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很難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秋玹回頭看過去，短暫的怔愣後，突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些傾家蕩產只為洛絲塔垂憐一眼的人們了。

  茶金色的瞳孔，攝人心魄。

  「……」

  本來雜亂喧譁的人群中此時沒有一個人說話，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狂得不行的突擊小隊成員連帶著上一秒還在叫囂的蘇翠嵐此時臉上的表情傻透了，仿佛都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處於僵持人群中心的女人隨手撥了把垂下的一縷碎發，抬起眼睫似是有些好笑。

  「你們好啊。」

  「……」

  在親眼見到了大海中攝人心魄的海妖塞壬過後，秋玹自認為單憑相貌來說這世間不會再有比那些海妖更加美麗的生物了。而洛絲塔，卻又是人類歷史意義上另一種所能達到的可能性。如果說塞壬是海上不可觸及轉瞬即逝的泡沫，那洛絲塔就是囿於人間的另一個太陽。

  只是人們不可能真正捉住太陽，就如同即使現今科技已經讓人們能夠自由行走星系，但太陽也終將不可能完全屬於任何人。

  「……我喜歡你！洛絲塔，我一直喜歡你，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因為你！」突然間，在死寂良久的人群中，一個聲音大聲喊了出來。那聲音分貝過大，甚至因為情緒極端不穩而導致的破音顫抖，照理說在平時這樣的行為會引來人群一致的反感，而今天出奇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她。

  一個商業區被攔在外面的路人女孩子推開人群走到洛絲塔面前，想要往前伸出的手都在微微戰慄後又被收回。「真的是你本人嗎，天哪……」女孩子因為極端情緒而面目漲紅著，看上去竟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從你第一期節目開始我就喜歡你了，2031一直到現在，你出席的所有活動我都會買票去，你的所有通告代言我都會買同款，我真的太喜歡你了，洛絲塔，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說……」

  說著說著，她話語就開始哽咽起來，最後演變為徹底失態的嚎啕大哭。

  而即便是這種時刻，她都始終沒有敢抬起頭來直視著面前那雙茶金色的瞳孔一眼，往往只是在偶然對視之後就匆匆移開視線。

  秋玹在一旁看得清楚，人群中抱著這樣心態的，顯然不止她一人。

  原本對於兩方勢力當眾動手而無動於衷只是看熱鬧的人群自從洛絲塔解下圍巾的那一瞬間就已然失了態，圍觀著的起碼百分之六七十的人，無論男女，無論年齡，此刻看向這邊的眼中無疑不帶著一種甚至可以說病態的狂熱。

  洛絲塔將視線移到那個奔潰大哭的女孩子身上，她頓了一下，輕輕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裡。

  「謝謝你喜歡我，別哭了，好嗎？」

  女孩全身僵硬著像是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連呼吸的動作都帶上了小心翼翼，生怕眼前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而一旁人群從軒然大波到沸騰起來，他們用更加狂熱的神情緊盯著洛絲塔，以及瘋狂嫉妒著那個被她抱在懷裡的女生。

  「洛絲塔，你是我的信仰！」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任何！我愛你！」

  「請你看我一眼吧，洛絲塔、洛絲塔、洛絲塔！」

  「我的生命就是為你而存在的！」

  不知道是誰開了一個頭，緊接著人群如開閘洪水，瘋了一般擠開被圍住的警戒線往這邊衝來。負責人小姐站在內圈皺了皺眉，拉了拉身邊的蘇翠嵐。

  「現在情況失控了，我們得趕緊走，不然之後軍方的支援趕到就麻煩了。」

  蘇翠嵐：「嘿嘿，洛絲塔，真好看嘿嘿嘿嘿。」

  負責人：「……」

  在忍無可忍地抽了第九突擊小隊長一巴掌並且一人一腳踹醒了那些尚停留在怔愣之中的成員們之後，組織成員勉強清醒過來，又戀戀不捨地往那邊看了好幾眼，就還算有理智地準備打道回府。

