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兄弟鬩牆
2023-10-15 16:49:24 作者: 棲逸啦啦啦
「賀新郎,賀新郎,一賀郎君半生鬩牆,終落了、幸抱得珠璧良緣美嬌娘。
賀新郎,賀新郎,二賀常棣靡靡頹唐,瞭望眼、煢煢於焰火彌天舞霓裳。」
……
秋玹一路向村北走,沿途在心中反覆將瞎子的唱詞拆解組合好幾遍。
她沒有想到的是當時在典禮上那個黑皮司儀的詞並不是完整的,在最初的「一賀」之後,竟然還有一句話。
「二賀常棣靡靡頹唐,瞭望眼、煢煢於焰火彌天舞霓裳。」
其實,在知曉了具體詞句之後仔細一想的話,這並不難懂。
焰火彌天,指的應該就是當初那個帶走左嵐的男人一把火燒了成親禮堂。那個男人的身份是「常棣」,也就指新郎的兄弟,跟第一句賀詞裡「兄弟鬩牆」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兄弟終日靡靡頹唐,而新郎半生鬩牆,最終一個抱得美人歸,一個……燃燒於寺廟的大火中?
只是這樣的話又跟記憶對不上了。
顧蛇。這個人的身份到底是原本左嵐的新郎,還是……那個賀詞中出現的「兄弟」?
秋玹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謝家,幾乎熟門熟路翻牆進了後院祠堂。她繞到後門那扇鎖死的窗戶跟前,抬手輕輕敲了敲。
「江嵐景,還記得我嗎,我來看看你。」
裡面死寂一片,就好像根本沒有人存在一樣。
「我,考古隊的人,阿芙,還記得嗎?」
還是沒有人說話。
秋玹頓了頓,「我今天來找你是有辦法能夠救你出去,只要你配合。」
終於,祠堂深處傳來淅淅索索的動靜,手掌貼著的窗面一震,像是裡面有什麼人同樣把手貼在了上面似的。「你可以救我?怎麼救,你們是已經找到出村的辦法了嗎?」
秋玹:「不是,我可以救你,但不是在今天,而是你的婚禮上。」
「……」裡面的人把手放下去,語氣中多了些冷意。「呵,到現在了還在說好話哄我?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什麼東西,勸你還是不要多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我沒有哄你,我是在救你。」秋玹語氣平靜,支起指節又輕輕敲了敲窗面。「今晚過後,我就可以知道往日那些新娘的結局了,那麼明天太陽一升起,我們就可以在婚禮上把你救下來。只要你配合。」
江嵐景頓了頓,話音聽起來不像是欣喜,反倒透著股古怪的冷意。「太陽、一升起?呵,呵呵呵呵……好啊,那我等著你,外鄉人,要是明天你救不了我,呵……你剛才說自己叫什麼名字,阿芙?我記住你了。」
秋玹:「那個是化名,我真名叫沈驚雪。」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或許有些冒犯,希望你原諒。」
江嵐景嗤笑一聲,「說吧。」
「你有性/生/活嗎?」
江嵐景:「……」
「怎麼!」裡面的聲音似乎是多了點怒意,「現在你們考古隊的人連這種事情都要管了嗎?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的話,平時有沒有注意安全措施?或者說,這段時間裡,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生理期異常停止了?」
「……」
「我問這個沒有其他意思。」秋玹嘆了口氣,「因為我不知道在這個地方是否有安全措施這個意識。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自己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你可以告訴我。」
裡面沉默了好一會,才硬邦邦吐出一句:「沒有。」
「你確定?」
江嵐景說:「沒有。」
秋玹收回視線,無聲半晌,好像被窗框上一處雕花紋路給吸引了目光。驀地,她移開視線,放下了撐在窗戶上的手掌。「行吧,那沒事了。明天見。」
裡面沒有回話,不一會傳來淅淅索索衣料摩擦的動靜,就像是裡面的人又重新走了回去一樣。
既然這樣,秋玹也就當自己沒有看見從窗戶內部的縫隙里,露出來的一隻眼睛。
……
「做嫁衣,做嫁衣要紅布才行,不然沒得……」
秋玹:「拿來了,別說了。」
