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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路的盡頭

2023-10-15 16:49:24 作者: 棲逸啦啦啦
  「夢境總要有一個結尾的。」秋玹抬手攏了攏被子,感受到夜晚村落里不可避免的徹骨寒氣直直往她底下的床墊里鑽。「畢竟誰也不知道到了最後結算時間沒有走完全程的行刑官會發生什麼。」

  ……

  ——事實上這話說出來秋玹自己也不是很有保證。

  她無聲攬緊了捆在肩上的樹皮,眯著眼睛坐在摩托上看周圍飛速掠過的景物。

  這條路他們這些外來者已經在白天走了許多次了,從金林村到後山,這條泥濘小道是僅有的一條必經之路。車隊在這樣惡劣崎嶇而濃重沒有光的黑暗裡開得飛快,像是渾然不在意夜間駕駛的任何一條安全準則。

  其實那些選擇不入夢的行刑官所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少一天入夢就少一次觸發到死亡條件的機會。秋玹現在所做的最好打算就是,今天晚上他們速戰速決,直接通關走向大結局,這樣的話不僅避免了最後一天的入夢,也可以給其他行刑官提前劇透做好準備。

  只是夢境進度一直在被有意識地拉平,所以現在她也不確定這樣的做法是否是有效的。

  出乎意料的,防毒面具的車隊一路順著熟悉道路開向後山的那塊土地。在駛向白天他們炸盜洞的地方之後,停了下來,緊接著所有人下車開始步行。

  秋玹不明所以被架著在崎嶇山道中行走,走著走著,眼角餘光好像在漆黑的夜色中瞥到了什麼東西。她定睛看了看,一時有些哽住。

  「兄弟,你身後好像……」

  這話沒能說完,因為在她開口說到這裡的一瞬間,趴在其中一個防毒面具背上的眼睛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秋玹。大部分都是眼白紅血絲的眼睛轉了轉,眯了起來,上下浮動著開始笑。

  秋玹果斷閉嘴。

  她現在終於體會到當時在墓道里沈驚雪看見了她背後的東西卻閉上嘴不敢發言的心理了,那個渾然不覺自己被盯上了的防毒面具還威脅般地推了她一下,道:「繼續走,別想耍花樣。」

  還威脅人呢,你要死了。

  秋玹腳步動了動離那個人遠了一點,走了兩步她又疑惑難道走在後面的防毒面具不會提醒自己的同伴嗎。於是幅度極小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嘛,後面的人已經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剝皮人幹上了。

  隊尾淅淅索索的動靜引發前排人的注意,有一個村民聲音挺大地嘟囔了一聲「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手上動作還是極其熟稔地將樹皮披在身上,與黑暗中湧來的剝皮惡鬼糾在了一起。

  秋玹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就鬆手任由惡鬼的尖刀刺進頭頂位置將樹皮剝走,她現在已然處於安全狀態,回頭望去,卻發現防毒面具們的處境卻不如她那麼輕鬆。

  被他們披在身上的樹皮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混淆作用,只是一旦個人被剝下樹皮之後,怪物們雖然會一定程度上忽略那個人,但在追擊下一人的過程中手裡剔骨刀還是會不可避免地往那些人身上去。

  硬要打比方的話,就好像是雖然個人的存在在惡鬼眼中被削弱了,但仍有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在那裡。指不定哪一次運氣不好或是沒躲過去,就要喪命於剔骨刀下。

  這種情況在秋玹身上則完全沒有體現,她此刻對於剝皮人來說就像是空氣,被剝去樹皮之後沒有任何一隻會往她所在的位置來。

  是因為這樣的方法對於村民來說已經用了太多次所以出現一種類似於「抗藥性」?

  正這樣想著,隨著其中一名防毒面具的劇烈慘叫,第一張沾著碎肉的帶血人皮脫落下來。在他之後,身形矮小的剝皮人們先是集體頓了幾秒,轉動著血糊麵皮似是在尋找獵物,緊接著,又再一次紛紛朝防毒面具所站立的位置撲去!

