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石陣

  秋玹：「呃……」

  好在，在經歷了一個人短暫的沉默之後，燃面對著眾人終於開口。

  「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吧。」女巫跟著人群一起走著，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帶上了點破釜沉舟的意味來。「澤瑞格之蟲，是我們的詛咒，是作為同類相食的懲罰。」

  「這樣強大的能力獲得到最後，就都會變成那種詭異的怪物，無人能夠倖免。異變後的澤瑞格之蟲不再保留為人時的思想意識，只是刻在血肉中的執念才驅使著它們無論怎樣也要重回出生的故土。而一旦萊姆村被蟲族攻占侵略，那麼，世代留存下來的保護磁場就會失去作用。那些靠吃人肉獲得來的強大能力……就都不復存在了。他們會重新變為普通人，而這樣的普通人在澤瑞格之蟲的侵略下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之前的猜測是對的。一旦法陣被破壞，蟲子湧入村莊，萊姆村便也就不會存在了。」

  青白川走在最前方探路，聞言哼笑了一聲。「那不是大快人心，這種村子早就該隨著歷史的逝去而消失了。」

  燃垂著頭沒說話。

  「所以，燃。」伊森倒沒有出言諷刺，只是還算認真地喊了一聲女巫的姓名。「你不想讓村子被毀，所以你不會幫我們破壞儀式的，對嗎？」

  「……我還沒想好。」

  良久，燃才那麼說著。

  其餘人或許會對她的態度猜忌存疑，但秋玹還是相對清楚一些。當時在比試結束的時候，燃說如果被人知道了她也是和萊姆村民一樣會靠著同類相食獲取力量，那麼就會被厭惡。

  秋玹能夠看的出來，在飛船上也好，笨拙而討好地想要與她交好也好，燃其實一直是在試圖讓自己融入「現代文明」的，或者也可以說，徹底融入對於她的原生世界來說太過超前的絕境生活。

  但燃心裡卻不認為為了獲取力量而食人的方式是錯誤的，現在說出來也不過是為了盡力去融入「他們的世界」。

  其實這也沒什麼，就如同那天青白川所說的，每個人來自不一樣的原生世界，所受到的文明三觀生活方式都是不同的，所有人都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大肆評判他人的認知道義。

  秋玹聳聳肩，只是說了一句：「那你自己決定吧。」

  燃如果最終選擇的是萊姆村而不是他們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軍方的勢力已經開始滲入雨林了，摸索到他們的方位清除瘴氣和蟲族，甚至是清除整個村莊，也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大致的方位已經確定了，那麼接下來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萊德，以及背後的權貴勢力。

  秋玹心裡大概有了一個方案。

  一行人最終決定在圍樓廢墟里某處找到一個落腳點，幾人輪番守夜先把晚上應付過去。

  事實上，在從莉莉那裡得知外部的勢力已經進入雨林之後，他們就不用再如同昨日一樣提心弔膽了。甚至都不用去管村民或是工作人員，只要能夠躲藏好不被發現，能夠活上個幾天，等到軍隊找到村莊位置的時候，這一切的混亂就徹底結束了。

  但是這不夠。

  秋玹雙腿騰空坐在廢墟一處斷層上，這兩個小時是她的守夜時間。但是不夠，她繼續想下去，雖然已經能想到外面的大眾輿論也許會將她與伊森作為一個象徵性的「旗幟」來進行對階級的抨擊，但是這個「象徵」還是沒有達到一個絕對鮮明的程度。

  至於如何，大概要鮮明到，四分之三個洛絲塔的程度？

  對了，洛絲塔。

  秋玹猛地坐直了身子，她或許可以利用洛絲塔啊。一旦洛絲塔親身被捲入了這副棋局，那這下，那些一直理智主義派不站隊仍在觀望著的群眾必定會被煽動。到時候，就不僅僅是給《直播遊戲》的製作組投遞投訴控告信那麼簡單了。