昏暗的裁縫鋪里,乾枯可怖猶如皮上骷髏的老闆頓了一下,從蜷縮著的椅子中抬起頭來。似乎是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眯著眼睛視線虛焦在秋玹身上好一會,才終於確認了這裡有個人一樣,隨意地招了招手。
「東西呢?」
秋玹從空間裡拿出一匹紅布,遞了過去。
紅布是今天早上米莎給她的。前面說過,由於費心費力裝新人的原因,米莎的夢境進度才到拜廟那裡,所以相比起其他已然錯過了的行刑官來說,她大概是目前為止隊伍里最後一個能夠從邪神手裡拿到紅布的行刑官。
昨天晚上,米莎果然把紅布帶出來了。
「萬一你的猜測是錯的呢?」太陽即將升起的前幾分鐘,米莎坐在屋子裡,面對著秋玹拿著那匹紅布。「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哪個佛像給的布是正確的,觸發死亡的條件就是把布給裁縫鋪老闆做嫁衣,陳鳴也是因為這個才死的。如果真相是這樣的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被裝在箱子裡送回來的人也是我,不會聯繫到你身上,不是嗎?」
米莎嘖了一聲,轉了轉手裡的布。
「那如果我是故意在騙你呢?」她壓低了點聲音,「我早就知道今天你不會跟我們下地而是要去村里,我故意從男相佛手裡拿來了錯誤的東西,就是想要至你於死地。」
秋玹:「不會。」
「你就這麼信任我?」
秋玹:「是啊。」
事實上她信任的倒不是米莎,是因為她信自己。米莎手裡的布不可能是從男相佛手裡拿來的,因為女性行刑官入夢進廟看到的只可能是女邪神。
這個猜想在一開始確實只是個「猜想」而已,在經歷了陳鳴以死亡換來的真相之後,變成了事實。
更何況,裁縫鋪老闆要的「紅布做嫁衣」,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樣。
秋玹站在店裡的一個角落,沉默地看著長相滲人的老闆用那雙光潔無比的手撫摸著手裡的紅布。他的表情很奇怪,透過形如枯槁的薄薄一張皮,大概可以隱約看出上面顯現著諸如敬畏、恐懼、貪婪等一系列的複雜神情。
「你可以走了。」摩挲半晌,老闆沙啞開口,他頭都沒有抬一下,只是這樣說道,「做完嫁衣我會派人送過去,現在出去,我工作的時候不能有任何人打擾。」
「工期呢?」秋玹站著沒動,「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村里了,如果你一做就做個十來天,我到時候去哪裡取呢?」
「一天。」
老闆啞聲道,「最快一天,這是底線。」
「那儘快好吧。」秋玹看了他兩眼,當下轉身好像毫不留戀地就走了。直到走出距離店鋪範圍幾步,她從空間裡掏出醜陋玉墜掛在脖子上,又回身走了回去。
她沒有走正門,畢竟玉墜只是隱匿活人氣息的東西,又不可能做到完全隱形。掂量了幾下店鋪屋頂的瓦片,秋玹幾步爬了上去,尋了個縫隙往下瞄。
這種試煉場的背景就這點好,畢竟如果換成那種發展先進的前沿世界,還沒等她摸到人家房頂,就早被什麼熱感應識別安保系統之類的東西警告了。
她選的這個角度還不錯,從上往下看可以將大半個裁縫鋪內部收入眼底。
形貌滲人的老闆手裡捧著紅布跪在地上,滿臉著迷的神情幾近痴狂。他將乾枯的臉埋進布料里,整個身子都匍匐跪爬在了地上,荒誕得猶如一條覓食的狗。
緊接著,他開始脫「衣服」。
脫自己頭頂上的衣服。
裁縫專用的剪刀熟練地從頭皮中央刺下,一路向下,直至將整張「衣服」剝了下來。秋玹眯起眼睛看向小店裡驟然出現的血淋淋的怪物,那就是在墓地里那種誕生於血池中的剝皮鬼。
「老闆」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皮,那張皮便就像是被吸乾了一樣乾枯著癟了下去。緊接著,矮小的剝皮惡鬼又開始把新的那匹紅布披在身上,經歷了一段已經熟悉無比的過程,紅布重新化作皮肉附在鮮紅的肌肉紋理上,截斷的小腿立起,小店裡,便又出現了一個「人」。
老闆滿意地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皮膚,秋玹注意到,這一次,他不僅是手上光潔的皮膚與整個身體格格不入了,連脖頸上的一大片皮都變成了與手一樣的平滑。
所以說,紅布的真實作用其實是美容養膚。
她靜默一瞬,又看了會明顯心情變得很好的老闆,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說,裁縫鋪的老闆是由那些血池中的剝皮人披上紅布以後才變成人的,那現在的情況,豈不是多出了一個?
