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高燒

  正在費勁猜測著村民們口中嘟囔著的話語是什麼意思，就見下一秒，瘴氣的另一頭傳來一聲略微熟悉的女聲。

  那種小心試探的，自卑的，隱隱中又帶上了點欣喜若狂的傲氣，秋玹剛在那架飛船上面，聽見過的聲音。

  那個人影在幾人的簇擁下從瘴氣深處走出，剛才還在大驚小怪著遍布彈孔的村民與幾人交談了一瞬，接著齊齊單膝跪地朝那個人影跪了下來。他們口中呢喃著秋玹聽不懂的語言，而那個人影明顯也愣了一下，接著就開始同樣以那種陌生的語言回應。

  燃。

  那個來自遠古位面的女巫，一直以來貌似十分不起眼的存在。

  之前從未有過語言不通的情況，並不是因為小世界之間的語言都是互通的，而是在行刑官與行刑官之間存在著特殊的聯繫磁場，相當於每個人身上都背了個自動翻譯器。而每當開啟傳送門抵達一個試煉場之前，在候場空間裡所進行的一系列準備工作中，其中一項就是自動將小世界的通用語言加載到每名行刑官的腦中。

  她現在聽不懂這些村民們口中的言語，說明萊姆村的語言不屬於「通用語言」範圍內，所使用者甚少。但是燃知道，排除她是萊姆村村民的可能，要麼就是她有特殊道具，或者……她專門去學過這種語言。

  在製作組的飛船抵達雨林之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原定拍攝場地被改變了，也沒有人清楚關於這所神秘村落的信息。

  那燃的立場，不言而喻。

  秋玹蹲在樹上，由於他們已經在這裡逗留了相當一段時間，四周的瘴氣群早已蔓延爬升到了他們小腿處。那幫村民口中說了一些話，接著為首的男人朝燃又深深鞠了一躬，突然身邊幾個身穿布衣的村民上前幾步將她給捆綁了起來，抬著就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他們身後沒有任何跟拍攝像師，想來是負責跟拍燃的那名攝像已然遭遇到了不測。

  心中有了個想法，秋玹在樹上站起身，低聲道：「走。」

  他們特意換了另一個方向從樹上跳離，但是現在瘴氣爬升到的位置已經相當不妙了。有好幾次秋玹跳到一棵矮樹上險些被白煙吞沒，好在他們的速度夠快。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雖然有衣物的遮擋，她總感覺脖子以下籠罩在瘴氣中的部位開始發熱起來。

  最後五十米，村落的附近沒有了高樹的環繞，她回頭跟喬比了個手勢，示意著等會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剛簡單做了下心理準備想要跳進那片白色深海，突然濃稠瘴氣的邊緣開始出現一股火光，緊接著那火光越來越大，行進的角度就像是……火焰噴射器？

  「秋玹這邊！快跳！」

  她神色一凝果斷從樹幹上起跳落入了那片勉強被清理出來的窄道，火焰舔舐的速度十分劇烈，但是那詭異瘴氣凝聚的速度卻更快。就算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在窄道中衝刺，迅速聚攏的瘴氣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她衣襟，最後幾步，她就地一滾翻滾進村莊邊緣，意識已然達到了奔潰的邊緣。

  什麼時候的事，開始只是覺得皮膚有點發燙，沒想到自從沾染上了這氣體之後每一步路都開始對她的身體造成負荷的壓力，這瘴氣真有那麼大的毒性嗎？

  「小心燃。」憑著最後一絲氣力抓著伊森衣袖說出這話，秋玹視線一黑，陷入無意識之中。

  伊森皺眉托著她，突然村口一片喧譁，循聲望去，一群身穿粗糙布衣的村民正抬著一個被綁在木柱上的女人朝這裡走來。

  ……

  秋玹醒來的時候，神情恍惚到都以為自己其實並沒有醒過來。

  手腳都是軟的，身上一片冰涼只剩頭部陣陣灼燒般炙熱。她頭暈眼花地從床上坐起來，勉強定下心來看清了四周的環境。

  就是一間簡陋卻粗糙的木屋，看起來是被人挪到村莊裡來了。

  她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袖口裡的短刀，好在子母刀完整地待在那裡。秋玹嘗試著將腳放在地上，肌肉剛一用力就酸軟著跪了下去，跟拍攝像師喬下意識上前，後腳步又頓在原地。