  但問題就在於，她要怎麼才能接觸到洛絲塔？

  萊德。

  她又想到了一個人。

  秋玹自然垂落的手指神經質地抽動了兩下，那抹之前曇花一現的猩紅色似是又出現在她眼眸中，但是仔細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仗著現在跟大部隊離得遠，小璐自然而然出現在她身旁，撐著手臂用四不像的方言詢問著些什麼。

  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在鳥籠項鍊里看得清楚，秋玹本來也沒打算瞞她，暫時放下心中對這個試煉場的思考，默認了對方的問題。

  「……那你，打算咋整啊？」

  小璐沉默一會，「不管咋說，那也是『支配者』，你跟他在一起了，你以後咋辦啊？」

  「走一步看一步唄，」秋玹語氣平淡。「如果有可能的話能走完所有試煉幫他贏得勝利最好，贏不了的話……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這應該也算某種意義上的開後門？之前陸行舟不是提到過支配者『死亡』嗎，或許盼望著他能夠念及舊情把我們的屍體從死亡那撈回來吧。」

  小璐無言，做了半天心理準備還是不能夠完全將秦九淵與支配者黑暗對上號。她略微煩躁地捋了把頭髮，氣不過又說了幾句。「我是真的不明白了，你想啊，本來你都跟支配者處上對象了，那我們這後門開得豈不是直接保送飛升了？那為啥我們現在還過得那慘呢？」

  「因為你口中的支配者本人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提到這件事秋玹就沒好氣，之前也不是沒有旁敲側擊過秦九淵那不知道怎麼老是歸零的記憶，但無論哪次得到的結果就都是他堅定地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並且擁有一整套完整的這個身份的記憶。

  不管在哪個試煉場都是一樣的。

  見她周身氣壓開始凝固起來，小璐想了想開始盡力想要圓回來。「嗐，你也別想那多，沒準就是我們老秦當那啥玩意支配者當膩了呢，就想要換個身份，你們那詞兒咋說得，哦哦微服私訪，微服私訪來著。就是下凡來體驗民情來了，等到時候他玩膩了回去了，我們還不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求求你別再亂用詞了。」秋玹頭開始痛起來，第一次有些埋怨那個遺留下來地球文明的行刑官前輩。「況且如果你是一個至高支配者，你『體驗民情』的時候會腦子有病一遍遍地清空自己的記憶嗎？咋的，我自己當自己的dom？」

  「啥是……」

  「沒啥。」秋玹快速打斷小璐，後者還想要不依不饒，她就直接裝作沒聽見。

  插科打諢打歸打，秦九淵這件事絕對不對勁。

  如先前所言，他的記憶不會是他自己清空的，而一旦這件事情之間介入了另外的人（神？）或勢力，就會立馬變得無比棘手。

  絕境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黑暗唯一選中的行刑官隕落，不，不止是絕境。那凌駕於萬物之上的萬界輪轉，不知道有多少支配者也等著看黑暗的慘敗。

  之前秋玹說得走一步看一步不過是不想讓小璐多想，事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最後贏得那場「諸神黃昏」的要是秦九淵的話，他們之間要走的路不是能夠簡單想像的。

  難搞。

  十分難搞。

  她深吸一口氣靠在身後的斷層牆壁上，小璐仍在身邊喋喋不休，而在她們腳下卻隱隱傳來淅淅索索的動靜。

  秋玹打斷了小路的碎碎念，示意她聽。

  她坐在斷層上往下看，與那雙狐狸眼睛對上了視線。

  想了想，讓小璐先留在原地繼續注意動靜，秋玹手一撐落了下去，穩穩噹噹地站在莉莉面前。

  「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路上遇見什麼了嗎？」

  莉莉瞥她一眼，面具下頜處的地方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諷刺秋玹那莫名在家等候著親人回來的話語，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淡淡道：「我找到了村民當初布下的陣法。」

  「怎麼樣？」

  「嘗試過了，確實破壞不了，看樣子只能等找到那女巫才能有辦法了。」

  秋玹：「已經找到了，我去叫他們。」

  莉莉卻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你真的相信那些人嗎？」隔著一層詭麗的狐狸面具，莉莉平靜地直視著她的臉，說道：「別忘了，就算加入了那什麼反叛軍組織，我們也是不可能為這個世界的人賣命的。我們這些人的目的從來都是一樣的。」

