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我上面有人

  「聽說州長要過來視察監獄管理工作？」

  「哪個區的州長？是荊棘玫瑰的那個？」

  「不知道……但是聽說這次是監獄長親自開口請得人，說是要看看這次節後清算活動規劃得怎麼樣，如果效果好得話說不定會一直沿用下去。」

  秋玹半靠在牢房的鐵門上，一門之隔根本擋不住外面那些犯人交談的聲音，她安靜聽了一會，突然抬眼看向坐在床上的室友。「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嗎？」

  室友不悲不喜，似乎在疑惑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那東西……是你給我的吧，也是你拿出來的，對嗎？」

  室友輕輕眨了下眼睛。

  秋玹抬手將鐵門上方的監視窗口拉上，走過去跟他並排坐了下來。「我也不是質問你什麼，就只是單純問問而已。那天政府開放的參觀日，你在展館看到『我』了是嗎？當時我在那裡做什麼呢？」

  室友似乎是極為不習慣他人的靠近，整個人都繃緊了一瞬，但也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挪開身子。

  他垂著眼，一聲不吭地望著地面，半晌，才輕聲開口說了一句：

  「你在偷心。」

  秋玹：「……」

  「不是，咱們別說得那麼抽象行嗎。」她按著手臂把豎起的雞皮疙瘩按下去，深吸了口氣。「偷心臟就偷心臟，你直接說鑰匙就完事了，不用搞什麼意象代指的。不過……偷鑰匙的人，不是你嗎？是你把它給我的，那天晚上。」

  室友搖了搖頭，只是重申了一遍：「是你。」

  「那為什麼鑰匙會在你手裡？」

  「它一直是屬於你的。」室友垂著眼，難得用他那好像是借來說不到五句話就要還回去的嘴說了一句完整長句，「世人不配懷握它，世間不配擁有它，只有你。」

  「……但是就算話說得漂亮，還是不能解釋鑰匙為什麼會在你手裡啊。」秋玹沉默半晌，嘆了口氣，「你可以信任我，就像我知……」

  「20098！」

  她頓了一下，皺眉往牢門外看去，幾個獄警拉開上方的監視窗口，敲了下欄杆。「出來一下，監獄長要見你。」

  室友又轉回頭一聲不吭地繃著那張雖然老子誰也打不過但是全世界就老子這張酷哥臉最吊的表情來，秋玹站起來，伸出手任由他們給自己戴上禁錮器。

  「賈斯呢，D區不是他負責的嗎？」她跟獄警走在階梯上，周圍那個新面孔警衛似乎是警告般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沒想到D區老大的頭銜那麼沒牌面。

  秋玹在心裡感慨一聲，倒也沒怎麼在意，比起這些她更關心的是，關於那個身份「劇本」的內容更新了。室友算是當時在場的第一目擊人，而他也不會故意說謊騙她，那麼當時偷取海神心臟的人，就是「秋玹」。

  後來室友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拿到了鑰匙，一番陰差陽錯之下，鑰匙又回到了她手裡。

  秋玹指尖輕輕在空氣中點了點，回過神來看著面前坐著的端莊肅穆的女人。

  監獄長手裡夾著根煙管，在煙霧繚繞中端詳了她一會。「你前面幾場的比試我都看了，說實話秋玹，你令我驚訝。」

  「後悔選我做你的『眼線』了？」秋玹笑了笑，不動聲色坐到了煙霧飄散的另一端方向。

  「不，相反，我很慶幸我當初的選擇。」

  人前人後完全兩個樣子，身上到處充滿著詭異違和感的女人搖了搖頭，「雖然你不如那些沒腦子的犯人好操控，但是你能為我做到更多的事情。」

  秋玹也不知道該說她自信還是自大，雖然兩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間充斥著虛假欺瞞的互相利用，但是現在她竟然就當著自己的面這樣說了出來，絲毫不擔心自己會當場翻臉走人。