  「怎麼會這樣!」

  「該死,樹皮不再有用了,這些東西學聰明了。」

  「趕緊撤!」

  驟然混亂一片的隊伍里,有兩個防毒面具徑直衝了過來拉起秋玹就往一個方向沖。他們前進的道路經常被驀然冒出的惡鬼打斷,拉著秋玹的人從第一批換到現在這批,幾乎是踏著一條新生的血路往某個方向在跑。

  身後一片雜亂,秋玹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見其中一個防毒面具似是做了極大的內心掙扎,隨後從布衫里掏出了一塊紅布。

  那就是用來做嫁衣的紅布,是拜廟求來的那一塊。

  見他掏出紅布,不只是秋玹有一瞬間被驚訝到,連身邊還在與剝皮惡鬼苦戰的村民都一副驚異無比的樣子。秋玹看到,那雙始終趴在其中一名防毒面具背後的眼睛,在看到紅布的剎那整個亮了亮。

  那個村民快速將紅布往其中一隻惡鬼懷裡塞,然後在它周圍揮舞著砍刀保護,剩下的防毒面具反應過來,也紛紛圍靠過來守在那隻即將穿上紅布的惡鬼身邊。

  在這樣的絕對保護之下,惡鬼心滿意足地套上了衣服。

  與之前那怪誕一幕相似的景象發生了,伴隨著一陣陣令人牙酸的骨節抽長聲,本來周身通紅血淋淋的剝皮人重新生長出人類皮膚。小腿關節也被重新接起,整個人形往上拔高到正常人體型。

  咔嗤。

  即將新生為人的惡鬼像是一隻漏氣了的皮球,一隻寬大手掌從上而下握住了它的整個顱頂,隨著液體炸裂噴濺,斷帛聲響,「衣服」被再一次生生從身上撕扯下來。

  「是、是……」

  一個防毒面具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反應過來拔腿就跑。修長帶著尖利指甲的指節輕輕揮了揮,上百隻剝皮惡鬼便就一擁而上輕易將那名逃跑村民處決。

  「不可能,來的時候都檢查過了,是誰帶過來的!」

  一個女人聲音聽上去已經開始崩潰了,但隨即她想到什麼,又似是喃喃自語道:「不對,不對,天還沒有黑,她沒有權力這麼做的。沒錯,天還沒有黑,她不能這麼做,不能……」

  女人的話沒有說完,幾乎就是一次呼吸的時間,她四肢反折著吊高在軀體之後。轟然倒在地上,血液從屍體下滲出,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巨型蜘蛛。

  這邊秋玹還在回頭看,一個動作被身邊押著她的防毒面具推到一扇窄門後,只剩下幾名的倖存者一股腦擠進了門,再顧不上那些被留在原地與邪神待在一起的同伴。

  是的,邪神。

  秋玹在旁邊看得清楚,從那團趴在防毒面具背後的眼睛頭髮開始,徑直向上延伸,直到在漆黑夜幕中形成了一個高大壓迫的身型。

  女人慢慢用尖利的指甲在空氣中點著什麼,嘴角詭異的笑弧度拉得快要撕破臉皮,隨後一把捏死了那隻歡欣鼓舞穿上「衣服」的剝皮人,將剝下來的紅布摟到自己懷裡,愛惜地蹭了蹭。

  最後的最後,秋玹只來得及看見那幾根尖利指甲在空中隨手點著,耳邊未散的慘叫不絕於耳,很快,就被重重掩上的窄門隔絕。

  除了秋玹之外,隊伍里的防毒面具就只剩下三人了。

  而他們現在帶著人走進來的地方,就像是什麼只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通道。通道的另一頭毫無疑問,是往地下的墓去的。

  秋玹沉默一會,「那女人為什麼殺人?」

  倖存的幾人目不斜視,邁著極其迅速的步伐往裡走。秋玹被迫帶著幾乎在通道里奔跑起來,見狀還是不依不饒,「剛才有一個人似乎是說了句,『現在天還沒有黑』。為什麼,可現在明明是夜晚啊?」

  「女邪神是只能在天黑之後殺人嗎?但是為什麼我親眼見過她在白天也殺了人?」

  「你們……」

  「閉嘴!」

  似乎是終於忍無可忍,也似乎還尚未從那場無妄之災中回過神來。一個聲音聽上去極其年輕的防毒面具吼了一聲,秋玹聽出來,這是之前那個在廟裡就也說錯話被人訓斥過的少年。

  「那女人殺人能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她喜歡就殺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說一句話,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丟到那女人面前!」

