偏著頭道了一句:「虞棠當初怎麼跟你說的就是怎麼跟我說的啊,她讓我去卓爾城找幾個地下的聯絡黑商,好像是想要跟卓爾城徹底牽上線吧。」
秋玹不置可否,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懷疑你的嗎?」
「懷疑?你竟然還在懷疑我嗎,阿芙。」紅髮好像樂不可支那樣扶額笑了兩聲,「你有什麼理由懷疑我,我們一直是同路啊,不是嗎?」
「自從再一次在第二十八號官道遇見你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你。」秋玹向下垂著眼睫,語氣間並沒有特別波動的情緒。「但是我一直沒能從你向我解釋的那些所謂說辭裡面發現什麼。現在我想明白了,大概是因為你所有對我的解釋都沒有說謊——或者說,你說的都是事實,但卻是隱藏了部分真相的事實。」
紅髮聳了聳肩,「哦,那你倒是說說看,到底為什麼懷疑我?」
秋玹道:「很簡單,從我們在奧賽爾見面開始你就一直是一個人。」
紅髮終於怔愣了一瞬。
「你之前跟我說加入過虞棠的組織一段時間,還跟他們一起出過任務,那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你是一個相對來說沒有什麼戰鬥能力的治療系輔助行刑官。就算你不喜歡跟別人組固定隊伍,但之後虞棠讓你前往卓爾城替她辦事,怎麼可能放心讓你一個主修治療的行刑官獨自行走在奧賽爾里?」
「當然了,現在你也可以辯解說,其實本來虞棠是給你安排了一個搭檔一起走的,但是在路途中那名搭檔遭遇不測死掉了……這也是一種可能性。那麼還有一點問題就是,當初傑羅跟你一起陷入虛無之淵,你們運氣足夠好順利找到了暴風眼,但是時機不對無法從周圍圍聚的風暴中脫身……你們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紅髮抬手將幾縷打結的髮絲撥到腦後,「我們在颶風邊上等了一個星期,等到下一次風暴止歇的時候,順利進入了暴風眼。」
「不對。」秋玹搖搖頭,「如果當時你們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根本就撐不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傑羅是男性不能用作獻祭強行打開暴風眼,所以當時他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紅髮終於笑了一聲。
「阿芙啊,所以你現在是想要指責我嗎?因為現在傑羅死了,只有我一個人重新回來了,你就是想要說當時是我反殺了傑羅,然後靠著他的屍體撐過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最後才順利從暴風眼中離開了虛無之淵。」
「對,我原來是那麼想的。」秋玹道,「但是隨即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
「你不妨一次性都說出來。」
「你跟傑羅被困在虛無之淵裡是真的,你曾經加入過虞棠的組織是真的,虞棠讓你前往卓爾城替她交接是真的,甚至連那個組織安排給你們的搭檔也是真的。但是時間線不一樣,紅髮,在你跟我講述你的那些經歷的時候,你所說的經歷都是真的,只是時間改變了。」
對面沒有說話,秋玹輕咳一聲,接著道:「你跟傑羅,你們一開始並沒有直接踩空跌進虛無之淵裡,你們一開始遇上的就是虞棠的組織。後來你們一起出了幾次任務,虞棠囑託你是時候前往卓爾城來完成後一步的計劃,並且安排了一個組織的成員一起輔助你們前行。那個組織成員,是名女性。」
「你們三個人一路從虞棠的第三十七號官道前往橫樑,在路途中不小心踩空跌進了虛無之淵,在抵達了暴風眼之後,你們意識到需要選出一名同伴出來獻祭。於是你們推出了那個組織的成員,你跟傑羅兩個人由此順利脫出深淵回到奧賽爾,但是出來之後,你卻親自動手殺了傑羅。在我們抵達第二十八號官道的時候,其實你也剛從虛無之淵裡出來,剛剛進入第二十八號官道的團伙沒多久。」