  不過秋玹也確實不會翻臉。

  監獄長需要一個在獄中強有力的眼線，她又何嘗不需要一個為做事藉口的「擋箭牌」，就像上次半真半假開玩笑說得那句「我上面有人」。

  監獄長，這個名詞在這種地方本身就代表很多東西了。

  著裝古板而得體的女人敲了敲手中的煙管，「最近不只是埃維，A區的那幾個犯人貌似也都安穩得很，有點不像是他們。據另外幾個B區的犯人說，他們在暗中商量著另一起大規模有組織有預謀的暴亂。」

  秋玹等她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一向是個喜歡占領主動權的人，所以與其等待他們再一次的暴動，不如我、我們主動出擊。」

  秋玹：「你想讓我怎樣做？」

  「我給你開特權，我要你監視埃維，在可能範圍之內把他的一舉一動全都匯報給我。」

  這個回答並不意外，秋玹看著對面絲毫不掩飾自己野心欲望的女人，往前探了一下身。「你也知道，這很難，對方是一個A區的犯人，稍有不慎我就會躺進裹屍袋裡。」

  「我現在說這些不是給你選擇的機會的，而是命令威脅你按我說得去做。州長這禮拜就會來監獄視察，這是你欠我的。」

  「急什麼，我話沒說完。」秋玹敲了敲手指，眼中同樣銳氣逼人的鋒芒正對上她的。「監視是個可行的辦法，但是你難道不想從源頭上解決這個問題嗎？難道不想徹底擺脫A區對這座監獄的威脅嗎？」

  「……你想說什麼？」

  「——我們，殺了埃維。」

  ……

  「老大，我有點怕。」

  小平頭站在秋玹身邊咽了口口水，後者坐在椅子上等待B區的人到場，聞聲瞥了他一眼。

  「怕什麼，到時候見情況不對就喊認輸好了。」

  「可是你忘了昨天那場老大挑戰賽了……」小平頭一張臉煞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悚人畫面。「那個B區上一任的老大，不也是連一聲認輸都沒有喊出來就被那女人抹了脖子嗎？說真的，那場挑戰看得我都心驚膽戰的，而現在我們竟然也要跟那場比賽中的人打了……我到現在都覺得我是在做夢。」

  「別多想，你要實在害怕在第一次交手的時候就喊認輸自己下場好了。」秋玹不帶什麼情緒地安慰道，注意到四周嘈雜氣氛一下子安靜，她抬起頭，不出意外地與那幾張成天不務正業四處看熱鬧A區犯人的視線對上。

  她頓了頓，破天荒地，勾起嘴角朝正好看過來的埃維露出一個堪稱綺麗的笑來。

  披著秦九淵殼子的人怔愣在原地，像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形有些手足無措，隨即他反應過來，穩坐在D區的老大卻早已移開了視線。

  艾琳來了。

  那個行刑官第一次以B區老大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視野，犯人們沉默過後開始一輪小小歡呼。秋玹拍了拍囚服下擺從椅子上站起來，領著幾個心裡慌得不行面上還是硬要咬牙死撐擺出一副雖然是D區但還是吊得不行模樣的犯人們，朝艾琳揚了揚下巴。

  艾琳說：「你太傲慢了。」

  不只是她，四周的犯人們在今早第一次聽到D區要主動選擇跟B區打這一場團戰的時候都覺得D區的老大大概是腦子出了問題。正如艾琳所說的，太過於自傲了，就算她的個人實力再強，難道能一個人車輪戰打敗所有B區犯人嗎？更別提團隊裡還有昨天剛剛殺死上一任老大上位的艾琳。

  「或許吧。」秋玹聳肩，指了指站在自己身邊的幾個犯人。「七對七，團隊車輪戰，怎麼樣？」

  艾琳不置可否，「你這是在讓你的人送死。」

  「怎麼嘰嘰歪歪的呢？就說答不答應。」

  艾琳深深看了她一眼，「答應可以，我就怕你後悔。」

  「還怕明明是同樣的能力自己卻失了完全獲勝的信心？」兩人擦肩而過，秋玹側頭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這麼說道，後者頓了下身形，眼中情緒意味不明。

