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對不起！

  「你現在手頭錢夠用嗎，如果覺得在吉瑪家太不穩定的話我推薦你去碼頭試一試。雖然每天辛苦了一點都是些苦力活，但是至少相對沒那麼多意外發生……」紅髮說道這裡，想到了什麼咂舌，「說起來，我到卓爾城已經又快要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生存久了，我有時候甚至都分不清時間到底是過得快還是慢了。」

  紅髮腳下的步伐不停，整個人看上去卻莫名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往下墜了幾分。「我開始來到這個試煉場的時候不知道規矩，所以在奧賽爾耗了相當一段時間才好不容易抓住個機會來到卓爾城的。第一次進入卓爾城之後，後面的生活就改善了許多，因為至少在這裡還有機會提前去籌備一些再一次離開奧賽爾的準備。」

  她攤開手掌，將掌心握著的那把骨傘展現給秋玹看。

  「我在奧賽爾已經快要活不下去的那段時間裡，吃到的第一口肉，就是她給我的。」

  秋玹沒有說話，心裡已經隱隱猜到紅髮為什麼寧願吃那麼大的虧也要從那個亞力克山手裡留下這枚樣品了。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口血的味道。」紅髮眼神沒有看她，也沒有看那把傘，只是虛焦著望向不知名的黑市遠方。「炙熱，噁心，粘稠，腐臭，反胃。」

  「但就是這口肉，讓我現在還能夠站在這裡跟你說話。」

  紅髮手指幾近神經質地以一種快速的頻率摩挲著掌心的傘柄骨架，驀地又猛然握緊了，力道大得幾乎快要聽見骨節之間互相摩擦擠壓的脆弱聲。

  這聲音傳遞到她耳畔，像是平地驚雷將短髮女人整個炸醒。一把放鬆手中的力道，紅髮收回那把骨傘撇過頭去，胡亂抹了一把臉。

  「我吃了她的肉，她就像是變成了我的一部分。」

  「你懂這種感覺嗎？」紅髮回過頭幽幽看著秋玹，「雖然她的屍體已經在奧賽爾被瓜分得連渣剩不下，雖然她的最後一部分組織現在被做成了這種東西，但是她在我的肚子裡，她就在這裡。」

  秋玹：「你不上廁所嗎？」

  紅髮：「……」

  「算了，我也不想問太多你以前的事情。」秋玹抬手象徵性地拍拍紅髮的肩，「所以現在的話，除了兩天後你要重新再跟那個亞力克山做一次交易，剩下的應該就沒事了吧？」

  紅髮現在的表情看上去很想跟她打一架，隨後還是被忍耐了下來。

  「對，短期內是不會有什麼事了。原本無論是厄索還是我都跟黑市的交易牽扯不深，我們的本職工作也不是幹這個的，只是這兩單他惹上我了而已。」

  「哦，那我走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事啊？」紅髮原地整理了一番面部神情，也幾步追了上來。「是剛才看到有什麼想要買的東西？但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我還是勸你一句，除非是無可替代的必需品，不然正常的交易內容還是去地上的集市交易吧。我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跟地下黑市牽扯太深的話不是一件好事。」

  「沒什麼事，就是去找個人。」秋玹按著記憶中的路原路返回，在一個拐彎後看到了某個攤位的一角。

  本就沒什麼紀律混亂暴雜的黑市集市中間，一個攤位面前橫七豎八倒了許多身穿黑衣的保鏢。這些人看上去毫無動靜地或趴或癱在地上，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

  畢竟每個攤位之間也就這麼點地方，這麼多失去意識的人不可避免地就占了其他攤子的位置。只是不知道是那些攤主都已經收拾回家睡覺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暫時沒有人站出來理論些什麼。

  四周靜悄悄的，好像除了倒了一地的人影，就再無其他活人的氣息。

  「不用去管。」紅髮也看到這一幕，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明天早上等負責清理的人上班之後，這些都會被處理好的。」