假設原本店鋪中的老闆是A,也就是他們第一天在村里搜集線索時看到的那個最開始的老闆。那麼之後,在墓地里,秋玹親眼看見一個披上紅布化成人的惡鬼跑進了樹林裡,那惡鬼成為人之後的相貌與老闆一模一樣,那麼那個「老闆」B現在又在哪裡?
……等等。
秋玹趴在房頂上,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緩緩、緩緩地回過頭。
一張凹陷面骨上覆著層人皮的臉,就這樣趴在旁邊的頂上,惡意而怨毒地盯著她。
……
米莎跟著人群走在隊伍的最後,現在領頭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人,在陳鳴死後,她似乎是隱隱擔任了團隊「領導」的身份。
「在我昨晚的夢境中,那些防毒面具帶我來的密道應該就在附近。」
女人皺了皺眉,不斷在樹林中搜尋著什麼。隊伍里,喬爾吉嘖了一聲,「拜託你快點好不好,沒看到太陽落山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快了嗎。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剛才說什麼來著,不然就直接下我們自己挖的洞好了,反正大家都砍了樹皮,現在也不怕那些怪物了。」
「這條密道很近,而且是直接通往主墓室的。」女人反駁道。
「那也要找到才行啊,況且多走一點就多走,前一天我跟幾個行刑官不都已經下去探過路了嗎。我們記著通往主墓室的路就行了啊!」
不斷被反駁,女人此刻也顯得有些火大。她瞪了喬爾吉一眼,「既然已經有現成的捷徑了,為什麼還硬是要繞遠路?你要非要走老路就自己走好了,我不管你。」
喬爾吉看上去已經要掏槍了。
被身邊的行刑官攔下來,於是一行人又耐著性子找了一會,終於在某個樹影攢動的交叉處發現了所謂的密道。
「……你確定是這裡?」
此刻橫亘在人群眼前的,並非夢境裡所出現的那一扇入口。或者說其實極為相似,但是入口處層結著的厚厚蛛網與看上去徹底鏽死的鏽斑都在說明著不是完全那麼一回事。
「確定這裡還可以被推開嗎?我怎麼感覺門已經鏽死了呢。」
隊伍里一個女孩也疑惑道,「對啊,昨天晚上那些人帶我走的時候,我看到的也不是這樣的。按道理說這密道被村里人知道應該常用才是啊,怎麼會看上去已經幾百年沒有人走過了。」
女人擰了擰眉,隨後決定了什麼,示意人群後退幾步。
「現在糾結這個也沒意義了,我們把門硬轟開,不然沒時間了。」
大門用的是一種極為堅硬的礦石,不清楚在這個世界的學名,只知道行刑官們花了點力氣才把門弄開。一進甬道,一股塵封多年的腐爛衰變異味就撲面而來,差點把幾個學生直接熏暈過去。
「這條路在一定時間內絕對沒有人走過。」
季安的嗅覺比誰都好,此刻不斷翻著白眼一副隨時要昏厥的模樣。「你們的那個夢境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條路真的是正確的嗎,是不是我們找錯了?」
為首的女人沒有說話,但此刻臉上的表情絕對算不上好看。
一行人幾近小跑著在甬道里行進了十幾分鐘,終於,前方好像一直幽邃無比的道路出現了一絲昏沉的光亮。
「應該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