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一開口就知道，老藝術家了

  青白川生氣了。

  秋玹與伊森以及幾個唯恐被波及到的製作組成員趴在地上，得出了這個結論。

  遮天蔽日的雷鳴與電網幾乎要咆哮著將半個村莊都夷為平地，長刀紅唇的女人站在白日雷霆中央，眼眸中閃動的無機質冷光比那雷電更加冰冷。

  為首的黑臉村民這才開始面色凝重起來，面對澤瑞格之蟲都能夠全身而退的鋼鐵之軀終於微微顫動著。先前唯一選擇留下來的那名女行刑官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胸腹處被硬生生破開了一個大洞。

  青白川輕輕將她放平在地上，眼底的電光就像要凝成實質。

  「你們算什麼東西，你們也配……」

  女人輕聲輕語地說著，自慘白刀面升騰而起的電光照亮了眾人眼底的驚愕。在這樣一瞬間爆發而出的毀滅性力量面前，旌川為首的幾名製作組成員都不得不掏出了自己的防禦型道具以免受到波及，導演在一旁沖他搖頭，示意著再放任下去恐怕會真的出事。

  短暫的驚慌過後，他們卻重新冷靜了下來。那名婦女沖黑臉村民點了點頭，隨後，包圍圈之後的幾名村民也上前一步，他們好像完全放棄了伊森這個目標，一共十幾個人圍出了一個隊形詭異的陣型來。

  燃猛然沉下了臉色。

  「住手！」

  自那詭譎陣型底下的黃土中突然而起的慘白光芒直衝著凝結而成的電索而去，青白川冷笑一聲，長刀橫掃迎上那股衝擊，下一秒兩股能量為中心向四周發散的烈焰剎那間燃燒起來。

  悽厲的火光直衝天際，三股碰撞，在發出劇烈心悸的餘波之後竟一下消散於天際。

  燃裹著那身熟悉的寬大巫袍，纖細手腕從袖口滑出又墜下，狠狠地深吸了一大口氣。

  「都停下吧，大家都別再追究下去，這件事就算過去扯平了，怎麼樣？」

  青白川眯起眼睛看她，黑臉村民明顯還想要說什麼，後一秒那名婦女攔住了他。挺著肚子的女人彎身畢恭畢敬地朝燃的方向行了一禮，隨後拉扯了一下身後的人。

  村民鼻孔翕張呼出一口濁氣，終是被婦女拉著也同樣彎身行了一禮，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給我個理由。」青白川手腕一轉，依舊閃動著點點雷電的刀尖直指燃面中。

  巫師似乎是瑟縮了一下，隨後還是道：「繼續打下去你也會死的。」

  她聞言不屑地大聲冷笑，瞥下的餘光在注視到仍躺在地上的女人時平靜了一秒。青白川不再說話了，她單手將長刀調轉重新扛在肩上，一面將情況不明的女人抱起，轉身向圍樓走了回去。

  秋玹從地上爬起來，想了想，叫了一聲燃。

  「那些村民，他們剛才運轉的那個陣法是什麼？」

  燃愣了愣，「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不知道時隔千百年之後流傳下來的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同一套。但是我知道，如果儀式一旦完成，我們在這裡的這些人都會有危險。」

