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瓮中捉鱉

  漆黑的火焰離神態猙獰的老人只不過一指之隔，明滅之中，淡金色的屏障橫亘於兩者之間，焚燒著空氣的猖獗的黑焰在這一道看似脆弱不堪的金色面前，竟顯得如此脆弱無力。

  仍是一指之隔。

  橫跨天際的鎖鏈於大黑山的天穹中盤旋，它們彼此交錯，摩擦出純然熾熱的金色光點，彼端，霧散雲開，博然浩大的金色圓柱緩緩降落，漂亮面色陰翳的望著田孫，鼓了鼓掌道：「真沒想到你真的敢這樣做，只是，你忘了當初我和你說的了嗎？」

  很正常的事情，田孫兩家知道杜絕養虎為患，飄零又怎麼可能不清楚兔子急了還咬人的道理呢？他所有的藥罐們都被他施過法術，隨心念就能將所有人的生命置於掌中，任意捏扁搓圓。田孫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但她還是做出了背叛之舉，是有所依仗嗎？

  飄零左手捏了個法訣，一幕之隔的田孫臉上神情重歸平靜，默默看著他，「果然失效了嗎？」飄老師嘖了一聲，仰頭看向天空之中降落的遍布視野的無數根金色立柱，袖袍之中烏光閃爍，將他的身影掩藏起來，立柱落下，與地面接觸的一瞬，沒有田孫想像中的地動山搖，金光沒入泥土之中，與大地母親無縫銜接。

  光柱戳散黑霧，發出硫酸腐蝕物品時的嗤嗤聲，等到立柱的光輝將黑霧全部驅散，原地早已看不見飄零的身影，站在光幕之外的一眾老人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他們都是經歷過那段黑暗時光後的倖存者，也不能說倖存者，畢竟以一副蒼老面孔活過這五十年也稱不上幸運。

  他們見識過那位起著飄零這樣飄逸名號的仙人的殘暴一面，所以更加害怕他猛虎脫籠後對自己這些小螞蟻大施報復，哪怕今天有著那幫號稱序列學院的人的幫助，可他們護的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以後的日子，只是想想黑暗中有一隻豺狼在盯著自己，就不寒而慄。

  幸好，七院帶人布下的這道法陣比想像中的更為保險，哪怕飄零在黑霧的掩藏之中使用了一道異常珍貴的遷符，也終究是未能逃脫這個為他精心準備的牢籠。

  在一山之隔的囚籠的另一端，無形的金色立柱首次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飄零藏在空間裡的身影被震飛出來，額頭上淌下一道血痕，漫過眼角，鼻翼，唇邊，顯然剛才那一下撞得不輕。他的右手緊攥著那一道燃燒了一半的深紅色的遷符，這張被人稱之為第二條命的珍貴符籙在這一次沒有給予他新生，陣法外，高立於雲端的學院眾人俯視著狼狽的他，眼中無喜無悲。

  光柱是既存在於現實又存在於異空間中的念，學院的工作人員為了這個陣法足足準備了十二天，耗費的材料遠遠超過一枚遷符，如此不計代價的準備自然是有田孫兩家提供資源為補償的，現在看起來，效果拔群。

  「嘖，各位還真是看得起我飄某人啊。」身形格外瘦削的飄零抹了抹鬢角的血，血液流進眼睛裡讓他有些看不清四周的環境了，麻杆似的身體倒是極為符合他在太一執行部的名聲。

  「只是，這個陣法我沒記錯，只能關人，不能殺人吧？」他越抹，流出的血便越多，它們順著飄零指尖延展的方向流出，漂浮在空中，鮮紅的光澤如晨間載著露珠的玫瑰，帶刺而迷人。

  「不知學院哪位老師敢進來讓鄙人舒活舒活筋骨？」狠毒的目光掃過空中每一個人群，就仿佛被關著的他才是獵人，籠外站著的眾人才是獵物。

  事實上他只是在用語言和肢體動作勸誘學院的這幫埋伏他的人能夠一個一個進來和他單挑，雖說和這幫人接觸不多，但正義之士嘛，總得有一些精神潔癖吧？先埋伏我一手了，還要以多打少，那絕不是君子所為啊。

  不得不說，想法很美好，而且有理有據，這確實是學院一部分老古董們的通病，年輕一輩肯定是不吃這套的，他們往往會給別人兩個選項，是我們群毆你一個，還是你單挑我們所有。

  「那就滿足你吧？」出乎飄零的預料，居然真的有人答應了他的約戰，他本來都對此不抱指望了，打算對方一打開陣法通路，就抓緊一切機會趁機逃離這片十死無生之地。

  圍觀飄零的十幾人里，走出一位婀娜少女，看模樣也不過是二八年華，身縛錦羅綢緞，腳踩白面紅紋繡花鞋，如古代高門貴族出身的大家閨秀，高馬尾卻為這位畫中人物添上幾分現代的韻味。