  他們的這些人倒是還好，雖然背後可能也偷偷關注了什麼洛絲塔全球粉絲後援會之類的，但還算有理智。

  畢竟，如果是真的痴迷洛絲塔到一種極端程度的話，他們也不會選擇來加入這種反政/府反皇權的組織。

  一瞬間那些狂熱的粉絲將洛絲塔團團圍住，如果不是知道洛絲塔武力值同樣高得嚇人的話，還真有點擔心她會被這些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的人群傷到。

  「秋玹。」

  驀地，一道清越聲線就這樣直直穿過人群傳到了她的耳朵里。秋玹踏上階梯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望去，才發現一瞬間隨著洛絲塔的出聲那些狂熱粉絲的視線全都轉過來牢牢釘在了她身上。

  如果沒有心理準備就這樣一眼望過去的話還真有夠嚇人的。

  她挑挑眉略過這些視線精準從人群中鎖定了洛絲塔的位置，後者揚起唇角對她笑了笑。

  那是一個足以令日月失色山河傾塌的笑容。

  人們又開始沸騰了，後又有不知道多少帶著惡意嫉妒的視線釘到了秋玹身上。

  「三天後，我來找你，答應過你的事情。」洛絲塔說。

  「行。」

  這次的任務完成得幾近完美，常理來說現在應該都聚在一起慶祝順利收工了，但此時此刻在返程的飛船上，反叛軍小隊的人大多魂不守舍地發呆，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急急忙忙打開自己的智腦開始不知道在操作些什麼東西了。

  簡單與負責人小姐交代了一下與洛絲塔的會面，並且告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洛絲塔應該已經同意拍攝宣傳片的信息。負責人小姐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連面對著蘇翠嵐時的態度也對應好上了那麼幾分。

  秋玹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有些好笑，但隨後又看看那些已經開始跟基地里的隊員炫耀著自己今天見到洛絲塔本人的突擊小隊成員，她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去看秦九淵。

  「你覺得洛絲塔怎麼樣？」

  「什麼叫怎麼樣……」秦九淵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而下一秒，他突然面色凝重地盯著秋玹看了一會。

  秋玹：「就比如說她很好看啊……你幹什麼？」

  秦九淵：「你覺得她好看？我不管，你說好了跟我在一起的，你不可以喜歡她。」

  秋玹：……算了，我早該猜到的。

  等到他們安全抵達基地後，已經是這一天的凌晨了。在簡短做了收尾講話後各成員就自行散去，秋玹本來是想著再去找一趟狄澤，得到的信息卻是他還沒有回來。

  「但是資源區的戰役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她有些奇怪，「我剛回來的時候都看到他們的軍艦停在外面了啊。」

  這次反叛軍組織爭奪資源區的戰役中大獲全勝，幾乎先於帝國之前搶占了起碼五個百分點的區域資源。帝國那邊特別是以格蕾絲為首掌管第五資源區的貴族幾乎要氣瘋了，現在主城不知道在怎麼混亂呢。上前線的那些人回來的比秋玹他們要早一點，現在正聚在餐廳里大肆飲著慶功酒。

  「狄先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處理。」少年板著臉有板有眼道，一本正經的模樣就好像他與秋玹從來都沒有見過面一樣。

  聽青白川說，當時在自己反殺墨放之後生死不明面朝下倒在地上，那少年情緒激動險些當場上演一個猛男爆哭，現在在自己好了之後倒是又擰巴起來了。

  秋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怎麼都不肯與自己對視的少年：「你討厭我嗎？」

  「我……！」他猛地像是要脫口而出，反應過來以後又硬生生收了回去。過了好半晌才悶悶地說：「你是個騙子。」

  少年自己又近乎喃喃自語般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你在節目裡都是演出來的，你是騙子，你騙了我。」