  「這樣啊……哦對了，他們說昨天晚上有人偷溜去廚房了，你知道是誰嗎而且，為什麼那麼生氣啊，廚房裡是有什麼東西不能碰嗎？」

  「對不起……」燃歉意地看著她，「我不知道。」

  秋玹：「沒關係，我就隨口一問。」

  看起來好像是最後村民們的詭異陣型令人深深忌憚，所以燃為了不讓青白川再次受傷而出手阻止。可不知道為什麼秋玹總覺得，燃是在袒護那些萊姆村民。

  他們吃人的事情熟練得不像是一朝一夕之間能夠形成的，她懷疑這是那個遠古部落留下來的傳統之類的，但是燃卻說對此毫不知情。

  「秋玹。」

  他們起身，聽見旌川在身後喊她。這次同樣的，他們準備把她叫去那個小房間裡談話，而喬與其他攝像師則被禁止跟拍入內。

  知曉內情，伊森貌似擔心地拉拉她的袖口，秋玹搖頭拂開他的手，跟著旌川走了過去。

  伊森腳下突然悄悄側了側步子，調整了一個絕佳的角度將自己略微泛紅的眼角展現在相機里。半晌，男人仿佛才反應過來，抹了把臉眼中划過一點狠厲與決絕。

  「我不會同意這件事的……」伊森沒頭沒尾地低聲喃喃道，「就算他是……我也不會讓他從我身邊把秋玹搶走。」

  秦九淵開始在鏡頭後面翻起了白眼。

  ……

  「你以後就可以在姓名後面加上萊德的姓氏了，開心嗎，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秋玹面無表情地坐在房間裡唯二的椅子上，忽略了站立著的旌川拼命使眼色的動作。她面前，不知節目組是利用什麼科技在這個偏僻雨林里搞過來的全息投影，一個高瘦蒼白的男人坐在同樣被投影出來的名貴單人沙發上，笑吟吟地說道。

  看來那一家人已經把她給賣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秋玹交迭著換了一隻腿翹著，撐著下巴沒有說話，就好像屁股底下的破爛板凳跟萊德坐的名貴坐墊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兩個就這樣互相盯著看了一會，隨後萊德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幾聲，聳動著肩膀看起來倒是開心得不行。「旌川，你先出去吧。」他隨手朝一邊站立著的男人揮了揮手，旌川點點頭，聽話地推門把空間徹底留給他們兩個。

  「嘿，嘿，別那麼警惕，先互相認識一下吧，我是萊爾·萊德，萊德家的……」

  「秋玹。你找我有什麼事？」

  男人哽了一下，下意識地沉下了臉，拿出了平日裡陰冷肅穆的氣勢來。「看樣子……你似乎是對我，意見很大？」

  「倒也沒有，」秋玹又換了只手撐著，「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是我？」

  萊德：「可能是我品味比較獨特。」

  秋玹：？

  她坐在椅子上深吸了口氣，「哦，那你能為我提供些什麼？」

  「這句話難道不是該我問你嗎？」萊德前傾了一些身子，反問道：「我贊助你，你能夠為我提供些什麼……才能對得起，我的贊助？」

  「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秋玹說，「當然了，你也可以迫使我去做，就看……」

  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露出一副職業假笑，將後半句話吞進肚子，抬眼看向萊德的投影。「還有事沒？」

  萊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或許你聽說過菲比？」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個相對於陌生的人名。「她是在十五年前的一場《直播遊戲》中走出來的，當時我是她的贊助人。在那一年裡，她獲得了年度人氣選手的第一名，隨後，我給了她一個進入公司總部工作的機會。」

  「或許你稍微留意一下每期節目的片尾就會知道，她現在已然是《直播遊戲》的總負責人了。」

  「秋玹，」萊德這樣喊了一聲，語氣裡帶了點刻意壓低了的黏膩。「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最缺的機會是什麼，之前你跟旌川的對話我也有所聽聞了。我有足夠的能力給你想要的一切，而你給我我想要的東西，我們互利互惠，我想不通你到底有什麼非要拒絕我的理由。」

  「我是萊德家的繼承人，之後就是皇帝身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主城區大得你甚至都難以想像，風靡一時的直播選手彼時消失在視野淪為地下交易洩慾工具的比比皆是，有我作為你的贊助人，總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貴族要好。你說呢？」

  「確實。」秋玹拉伸了一下肌肉從板凳上站起來，平靜地注視著慘白的貴族。「但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貴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

