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你後悔了嗎

  斐然現在的情況極其危險，已然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那個渾身肌肉的壯漢並不是第一個站起來的犯人，雖然在C區現任老大的面前也討不到什麼好，但足以使現狀雪上加霜。

  年輕的女孩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從她胸膛滲出的血跡已經浸濕了監獄服的布料。她好像渾然不覺的樣子，冒著冷光的雙目緊緊盯視著後一個上場來的犯人。

  阿櫻。

  人群掀起軒然大波。誰都知道阿櫻是另一組皇后團的成員，自從上次據說得罪了D區被親手送到B區那個老大手裡之後，就鮮少再聽到過她的信息了。一個D區的犯人，又是曾經皇后團的成員，人們都以為她早已消無聲息死在哪個角落裡。

  「……這一幕是不是有點熟悉？」

  斐然一手撐著從地上搖晃站起來，抹了把滑落下來的血珠，眼神牢牢釘死從階梯上走下的阿櫻。

  B區現任的老大抱著手臂坐在陰影里，像是根本就不在意面前這幅景象。

  阿櫻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她臉上是亂七八糟花了的妝容，頭髮也油膩打結一縷縷地黏在額上，看起來跟以往那個花枝招展挑釁阿蘭的人再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了。

  「阿櫻怎麼會去C區了？」

  身邊正好有一個現成的人形情報機，秋玹微微轉過頭問道，胖子絲毫不意外地壓低聲線。「是B區老大托關係讓她頂上了一個C區犯人的身份，應該是不想自己動手所以讓C區來做吧。本來在節後清算活動還沒開始前就安排好了這一出，沒想到斐然會臨時出事，不過這也沒多大影響，畢竟斐然就算重傷也肯定不是和她在一個層次的。你也知道的，發生那種事情之後……阿櫻還出現在監獄裡就是對老大身份的侮辱，你把她送給B區就代表D區已經放棄了這個人，而B區也不可能放過一個叛徒。」

  放風操場的中心，阿櫻漠然從破破爛爛的袖口裡掏出一把監獄裡常用的用牙刷柄磨成的小刀，也不在意當著獄警的面要遮掩什麼，光明正大地掏出來對準了斐然。

  二次開裂傷口還在不停往外滲血的C區老大笑了笑，手裡連小刀也沒拿。

  「你想殺了我？啊？阿櫻，你想殺我嗎？」

  她的笑聲虛弱而神經質，而這邊秋玹敏銳察覺到聽聞這話之後，離她不遠處的阿蘭也同樣慘白了臉色。

  上次她第一次跟斐然碰上面的時候就是了，秋玹原本以為斐然是跟阿蘭有過什麼過節，現在看來她似乎是跟整個皇后團都有淵源。

  從開始到現在，阿櫻仍舊一言未發。她目光麻木而空洞，突然間步伐轉變持著粗陋的刀體朝斐然沖了過去！

  斐然一手堵著自己傷口不讓血流速度加快，一面還有心情盯著阿櫻說話。

  她另一隻空閒的手憑空握住了那把用牙刷柄磨成的小刀，斷線血珠滑下，她只死死盯著阿櫻麻木的面龐。

  「你想殺了我，你真的想殺了我？哈哈哈哈……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是恨我嗎？」

  「可是你怎麼配呢，啊，阿櫻？」斐然單手用力握著刀體將她往這邊拉近了，鼻尖幾乎要湊到對方臉上，「你怎麼配恨我，你怎麼配……殺我？」

  血液一點點從兩人交迭身形中間墜下，也分不清是屬於誰。阿櫻面無表情地又握著手中刀體往前方深刺下，她現在宛如一具行屍走肉，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場打鬥中流血致死——即使誰都清楚就算斐然重傷，也能輕而易舉地殺死她，所以這種幾乎稱得上悲壯決絕的舉動毫無意義。

  如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那把粗陋的小刀被斐然劈手奪過，斐然一腳踹在她膝骨上，能夠清楚聽見好大一聲骨骼摩擦的聲響。