  「所以你本來是因為我在節目中的形象才喜歡我的，並且不自覺自己將我在那些鏡頭裡缺失的細節都以理想化的方式補充完整。但是後來才發現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你理想中幻想出來的那個我，從而產生一種巨大的心理落差，所以才會討厭我的，對嗎？」

  反正現在沒事，秋玹乾脆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把話說清楚。

  她其實並不反感這個少年，頂多就是覺得他有時候一種「你要按照我想像中的那種形象展示給我」的態度有點煩人。但其實後來想想，不僅是她，那些其他擁有著眾多人氣投票的選手，包括洛絲塔本身，不也都是活在一種由觀眾臆想出來的他們最喜歡的那種形象中的嗎？

  「我承認在節目裡我是有演的成分，而你，你喜歡的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自我補足的一個形象，再加上喜歡那個我演出來的形象。所以，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們的想法。」秋玹看著眼前的少年，還算是耐下心來好言好語。

  「也不是反對什麼，但就是覺得，現在你們這的科技都這樣了，如果真喜歡的話自己花上個一點錢去定製個全方位都合心意的虛擬戀人不好嗎？何必要把時間和經歷都浪費在一個你根本就不了解真實性格的人身上呢？」

  「……這不是浪費，」少年沉默了好一會，才終於再次抬頭直視秋玹的眼睛。「你根本就不理解，怎麼就能這樣把我的喜歡說成是浪費？」

  「我今天見到了洛絲塔。」秋玹突然開口說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話題。

  在少年的瞪視中，她乾脆坐在了旁邊的欄杆上，繼續說了下去。

  「我今天算是見到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自己喜歡的選手有多麼瘋狂，你能想像有的人出租屋裡貼滿了洛絲塔的相片，不外出工作不社交不做別的事，每天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一個人。那人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給洛絲塔，可以為了她提刀去傷害任何一個膽敢有一句詆毀的人，可以為了她舉報一切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僅僅只是因為那些東西上與之有著不一樣的觀點想法。」

  「洛絲塔，因為我暫時還不了解她的為人，所以我沒資格說什麼，但是對於我自己，我是有資格說一些的。」

  「你把你的喜歡，都給了一個自己心中臆想出來的最完美的形象。而事實上，其實在心裡你也隱隱清楚著，你所塑造出來的那個自己最喜歡的形象其實是跟我本人有著出入的，但是你不願意去承認這一點，不是嗎？」

  「你其實都明白的，你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來看看。」

  「我今天跟你說這些，一方面是因為今天洛絲塔的事情確實是觸動到我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不喜歡你的這種所謂的自我感動的喜歡，」秋玹挺認真地看著他。「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對於我自己的定位從來都不是放在什麼起到引導作用的什麼人氣選手上面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睜開眼睛來看看我，你不用知道我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只需要睜開眼睛從裝睡中醒過來，就足夠了。」

  「……」少年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

  「行了，談心環節到此結束，就這樣吧。」秋玹也沒有指望一瞬間少年突然就被感化大徹大悟從此原地升華了。她從來不反對去追求自己喜歡的選手，但是其中那個底線的度量到底在哪裡，每個人心裡起碼應該清楚。

  解決了少年的事情，接下來就只剩下快要到來的年度總選了。

  尚留在基地里的人們基本上要麼回房間要麼都去參加餐廳里的慶功宴了，秋玹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鋼鐵走道內，突然警惕回頭了一下。

  剛才在她身後，傳過來一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

  她驟然沉下臉色，吸取上次在雨林瘴氣中的教訓，先低聲把小璐給喊了出來以防萬一。

  這條走道在夜間是只開通其中兩個方位的，所以那個人要想離開或是找機會偷襲她的話，只會選擇拐角及交叉口的其中之一。

  嘖，也不知道那個少年是不是已經回房間去了，如果沒有的話，按照來時必經的這個方向來說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