  對了，喬，喬也在這裡。

  秋玹吸了口氣蟲子一樣將自己又吭哧吭哧蠕動到了床上，一邊竟然還有心情想著這下好了，全球人民都看見了她蠕動下跪。

  她閉了閉眼睛勉強回頭去看喬，視線都有些渙散。「給我，看一下之前的錄像可以嗎？」

  喬明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手中的攝像機調整到了之前她倒下時的時間，遞了過去。合同里雖然沒有說可以給選手查看過往相片，但是也沒有明確拒絕。

  秋玹軟著手扒拉了幾下攝像機，想起了什麼又問喬。「對了，你咳，你沒事嗎？」

  喬抿抿嘴，有些歉意地回望過去。跟拍攝像師隨身都有準備各種百毒不侵的道具或是其他保命手段，這也是確保他們在一同與選手陷入危機中時能有存活下去的機會並且完整地不落下每一個片段，但是這種道具也是絕對禁止分給選手使用的。

  秋玹明白了，也沒有忿忿質問什麼，勉強集中了一點精力去看之前的錄像。

  她失去意識後，鏡頭大多一直聚焦於伊森托著她時略帶緊張與關切的臉上，想來是這些職業攝影師心中肯定也有數怎麼拍才能獲得觀眾期待看見的場面。但是接下來，自捆綁著被村民抬進村子的燃出現後，情勢開始有些不對勁起來。

  只見早早抵達村莊的旌川憤怒地上前去與那些村民理論著什麼，放大了聲音才聽見，他原來並不是在為燃的安危擔心，而是在質問為什麼原先答應好了不能傷及跟拍攝像師，但還是將其殺害丟棄在樹林中。

  村民則更是操著一口聽不懂的語言理直氣壯地與之理論，他們吵到最後，憤怒的萊姆村民已經將隨身帶的武器拔了出來對準他們。但是令人驚訝的是，以旌川為首的製作組成員竟然開始退讓，明明是擁有著先進科技與武器的那一方，卻讓人感覺到他們在忌憚著這些村民一樣。

  接下來鏡頭又轉到秋玹身上，伊森跟旌川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接著後者就隨意揮手讓他把人直接帶到空餘的房間裡去。旌川把她抱上床，不知道往她嘴裡塞了一顆什麼東西，又用一臉裝出來的做作神色深情凝視了半晌。還是在製作組派人來叫他出去拍外景的時候，才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秋玹按捺住把伊森打一頓的念頭，再往下翻錄像才發現這時離她清醒過來的時間才過去了不到十分鐘。

  也就是說她暈倒的時間只有差不多半小時左右。

  只不過，就算伊森比她快很多抵達村莊，但是最後的五十米距離他也必定會吸食進有毒瘴氣，為什麼他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他給自己塞的那顆不知名物體又是什麼？

  才剛有了點思考的念頭，秋玹就感覺到頭又像炸開了一樣。

  渾身冷一陣熱一陣的無力，眼神也始終渙散著難以聚焦，還是喬看不下去似的在攝像機背後給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顯示屏。上面寫著：你發燒了，這是吸入瘴氣之後的副作用，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現在哪有時間休息。

  她暈倒的時間算不上長，現在說不定外面正進行到關鍵時刻，還是得出去看看。

  想了想，她把小璐叫了出來，並且提醒讓她以人類的形態出現。

  這樣人們就只會以為這是跟她簽訂了什麼契約的死士僕人，這裡的上層階級流行的那一套，類似於輸入指令後的智能仿人形AI一樣。就算行刑官可能會起疑，但是也沒有人會往溫迪戈那層上想。