  阿櫻跌坐在地上，C區現任的老大也跟著蹲了下來。

  她拎起阿櫻打結的髮絲，看起來也不在乎有多髒。

  「你現在告訴我你後悔了嗎，阿櫻。」斐然蹲在地上與那張妝容斑駁的臉龐對視，堪稱柔情地一點點將黏在臉上打結的頭髮理順了別到耳後。「你告訴我。只要你說一聲，你說一聲你後悔了，我就饒了你，從今以後，只要我在位的一天，C區也不會再動你。」

  阿櫻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說啊，很簡單的一句話吧，只要告訴我你後悔了，多簡單。比起你陪著那些髒臭犯人們上床幾乎要容易一百倍吧？」

  「阿櫻，說你後悔了。」

  「說啊。」

  「說！」

  斐然雙目里紅血絲幾乎要爆出，一改之前像是輕撫愛人面龐的纏綿，手掌猛地用力拽起了阿櫻頭髮往地上砸。她手裡刻意收著力道不至於一下子將致死，卻又猙獰可怖得像是要活吞了對方。

  不斷有血液滲出又被帶起的黏膩聲響，伴隨著顱骨砸地的沉重悶聲，一時間場外的犯人也沒人說話。

  「阿櫻……」

  「阿櫻，你後悔了嗎？」

  被生拉著頭皮往地下砸的女孩似乎是全身都顫了一下，在不斷飛濺的血液中，幾滴透明液體滴落攪合在一起，將一灘血泊砸出了幾個小水窪。

  「阿然對不起……」

  她嗚咽著，像是要一下子流盡這段時間裡所有隱忍生吞的淚水。斐然停下手中動作，死死盯著底下顫抖著的瘦削軀殼。「對不起什麼？」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我不該把你送出去……阿然對不起，對不起……」

  現任C區的老大紅著眼睛，明明自己才是掌握對方生死的人，卻好像只能卑微地握著這張唯一的底牌，搖尾乞憐奉上所有的籌碼來央求對方看自己一眼。

  她手裡握著她的項圈，卻又在項圈底下俯首系頸。

  「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直低伏著身子顫抖的阿櫻突然從另一隻袖口抽出小刀，毫不猶豫精準無誤地往斐然右邊胸膛扎了進去。

  在那次秋玹跟C區的團戰之前，誰也不知道C區老大斐然是鏡像人。

  阿櫻喘著粗氣，用盡全力將小刀埋了進去，終於第一次抬起頭認真而專注地凝視著斐然的面龐。

  「我確實後悔了，但不是在後悔我做過的事情，而是後悔當初不應該手下留情把你再從C區救出來。」

  斐然眥目，反手一抬朝面前人暴露在外的脖頸劃了過去。

  噴濺的血幕劈頭蓋臉澆在她臉上，阿櫻仍在流著濁淚的頭顱落到地上，嘴唇最後翕動一下，像是早已預見了自己宿命結局那般，卻仍然親親昵昵地喊了一聲「阿然」。

  斐然垂眼，右手一抬毫不猶豫地將插在自己胸膛上的小刀拔了出來。

  溫熱血液爭先恐後湧出，她晃了晃手，指尖上沾了血，在阿櫻未涼的屍體上寫了一個「然」字。

  做完這一切，C區現任的老大撐著地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眯著眼睛似是在外圍看台上轉了一圈，視線虛焦著，最終又移開了。

  她大大方方地讓場外一個巡邏的獄警押送自己去醫療室，隔絕了所有犯人特別是C區仍在蠢蠢欲動的試探。

  C區的老大挑戰賽結束了。

  一片竊竊私語中，胖子小心翼翼湊到秋玹身邊，「小道消息，C區的老大斐然以前是皇后團的成員，後來是在某一天突然殺死了上任C區老大之後上位的，自她上位之後就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直到現在。」

  秋玹應了一聲，回頭瞥了眼低頭慘白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阿蘭。

  B區的挑戰賽，果然不出意外只有艾琳上場挑戰。

  秋玹坐在外圍垂著眼睛去看，這個行刑官自從上次打斷了她與斯洛的死戰之後整個人身上的感覺都有了些微妙變化。不過現在可以看出昨天最後那場的比試還是斯洛獲勝了的，不然她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B區現任的老大還是在眾人歡呼聲中上了場，雖然看上去還挺自信滿滿地朝手下點頭，事實上心裡怎麼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艾琳盯著對面，手裡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她的成長速度真得很快。