  她本以為自己這名剛接觸黑市的同伴是驚異於這裡發生了什麼，就見下一秒，秋玹一聲不吭地走到那片狼藉面前蹲下來，開始一個一個地翻動那些生死不明的人體。

  紅髮驚了一瞬，「你幹嗎？摸屍嗎？但是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些專門僱傭來的保鏢啊，他們身上不可能帶著錢或者食物的，即使有也已經早就被人摸完了。」

  「我知道。」

  秋玹頭也沒有回言簡意賅道。事實上本來經歷了之前那幾個世界，可能是在第一次山莊的時候秦九淵手撕溫迪戈的形象留下了過於深刻的第一印象，導致之後她對於每一次這人重新清零作為「原住民」降生的自保能力是不擔心的。

  但是自從聯邦監獄的那個世界開始，秋玹雖然心知即使在那個世界中的「玄溟」也不至於是完全小白花的人設，但總歸心裡還是多了點顧慮。

  此刻她一點一點翻動過地上的這些人體，在反覆確認了這些人裡面沒有秦九淵之後，心裡鬆了一口氣。

  「……你很擔心他們？」

  秋玹蹲在地上，聞聲抬起頭。

  緊皺著眉頭的黑市攤主原本坐在攤位後面熟悉的角落裡，不知何時站立起來，才顯露出這裡還有一個活人的跡象。他此刻面部神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喉頭滾了下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嘿，雷諾。」

  紅髮也看到了這一幕，想了想乾脆趁著這機會走過來，往隨行空間裡面掏了掏。「我本來想說過兩天再去找你的，現在正好趕上了就先預定好吧。還是二十杯血，我一個星期之後要，這裡是定金，一共四十錢。」

  至今還在為了一錢銀子斤斤計較的秋玹：唉，有錢真好。

  緊皺著眉頭的攤主終於回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從喉嚨裡面擠出一聲當做應答，隨後數都沒數直接接過錢收進了鋪子裡。

  秋玹：「嘖嘖嘖。」

  秦九淵：「……」

  「你幹嗎？」他沒說話，紅髮倒是先瞥了一眼，「你不說要找人嗎，我們走吧，爭取早點回去，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在早上整什麼么蛾子。」

  她這話說完，倒看見對面那個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奇奇怪怪的男人神色好像更加扭曲了。暴脾氣的黑市商人猛地深呼吸一口，接著像是終於做了什麼艱難決定，朝著她們這個方向開口。

  秦九淵：「老子他媽對不起你。」

  秋玹：「……」

  紅髮：「……」

  秦九淵：「……」

  「不是，咳。」他懊惱似的猛拍了下自己腦門，又假裝咳嗽兩聲，重新道：「我說錯了……那個，咳，抱歉，上次的事情……老、我跟你道歉，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

  紅髮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更見鬼的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旁邊那個看上去根本沒有錢跟黑市交易的同行緊接著從善如流道：「那你當時是什麼意思？」

  紅髮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幾圈，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之前秋玹說要去找人就是找雷諾。

  「我之前不是看……才那樣說的。我、我也沒有反應過來，然後……呃，我……」

  他在那裡磕磕絆絆半天，看上去也是真的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說著說著，越來越文不對題，臉上的躁意也愈發明顯。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突然，壞脾氣的商人乾脆自暴自棄喊出來，滿臉都寫著硬氣，「總之老子錯了！對不起！」

  秋玹：「你說對不起的樣子好像在說『今晚暗殺你』。」

  秦九淵：「……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吧，原諒你。」秋玹接口道，「那之前的事就算過去了哦。」

  男人此刻才算終於鬆了口氣，「嗯。」

  紅髮在一旁迷惑看完了全程，甚至都有些不敢確認眼前這個人是印象中那個提著刀追了客戶三條街的暴躁老哥。她拉了拉秋玹，輕言道：「這個雷諾，你跟他認識？」

  「換句台詞吧，」秋玹輕輕將她的手拂去。「第三遍了，你這個太有湊字數的嫌疑了。」

  「那我們算是重新開始交易吧？」這時，好不容易從不知名心態中反應過來的據說「提著刀追了客戶三條街」的黑市商人突然開口，「你應該沒有……去其他人那裡預訂吧？」

  「沒有。」秋玹也轉過頭，「那我還是十五杯嘛反正，這個月底要。」

  「好。」

  「不是，你有錢？」紅髮又開始拉她了，「你這個要到月底還不急，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先借給你定金，你發工錢了一個星期內還給我就行。」