  「死的時候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浪。」

  她擺了擺手，沒有再去看背後人的表情，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

  旌川就守在門口。

  見她那麼快就出來了，他頓了一下，又立馬警惕地問道：「你沒有再說出什麼得罪萊德少爺的言論來吧？」

  秋玹垂頭站在原地等了一會，直到看見喬被允許繼續拍攝後朝這邊遙遙走來，她吸了吸鼻子，再抬頭時已然紅了眼眶。

  旌川見了鬼一樣盯著她。

  「他說……不想讓我再繼續參加節目了。」秋玹沒有去看朝這邊趕來的喬與伊森，只是將視線平視在旌川下巴左右的位置上。「……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這句是拿氣音說出口的，一併帶出的還有幾聲拼命抑制的哽咽。秋玹吸了吸鼻子，又想起什麼似的狠命揉了揉眼眶，她眼尾看上去更紅了。

  「我只是喜歡冒險，喜歡挑戰自身追求突破，所以才會來參加這檔節目的。」

  黑髮的年輕姑娘貌似平靜地說著，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掛在她眼角的幾滴淚水一樣。「我以為大家都是這樣的，只要能力足夠強，只要足夠優秀到能夠在人群中脫穎而出，那麼就會獲得相應的高度……但是他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她突然抬眼直視著已經看傻了的旌川，欲墜不墜的幾滴眼淚終於順著側臉滑落下來。她的臉上依舊帶著高燒遺留的慘白，眼尾卻紅得像是雪地里開出的梅花，看上去可憐倔強得不行，又耀眼慘絕如七月之流火。

  「他告訴我，只有像他們那樣的人才擁有可以自主選擇的權力。不然，萬眾矚目的選手又怎樣，只有依順討好他們才有可能真正分到那一丁點被剩下的肉糜。我們不是人，只是被包裝起來的產品，萊……」

  突然被這一出搞傻了的旌川反應過來，隨後意識到跟拍攝像師竟然已經回來了，在聽到對方開口的「萊德」時立馬聲色俱厲地命令著喬與秦九淵別拍了放下攝像機把這段剪輯掉。但就算他的動作再快，就算最後萊德的名字沒有被曝光，前面的那段內容也一字不差地被同步到了直播上面。

  人們先是被這一段突如其來的哭戲弄得怔愣，隨後當秦九淵的攝像機分毫不差地將旌川那段氣急敗壞的語音也同樣同步了之後，反應過來，評論又一次沸騰了。

  「是誰！啊啊啊到底是誰！他們那些人那麼囂張的嗎現在，雖然說早就略有聽聞有這種事……啊啊啊我還想接著看秋小姐，還等著看她跟伊森以後會怎麼走呢！別啊別啊別啊！」

  「原來竟然還有那麼多人不知道嗎？我還以為這種事情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

  「我女兒哭得我都心碎了，別哭別哭嗚嗚嗚會有辦法的！只要我們投票高就算是他們也不能輕而易舉地把選手淘汰吧！」

  「太天真了，那些人隻手遮天，你以為這種節目組能說得上什麼話？」

  「權貴階級本來不就是喝著人血的嗎，真是可笑，這樣的帝國遲早毀滅。」

  「驚了，節目組竟然真的把這段播出來了，趕緊緩存不然接下來就要404了吧。」

  「只有我一個人在意她口中的『萊……』到底是誰嗎？萊恩？萊諾德上尉？萊德……？」

  「快別猜了，怕是你真正猜出來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

  等到劇組反應過來想要臨時刪除這段內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直播效應再加上這幾天來越來越高的收視率，讓幾乎所有看直播的觀眾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旌川知覺這次是自己搞砸了，連忙焦頭爛額地聯繫公司公關部想著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了。

  熱搜該撤的撤，該封號的封號，該禁言的禁言，該訓誡的訓誡，一套流程下來儼然行雲流水。

  喬與秦九淵的攝像機被迫臨時關閉了。秋玹神態自若地把眼角掛著的液體擦去，老神在在地揣起了袖口。

  「之後旌川有的忙了，所以短時間內暫時應該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不過你就不一樣了，」秋玹瞥了一眼同樣看傻了的伊森。「我今天可能把萊德給惹生氣了，他應該也不至於殺了我，但是你就很危險了，自己多留點神吧。」

  「啊……」

  秋玹收回視線，目光放遠了落到村莊邊緣被金紅餘暉籠罩的輪廓上。

  「要變天了。」

  她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