  就僅僅只是開場的一個交手，她整個人給秋玹的感覺已經完全跟上個禮拜的挑戰賽時不一樣了。雖然招式固定之間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多少創新，但無論是氣場還是對於整場戰鬥局面的理解都有了一個質的改變。

  顯然作為直接對手的B區老大是最能體會到這一點的人。男人的臉色不再像之前表現出來的輕鬆，冷汗順著他鬢角滑下，很快消失在衣襟里。

  一招甚至根本看不清是怎樣出手的攻勢里，老大突然側手捂住自己的肩膀，像是變臉一般猛地慘白了臉色。

  秋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難得湘還記得在這種時候拉拉她的袖子，示意著老大要端著牌面不能表現得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別的區瞧不起。秋玹卻沒空管這些了，只是死死盯著底下放風操場上的兩個人。

  她感受到了，在艾琳出招的一瞬間，自她身上蔓起的死靈獨有的聯繫。

  明面上來看，所有在場外觀戰的犯人們只能看到那個艾琳以前所未見的詭譎身法與速度傷了B區老大，而且刺中的還是要害所以男人現在臉色才會那麼差勁。事實上在場只有三個人知道，B區老大到底經歷了什麼。

  死靈空間。

  秋玹緊緊繃著嘴角，看向那個被漫天亡靈纏上撕咬的男人。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艾琳抬起頭，目光跟她的對上了一秒。

  隨後手中又是趁著男人愣神的時機抓緊攻過。第一次承受這樣的死氣撲面，B區老大一時承擔不住絕望壓迫到極點的死氣，反應過來後連忙抵擋著艾琳的攻擊，這都已然是強弩之末。

  在上個星期勉強擊敗艾琳之後他就有預感自己總會有那麼一天，這段時間的空隙包括以前無數個瞬間也不是沒想著下髒手將艾琳除掉，尤其是最近又趕上了節後清算活動的好機會。但是這個犯人成長的速度比自己、比所有人預想得都要快，在錯過第一次的機會之後，他就徹底失去了反敗為勝的可能性。

  艾琳實力本就令人忌憚，現在再加上獲得的死靈空間，簡直如虎添翼。

  失去老大的位置還能接受，但是不能死在這裡。

  男人紅著眼睛，拼命嘗試著調動身體全部機能抵禦著那邪門亡靈，意識恍惚中，他看見面前一路從看輕到現在要死在她手下的老對手朝自己偏了偏頭，似乎是開口說了句「再見了」。

  「不、不，我……我認輸，認、認輸……別殺……」

  男人口中呢喃著，卻沒有人聽見細若蚊蚋的話音。艾琳不帶任何感情地掃視他一眼，朝著要害刺下決定生死的一刀。

  B區的老大，從今日開始正式變更了。

  短暫的死寂過後，外圍看台的犯人們都開始歡呼起來，也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虛情假意的嫉妒。而畢竟不管怎麼說今天難得有了一場還算像樣的打鬥，而且B區的老大竟然易位了，這在監獄裡還是不常見到的畫面。

  秋玹站在歡呼的人群中死死盯著B區新上任的老大，與周圍人形成鮮明對比。

  她總算知道給艾琳能力的人是誰了，那能力分明與她手上的一模一樣，是獨屬於「死亡」的能力。

  要麼艾琳是死亡的行刑官，要麼死亡已經知道自己在這個試煉場裡了，現在正想辦法通過其他行刑官對手來將自己除去。

  祂有辦法聯繫到艾琳，也就同樣有辦法聯繫到斯洛、懷桑、埃維，甚至是A區包括監獄裡所有的行刑官。

  到時候如果行刑官們放棄拒絕不了支配者親口承諾下的誘惑報酬，秋玹在這裡面就會是所有人的眾矢之的。

  「老大，我們明天真的要跟B區打嗎……」人們都在歡呼，D區的幾個犯人也跟著嚎了幾句，在看到B區一擁而上迎接新老大的場面才又猛然想起來這件事。「我也不是懷疑您的意思，就是覺得，嗯……您也看到了那個新上位的老大有多強，我們明天，要怎麼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