紅髮沉默半晌之後終於有所動靜,她在暗無天日的谷底抬起頭,面對著秋玹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你之前也說過了,在這種鬼地方我一個主修治療的行刑官一個人走不遠,我為什麼要殺了傑羅讓我自己陷入困境呢?」
「因為傑羅的存在給你造成了一定的威脅,因為你知道傑羅被虞棠說服了,想要跟剩下的行刑官一起完成那個計劃脫離這個試煉場。而你想要同時除掉虞棠安排給你的那個組織成員跟傑羅,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人會妨礙你。」秋玹語氣平靜,「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具體目的是因為什麼,但是大概能夠猜到,你的想法一定是與組織、或者說在奧賽爾的大部分謀劃著名那個離開計劃的行刑官是相悖的。」
「我在極寒之地瞎了的時候,那天我用喇叭讓附近的饑民全都過來,其實當時你也在其中吧。」
「那天你本來已經休整完畢想要離開的,但是你卻突然看見了我。你知道在我患上了雪盲症之後,唯一的選擇就只有距離極寒之地出口最近的一處第二十八號官道,所以你又在官道那裡留了一天沒有走。我告訴你我也同樣加入了虞棠的組織,所以你就想要也除掉我,那天晚上我們被黑袍人包圍,也是你動的手腳吧。」
「那幾個人烤肉根本就沒有弄出來多大的動靜,就算有,也在一開始就被發現並且阻止了。怎麼可能在烤肉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所有的黑袍殺手就突然出動了呢?那天晚上你竭力阻止我踩空裂洞逃走,就是想要借著黑袍人的浪潮徹底將我殺死,只是你沒想到我竟然會選擇踩空到虛無之淵,將你在短時間內又拉下來了一次。」
「……」
「你自認為有過一次逃出虛無之淵的經驗,所以並不擔心就跟著我一起再一次踏空了進來。再加上我又瞎了,我們還帶著三個你所謂的『拖油瓶』,在這樣的地方跟情況下,你幾乎是這支團隊裡唯一的掌控者。在才是你能夠有信心哪怕是再一次進入虛無之淵也要將我除去的原因……或許我猜對了,紅髮?」
對面的位置沒有說話,秋玹喉頭滾了一下。「我唯一好奇的點就在於,你到底是什麼原因要站在可以說幾乎是這個試煉場裡所有行刑官的對立面?」
「虞棠的計劃就是為了找出主線,我們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脫出這場試煉,我相信你也是為了這個目的。那你又為什麼要做這些呢?」
紅髮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半晌,她從岩石籠罩的陰影中抬起頭,就算秋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的猜測都是對的,看到此刻對方臉上一切如常的神情時也多了一絲疑慮。
紅髮終於開口,說得卻是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
她輕描淡寫道:「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好的?」
秋玹挑了挑眉,「前天晚上,突然之間就好了,我也感到很突然。」
於是紅髮咧嘴就笑了,一邊笑一邊輕輕搖頭,「早知道,在那天晚上我就不試探你了,直接在沼地里就把你做掉多好,之後還要費心思來演戲。不過你倒也是挺能忍的,換做是我裝瞎看到有人把刀戳到我脖子上,早就破功了。」
「阿芙,」她輕輕喊了秋玹一聲,眼睛直直地看過來。「你想知道,我那天晚上是怎麼樣吸引那麼多的失敗品黑袍殺手來到第二十八號官道的嗎?」
秋玹皺緊了眉。
紅髮突然憑空抬起了一根手指,那僵持的樣子看上去有幾分奇怪,不過現在的氣氛下也沒有人會指出什麼。