  小平頭站在秋玹身邊吸了兩口氣，「老大，我能不能晚一點上場？讓我的弟兄們消耗完對方一點實力我再上行不行？」

  「瞧你這點出息。」花臂大哥不屑，「起開點，膽小鬼，老子先上場。」

  「讓科林先上。」秋玹突然出言打斷，主修元素的行刑官愣了愣，隨即點點頭，「可以。」

  對方第一個上場的是原先B區上一任老大幫派里的成員，屬於在B區還算排得上號的人物，在對方整體隊伍素質中實力能排到第三，這是一個挺好的開場選擇。

  「能打就打，打不過消耗一波讓大哥上。」

  秋玹朝科林點了點頭，後者神情一厲，眼神猛地沉了下來。

  「我要贏。」他這麼說道。

  「好，那你放開了打。」

  D區剩下的幾人停留在外圍看台上，科林一步步走上放風操場中心，元素法師相對瘦削的身型跟對面一比顯得弱不禁風。他左腳緩緩前移，兩隻手交迭在一起擺出了起手式。

  那是一個元素類行刑官最常見的起手動作，對面那個B區犯人顯然是跟這類型的對手交過手，當下不再猶豫腳步一踩就往這邊沖了過來。

  他想要打近身。

  科林卻兀自閉著雙眼結印。

  「這小子幹嗎呢，他一被近身不就完了嗎？！」小平頭看上去比場上的人還要著急，雙手扒拉著欄杆擺出一個酷似自家老大曾經丟臉熊孩子扒動物園猴山圍欄的動作，秋玹就當以前做這個姿勢的人不是自己，伸手拉著他領口將人拽了回來。

  「D區要有牌面，不要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湘：你聽聽這話，嘖嘖嘖嘖。

  B區犯人手掌里藏著的刀片已經要割上科林皮肉，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科林驀地睜開雙眼，交迭在胸口的手腕鬆開做了一個釋放的手勢。

  不知何時，悄然遍布全場密密麻麻肉眼難見的暗物質元素纏繞潛伏在B區犯人身體角落，而隨著操縱元素雙手的主人睜眼，被埋下暗元素的種子驀然在體內生根發芽，團團束縛窒息犯人周身。

  早在進場一開始就著手準備，對於對手進攻速度把握節奏也剛剛好，很巧妙的一個開頭，比起那次跟秋玹的打鬥已然肉眼可見進步太多。

  科林的成長速度也同樣不差，只不過艾琳的光芒太甚，在這樣的亮度下很難注意到被掩蓋在光亮底下的其他亮光。

  秋玹暗自在心中點頭，那邊科林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反殺對手的機會，拔出藏在袖口的武器就朝對方揮了過去，卻在下一秒猙獰了面色。

  好歹是B區排得上號的人物，不可能就這樣輕而易舉被打敗。

  那個B區的犯人咬著牙跟桎梏在自己身體裡的暗物質元素作鬥爭，一邊幾乎是肌肉記憶條件反射地握住了科林刺來的利器。科林皺眉，乾脆幾個起跳果斷放棄匕首脫離了近身距離，一面找地方閃避一面雙手再次結印加固暗物質的力量。

  強壯的犯人跪在地上，突然咬緊牙關，反手將手中奪來的匕首狠刺進自己大腿。

  悶哼驟響，皮肉破裂，而隨著血液流下的一滴滴輕響中，犯人渾身肌肉竟又生生暴漲一倍，掙脫了被束縛在原地的禁錮！

  應該是激化之類的，靠血液刺激以達到短期內強化自身的能力。

  秋玹皺皺眉，再度看向已然被逼到退無可退的科林，身邊小平頭已經哀嘆一聲，像是預見到了早已有所預料的結局。

  科林眼睛死死盯著宛如被激怒鬥牛朝他衝過來的犯人，雙手以眼花繚亂的速度結著印，突然他右手高高舉起，似是在重複老路聚集空氣中四散著的暗物質元素。而下一秒，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高舉的右手猛然前指，手掌虛握似乎抓住了一團什麼東西往犯人身上砸了過去。

  犯人的進攻也如約而至。

  無聲的爆破中，兩人身形交迭在地上砸出一個淺坑，碎石與白煙散起，許久未消。

  四周圍觀的人群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紛紛站起了身探頭看。

  良久，一個影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未散的白煙中，那張慘白而堅毅的面龐模糊不清。

  但人們還是看見了那人的臉。

  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