  「嘖，你咋弄成這樣嬸兒滴了啊？」

  自從為了怕小璐一個人待在項鍊里無聊憋出病來，秋玹斥巨資給她買了一套可以連通絕境星路網的智腦以來，這人的口音就開始變得成謎起來。有些時候是不知道夾雜著哪個西幻國家方言的嘟囔，更多時候——具體時間是在秋玹大概跟她提了一下自己以前生活的那個星球之後——這下更加來勁的某人形溫迪戈開始致力於搜集一切關於那個位面的信息，而可能是有些信息是由某個來自北部地區的行刑官前輩整理的，總之，當人群中有一個擁有這種口音的人出現之後，那麼整個人群都將被集體帶跑偏。

  我們通常將這種情況稱之為，雪崩效應（？）。

  秋玹整個人像一團被從中打散的爛泥，骨頭都沒有地爛在小璐身上。臉上畫著精緻妝容的女人看起來嫌棄得不行，哦對了說到這裡，秋玹還另斥巨資給她買了成套成套的化妝品跟護膚品，於是當她自己在外面像死狗一樣被人追著殺的時候，不方便出面的情況下小璐往往就只用待在她那個幾乎已經被改造成豪華別墅的項鍊空間裡過著精緻的貴婦生活。

  秋玹：我有時候做夢都想跟這個女人角色互換：）

  她被小璐提著來到門口，村莊空地上被架起了木柱，那個叫做燃的女巫現已好好地站在柱前，而在她身前是嘴中念叨著狂語熱切跪拜著的村民們。

  燃低垂著眼睫看著這一幕，就好像她真的成為了他們口中神明降下的使者，以此來引導人們回歸救贖的彼岸。

  萊姆村類似於圍樓設計的建築里，許多和她一樣站在旁邊看著的人就這樣冷眼看著，旌川那一直被透明鏡框遮掩住的儒雅神情驟然扭曲了一瞬。在拍攝的死角，他微微偏頭向手腕上的通訊器說著些什麼，交談完畢之後，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又靜靜地看了下去。

  小璐：「咋地啊，之前在愚人船上害沒看夠，這會兒拖著起來就為了看他們整這封建迷信啊？」

  「那個叫做燃的女孩子，」秋玹幾乎整個身子都掛在她身上，艱難喘了口氣道。「她不對勁，很有可能是跟萊姆村密謀好的，我懷疑她跟那些費盡心機把我們弄到萊姆村的人是一夥的。」

  小璐：「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副面孔。」

  「秋玹！你怎麼起來了！」正在這時，站在類似於圍樓建築另一方的伊森注意到這裡，急忙繞開人群跑來。「快回去你的毒還沒完全好呢，這位是……？」

  「我之前買的人造人，我的AI生活管家。」

  伊森：「……看不出來你對生活質量還挺有追求。」

  他又一臉難言地打量了小璐好幾眼，後者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打量，翹上天的睫毛在目睹到身邊那個拿著攝像機對著伊森拍的男人時往上抬了抬。

  「呦，老秦，好久不見了！」

  莫名其妙自己的名字就好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的秦九淵：「……？」

  伊森視線往兩人之間望了一瞬，「你們……認識？」

  「可能是電路板有點短路了，她經常亂認人，出廠設置沒設置好。」秋玹打斷他們，此時已經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影了。她閉閉眼睛，腳步虛浮了一下，好在本身就掛在小璐身上所以沒人看得出來，「旌川剛才有說什麼嗎？」

  「沒有，大家都在看那些村民跟燃。慢慢說你現在先回床上休息，我來吧交給我就好。」伊森說著朝小璐伸手，後者瞥了他一眼，徑直將人抱了起來放回床上。

  伊森眯起眼睛看著小璐背影，半晌走過來也在床邊坐下。

  「我到的時候比較早，見你沒跟上來想著可能是出什麼事了，就問莉莉借的火焰噴射器想著來找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你吸進太多的瘴氣了。」

  莉莉，是那個戴著狐狸面具的女人。

  秋玹閉著眼聽他說話，勉強運轉著一片漿糊的腦子開始分析起來。

  「我這裡有清除毒素的藥，我自己吃了一顆給你餵了一顆，但是這種瘴氣清除以後的副作用就是高燒不斷與接連幾天的渾身無力，我自己因為時間短所以沒什麼事。現在的情況也沒辦法，只能儘量讓你避免打鬥了，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