  秋玹無比冷靜,「那你們幹嗎還要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來把我帶到這裡?」

  「都閉嘴。」一個走在前面的防毒面具回過頭來,他的語氣聽上去並不嚴肅,甚至有些有氣無力,但一瞬間那個炮仗一樣的少年安靜下來,低著頭不敢再說一句話。

  那人掃過他,視線直直聚焦於秋玹身上。

  「你不該問那麼多的問題,『新娘』。」他說,「你很快就要走完這條路了,我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送你到這裡。」

  「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

  空氣死寂了很久,秋玹都以為不會再有人回答她,只是半晌之後,走在最前面的防毒面具口中似乎幽幽傳來一陣輕嘆。

  「我以為你已經有答案了,『新娘』。」

  「路的盡頭即起點,起點即終點,萬物輪迴,歸於終極,回到起初。」

  「不只是你,我們這些人,也是一樣的。」

  「一切都將歸於最初。」

  ……

  路的盡頭也沒有別的什麼太特別的東西,秋玹跟著僅存的幾個村民一路向下,大概步行了三十分鐘左右,來到了那間熟悉的墓室。

  這條通道,看起來應該是底下修建墓穴的知情人士鑄造的。幾個防毒面具對於下面的構造十分熟悉,即使是在昏暗到幾乎沒有的燈光下,也熟門熟路像是在自家後院遛彎。

  幾人把牆壁上結了一層厚重灰濛蛛網的鯨油燈點起來,秋玹眯著眼睛辨認半天,確認了他們現在走的這條「捷徑」是修出來直通最中間的那條墓道的。

  也就是說,這個地下的墓並不是完全封閉的。白天幾個行刑官只能說是誤打誤撞找對了地方,但事實上真正與地面連接的通道還是他們現在走的這一條。走過這條密道,就可以直接從地面上通向墓穴最中心的那間主墓。

  主墓中央,那口熟悉的沉木棺材,就靜靜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去吧。」

  為首的防毒面具輕聲說道,如果是按照前幾個晚上的性格,他連兩個字都懶得說一聲大概就直接上手把秋玹按到棺材裡去了。但現在也不知是怎的,秋玹竟然還從他的語氣聽出了一點隱隱悲鳴的情緒。

  「……」

  秋玹看著眼前的棺材,就在今天白天,她跟其他行刑官下地的時候,還堪堪目睹了因為棺材撬開而顯露出來的一段關於左嵐本身的記憶。

  在那段記憶的最後,她不清楚左嵐是選擇跟那個放火燒了廟堂的男人遠走他鄉,亦或是被深埋在地底,永遠做著整個村子沉睡的「新娘」。

  「可是如果我不願意呢。」秋玹垂眼看著地面,語音很輕,幾近喃喃自語。「如果我本來就不願意做新娘,不願意穿上這身衣服,不願意這樣孤立無援地躺在棺材裡呢?」

  沒有人說話,僅剩下來的幾個村民像是徹底失去了作為「活人」的基礎功能,雕塑一樣排成兩排站在棺材旁邊。昏暗燈光灑在他們臉上的防毒面具上,青面獠牙宛若厲鬼。

  秋玹盯著他們看了一會,有那麼一個瞬間幾乎惡向膽邊生,想直接扒了一個人的面具自己戴上然後把身上的嫁衣脫下來套在那人身上。她冷靜了幾秒鐘,在反覆衡量一番憑著現在一切清零的武力值可以做到多少程度的時候,變故還是發生了。

  或者說,也不是變故,從那些防毒面具的反應來看,更像是一種走向自己既定宿命的結局。

  主墓旁邊,連通著甬道的側室里,傳來一陣陣熟悉的淅淅索索聲響。

  這種聲音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聽見過,秋玹仍在兀自猜測,就看見下一秒,從甬道中冒出的密密麻麻的臉。

  每張臉上,或面無表情,或桀桀怪笑,或斜眉冷麵,或怒目圓睜。

  帶著眾生千面,它們一齊裂開鋸條利齒,口中發出公雞啼鳴時高亢嘹亮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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