  「這話說得，」秋玹任由她拉著也沒有掙脫，「我不能相信他們，那相信你嗎？」

  莉莉沉默了一會，但是手上的力道依舊沒有鬆懈。良久，才重新開口道：「我在這裡等你，你去悄悄把那個女巫綁過來，就我們三個，去破壞陣法。」

  似乎是見她還想開口，莉莉又飛速補充了一句：「我誰也不會相信，包括你。但是目前我能確定的是，在這件事上，只有你是與我利益相同的。所以，要麼選擇跟我來，要麼誰也不要再想找到陣法。」

  秋玹盯著她看了一會。

  「那麼緊張幹嗎，我又沒說不同意。」她晃了晃手示意莉莉鬆開，後者照做，她道：「只是我們還缺一個攝像師。你之前也說了，我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只有一個，所以需要有直播。」

  「可以。」這次莉莉幾乎沒多猶豫就答應了，「不過如果他敢有任何一點阻礙我前路的動作，我會殺了他。」

  那你可太牛逼了。

  秋玹心想，弒神這種事情都能做到的話，還當啥行刑官啊，你也可以直接保送飛升了。

  五分鐘後，她帶著尚且迷濛的燃與秦九淵回到了莉莉約好的地點。

  有旁人在，秦九淵還是老樣子，一身黑衣冷著臉不聲不響地又像影子一樣跟在旁邊進行跟拍了。幾人沉默著走在雜亂的矮草中，憋了一會，燃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你們是不是已經找到陣法了？」

  莉莉連基本的敷衍都懶得說，於是只能秋玹道：「是的，我們破壞不了，只有你能夠做到。」

  「可是我……」

  「可是你還沒有想好，對吧？」秋玹接了下去，又似是無奈道，「但是你也知道，我在這件事上目標是與莉莉一致的。所以，無論你有沒有想好，到時候只不過是自願去做與被逼著去做的區別。」

  燃不說話了。

  很快，他們來到了莉莉所說的地方。

  當初進行儀式的陣法竟然就在那片他們曾經被趕出來過的田畝之上。幾塊形狀不一的碎石散布在一邊勉強可以看出是圍成了一個陣法樣的形狀，但是如果不是事先被告知這裡就是儀式地點，在第一眼看到這些石頭的時候只會認為那是土地上自帶的碎石，而絕對不會聯想到陣法上面去。

  也不知道莉莉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怎麼，想好了沒有？」莉莉終於施捨般對燃說出了第一句話，「如果還是不願意，我就只能來『幫幫』你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在這種情況下燃竟然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秋玹一眼。

  秋玹抱著手臂站在一邊，雖然沒說話但態度已然表明了她不會管這件事情。

  女巫白著臉戰慄一瞬。

  「……我知道了。」在莉莉作勢要將後腦勺轉到前面來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些碎石陣中間。「其實我早該放下了吧，你說得對，這個村子早就應該隨著歷史而逝去了，而不是苟延殘喘至今。」

  女巫蹲下來，跪坐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了她的那條骨頭項鍊。

  莉莉後退幾步與秋玹站在一起，同樣抱著手臂看她動作。

  燃將項鍊上最大的一塊骨片懸於唇前，配上她閉著眼睛似是在哀鳴的神情竟像是在親吻最後的救贖。這樣無聲的祈禱一直持續了有將近十分鐘，而後，空曠而寂寥的田畝上方，驀然燃起了一層層卷著炙熱的滔天烈火。

  莉莉嘖了一聲，暗道麻煩了。

  秋玹側身面對著田畝邊緣，同樣拔出了短刀。

  這烈火燒灼起來的動靜太大了，用不了多久巡視的萊姆村民就會發現這裡的異狀，現在只能盼望著燃的做法能夠早點結束，至少在她跟莉莉還有餘力抵禦那些前來阻止的村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