  她踏進法陣時，飄零周身的血液如毒蛇吐信一般捕捉到了獵物，鮮紅轉為深黑，血變濃墨，鋪天蓋地的湧向少女。奶白色的綢緞自她身上滑落，流轉三周，華光溢彩，輕描淡寫的接下了對方的攻勢。綢緞又纏著那攤不知是墨還是血的晦物轉了一圈，鼓脹成了一個圓球，等到這圓球重新化為綢緞附著在主人身上時，其中的東西全都不見蹤影。

  「小娘子倒是好手段。」飄零誇張的用手抹去嘴角流下的口水，眯起來的眼神上下掃過眼前對手的身段，用色中餓鬼都不足以形容此人形態猥瑣的萬一。

  「別來這套搞我心態。」小姑娘倒是滿不在乎，也有可能是見得太多打鬥前先攻心的對手，對於這些小伎倆都算是見怪不怪了。

  「你倒是不注重保養，長得如此著急，雖然面相老了點吧，但是你叫我一聲祖奶奶，我都嫌你把我叫小了。」女孩扣著指甲，語出驚人，而飄零的神情明顯不太好了，修仙中人確實是有許多永葆青春的方法，雖然只是保住了青春的面容，但這對許多女性來說，可都是修仙的一大動力之一，所以不能排除對方真的是位老妖婆，可說到底自己只不過是個修了兩百年的小人物，應該不值得那邊大動干戈吧？

  學院和太一互懟了這麼久，彼此在對方手底下安下的臥底差不多都把明里暗裡的人列出清單了，所以一般兩邊人員打起來，都不會出現太大的實力差距，畢竟這不是撒豆成兵啊，我找一個大佬去你學生堆里開無雙，你找一個老師殺了我一片新人部員，這種情況久了，對兩邊組織的發展肯定是百害無一利的。

  目光重新犀利起來，也許對面的這女孩確實年齡比自己大，但實力未必會比自己高出多少啊？那麼只要他夠拼，逃出一條生路不是難事.嗎？算了，飄零又想，自己其實不需要自欺欺人了。

  有些事情在開始的時候就有了答案，比如籠外那幫人臉上無所謂的神情，還有這個半成品的法陣，明擺著告訴了他我們有能讓你逃都逃不掉的大佬壓陣，建議你直接等死。

  可是，誰又會真的坐以待斃呢，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了，不如拼出一個可能會有的未來，向死而生的飄老師從未覺得如現在這般緊張，生死間的重壓逼迫的他喘不過氣，漆黑的煙霧中，他握住了無形之物，五指合隆，刺耳的音波向四周擴散，黑霧合攏，形成一柄三叉戟模樣的武器。

  「請戰。」飄零右臂橫舉，三叉戟貼著他繃緊的後背，墨色尖端斜指向地面。瘦小的身影在此時配合著淒涼的環境都看著好像高大了幾分：「還未請教前輩姓名。」

  彬彬有禮的舉動因為他尖嘴猴腮的面容減色了不少，少女笑著看他作秀，聽他問起自己的名字，內心的怒火蹭的竄出頭頂，「我叫你媽。」明明剛才還在說叫祖奶奶都嫌年輕的人，現在卻自降輩分，但兩句話估計想表達的不是一個意思。

  話語落，只見飄零頭頂的那片天空，烏雲聚合，電光閃爍，浩然的危險氣息如懸頂之劍，鎮的飄老師寸步不敢前移。

  「其實單挑什麼的，本身就是個笑話，老人家我就是單純的想把你這種人間敗類殺了罷了。」少女揮著手，雲中閃爍的光芒就像是得到了命令，平日即使是出現也只是一瞬的雷電在現在倒像是傾盆大雨一樣自天空持續落下，銀白色的恩賜將地面那道手持三叉戟的身影淹沒。

  「小姑娘，看了這麼久，你覺得他該不該殺呀？」玲瓏身軀在雷光的映襯下更顯嬌弱，只是在場無人敢把這個詞用在這位大佬身上，而作為被問話對象的潛藏在附近的耽醅，心中更是警鈴大作。

  可她還是從空間裡走了出來，傲慢的朝著老妖婆做了個不得體的鞠禮：「秋前輩倒是好雅興，就是這手段還是溫柔了些，我看這人好像還沒死透啊。」

  「留他一命只不過是我並非應當殺他之人罷了。」秋物羽語氣輕盈，話鋒一轉：「倒是你家那個老不死的，最近有沒有說起我的不是？」

  「祖爺爺前段時間還和我說，物妞命不久矣，而且死無葬身之地。」

  「呵，那你回去轉告他一聲，我肯定比他晚死。」

  「我記住了，你個老太婆。」耽醅見老人家肯放她走了，挑釁了一句，轉身離開。

  「她太過分了，師祖你幹嘛不把她抓住啊！」隊伍里有另一位真正年輕的小姑娘憤憤不平，秋物羽笑了笑：「我倒是想抓，她身上的保命寶貝可多著呢，又哪裡抓的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