  「不用。」

  紅髮愣了下，「什麼不用？」

  「不用，還是按照我們之前的條件就好。」秦九淵沒看她，只是眼睛直直盯著秋玹，「你不用付給我定金，到時候直接來拿貨就可以了。」

  紅髮：？？？？？？

  「算了，定金還是先給你吧，畢竟是『規矩』麼，我也不好太不知好歹不是？」秋玹就當沒看到眼前人一瞬間又開始扭曲的神情，徑直從口袋裡掏了掏，伸出手，「給。」

  商人攤開手掌，一枚銀幣在月光下孤零零地閃著光。

  「所以到月底我再給你六十九錢銀幣。」秋玹無比自然說著。身邊紅髮已經開始握住自己的十字就等著暴脾氣商人受不了這口氣直接暴起追殺她們好做出反應了，下一秒她眼睜睜看著男人手掌摩挲一下那枚錢幣，徑直將之收進衣服內側的口袋裡。

  「好，我等你。」他這麼說道。

  紅髮：你們在說什麼啊啊啊啊？？？？？

  ……

  等到再次從另一扇拱門裡離開黑市場地的範圍，秋玹還特地繞去地表建築的後門看了一眼，原本地上厄索的屍體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被清理的工作人員處理掉了，還是被撿漏的饑民帶回了家。

  紅髮走在她邊上，看起來還尚未從剛才的魔幻一幕中回過神來。

  「不是，你知道雷諾脾氣有多臭吧？哦對，你剛來，你不知道那情有可原。」她還在試圖苦口婆心將好不容易拉入伙的同行拉回正軌，「你沒看到哪怕是地下集市的那一圈黑市商人都不太想招惹他嗎？真的，我勸你一句，別挑釁這些混黑的原住民，不然他真的今晚過來暗殺你。」

  秋玹：「還有這種好事？」

  紅髮：「？？？」

  「你別管這件事了，就像我不來過問你之前在奧賽爾發生的事一樣。」秋玹平靜道，「謝謝你的提醒，我心裡有數。」

  「……好吧。」

  天色看上去已經有些亮了。

  秋玹眯著眼睛抬頭看了眼已逐漸看不真切的月輪，她走在卓爾城地表的道路上，突然道：「為什麼黑市的第三層下不去？」

  紅髮看上去正在思索著什麼，聞言搖了搖頭。「那裡是有特殊身份的人才能進的，一般是早一批形成組建起地下黑市的那些人，極為富有的領主，或者涉及到管理層人員。總之，地下的第三層是不對普通群眾開放的，如果真的想要進去要有人帶著才行。」

  「這樣啊。」

  「阿芙，」紅髮突然喊了她一聲。「我得去把這貨處理掉，可能不能帶上你。因為要見面的交易人有明確規定，只能由主要經手人一個前來交易。」

  她指的是那個從門牙霍那邊拿來的箱子，也是人骨交易中的一個環節。

  「行，那你去吧。」秋玹沒怎麼在意擺擺手，兩人暫且分開。她想了想，趁著天色還早，往卓爾城的地上交易集市走去。

  肚子餓了。

  自從暴食大賽過去之後，雖然當時吃撐了，但堅持到現在消化得也已經不剩什麼了。

  秋玹現在身上沒有錢幣，唯一的從厄索身上搜刮過來的一錢剛才作為定金交給秦九淵了。她現在只能去集市那裡跟巴倫斯換一瓶酒。

  希望巴倫斯勤勞一點，現在已經出攤了吧。

  秋玹走到卓爾集市的時候天已經亮起來了，攤位上並沒有太多商人，只有零散幾個起得相對早的守在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