紅髮凝視著那根半舉在空中的手指,緊接著似有所感那般輕輕一顫,秋玹拉著秦九淵後退一步,眼睜睜看著對方那根健康膚色的手指上突然像染色一樣變成了黑色。
再定睛一看,那根手指上覆著的是蒼蠅。
密密麻麻的蒼蠅,翕動著翅膀將手指皮膚圍得沒有一絲空餘,於是遠看就變成了塗色一般的全黑。紅髮閉上眼睛頭向後仰著,一時間竟分不清臉上的神情是痛苦還是歡愉。
緊接著,自她那根被密密麻麻蒼蠅包裹著的手指往下,完好光潔的皮膚底下鼓動著一個個雞皮疙瘩狀凸起,不是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都能引起生理不適。在第一片皮膚上細密凸起破皮而出的一瞬間,秋玹頓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她受不了似的嘆息一聲,寧願自己在這時候依然瞎著。
蟲卵。
不知何時難以計數的蟲卵寄生潛伏在紅髮的皮膚底下,這會隨著第一片區域的集體破皮,一枚枚讓人頭皮發麻的幼蛆率先在皮膚上探了頭,蠕動扭曲著白色節體。
那些蠅蛆化蟲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是在下一片皮膚底下蟲卵破皮的空當里,第一批冒頭的寄生蛆率先完成了蟲化,擠滿了大片大片的蠅,將那一片皮膚染上黑色。
秋玹現在已經看不清紅髮的表情了,因為那張面孔大半都在呈雞皮疙瘩狀的細小凸起里蠕動著,由白色轉變為黑色的成蟲。
看著看著,她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來,幾乎是在紅髮整張面部被蒼蠅覆蓋的下一秒,秋玹喊了出來。
「別西卜!你之前是不是見過別西卜?!紅髮,回答我!」
唯一露在空氣中的雙眼轉動著朝她瞥了一眼,在無數蒼蠅翕動翅膀發出的嗡嗡聲中,似乎是有個細微聲音在說話,但一時又聽不真切。
秋玹皺眉湊近了一點,才剛一往前踏近一步那成片成片密集著加在一起幾何倍放大的嗡聲就震得她腦袋都發暈。
此時密密麻麻的蒼蠅已經要將紅髮整個人的身子都裹在裡面了,徹底的蟲化過程進行到這裡,像是演默劇那樣被按下暫停鍵停頓了幾秒。緊接著,「紅髮」側身歪了歪頭,整具被黑色包裹的身軀以一個可怖到驚人的速度朝秋玹撲了過來。
這不是紅髮這樣的輔助類行刑官能夠達到的速度,甚至本來就已經很難對付的那些失敗品黑袍殺手在面對著這樣一具身軀時也顯得孱弱起來。秋玹咬牙揮刀抵擋在自己身前,就看見下一秒雪白刀面所觸碰到的位置,無數蒼蠅振著翅膀飛到覆蓋在了自己的短刀上面。
她感到不適,當即釋放出了死靈的力量凝聚在刀刃上。
出乎意料的,蒼蠅振翅嗡聲好似只是遲疑地停歇了一秒,緊接著又蠕動著覆了上來。
而隨即「紅髮」接踵而至,一瞬間秋玹就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麼大型垃圾場。她整個人被包裹在無盡令人反胃的蒼蠅堆里,一隻手驟然伸了進來握住自己的手臂,秋玹神情一凝,反手一刀向「紅髮」身上刺了過去,拽著那隻手暫時脫離了蒼蠅的浪潮。
她想了想,手一翻將握著的子母刀遞到秦九淵手裡,自己反手握上了息寒亭在臨走之前交付於自己的骨鞭。
現在不是擔心會不會暴露這件市面上最後的「殘次品」的時間,此刻由紅髮轉變而成的類似於黑袍人的不知名詭物,所帶給秋玹的是前所未有的威脅感官。
可以說不是她以往認知中那些能夠用短刀斬斷的對手。
秋玹神情肅穆握著亞力克山一脈用以聽神的骨制武器,「紅髮」整個猙獰身形被之前的攻擊向後擊退兩步。然而那刀刺在她身上卻好像刺進了空氣中,只除了讓密密麻麻覆蓋著的蒼蠅振翅聲響了幾分之外,再無其他作用。
無數黑色的成蟲將人體覆蓋起來,不斷在空氣中變換著形態,最終看準時機,一舉朝秋玹攻了過來!後者手腕一震,霎時間鋪天蓋地的亡靈死氣包裹著森然骨鞭,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由密集蒼蠅組成的詭物轟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