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說不完

  勉強睜開眼睛，惡之華的藍紫光芒依舊在瞳孔中左右橫跳，「嘿嘿。」陰森的笑了兩下，溫良想起了他之前在房間裡的記憶，那個混帳老師，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不過自己本來是抱著必死無疑的信念去雞蛋碰石頭的，最後居然換了個同歸於盡，血賺啊血賺。

  血賺嗎？記憶之海自那處不可觸摸的邊際傳來悠久的呼喚，最核心的海底，那抹即使以整片大海的蔚藍為砝碼也壓制不住的緋紅，從最深處浮出。

  少女輕柔的呼喚是解開迷題的謎底，滔天巨浪將她的聲音撕扯的四分五裂，就在溫良也將沉入水中時，他終於想起了，聲音主人的名字，那是過往歲月中最溫柔的一點，是深陷黑暗之中也會永存的明燈。

  「洛瓊.芷，我還不想死呢。」他沒入海面，浪濤平息，風波不起。

  再次睜開眼，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溫良站起身，沒有疼痛感，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條遮住要害部位的短褲。

  這裡是哪？溫良舉目四顧，意料之外，又或許是意料之中的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少年雙目緊閉，隨著身體上白光的閃爍面部肌肉不斷抽搐，自己的四肢也分別被一看就不是尋常材質的繩索固定在床位的四角，以溫良的力氣也不會在條件反射的動作中脫離當前的位置。

  即使是暫時的靈肉分離讓溫良感覺不到治療時的痛苦，可就看著扭曲的雙腿在溫暖白光的照耀下一點點的回正位置，聽到骨頭裂縫被莫名能量灌滿，靈魂態的溫良對於這種痛苦感同身受。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上一次執行任務之後他用了回程符籙，先來的就是這家醫院，無論是這套硬核麻醉法還是屋子內簡潔的內設，都與上次一模一樣，當然還有不同之處。

  溫良看著坐在床邊刷手機的趙粉和豆綠，心裡想這兩個人為什麼也在這裡？豆綠捏了捏鼻樑，應該是看的時間太長有點暈了，她抬起頭，眼睛在眼眶裡打轉以此緩解疲勞。然後她就將視線停留在溫良所在之處，本來就夠大了的眼睛再次瞪圓，她拼命搖晃邊上趙粉的手臂，大聲嚷嚷：「是奇蹟啊，奇蹟。」

  粉兒姐甩開豆綠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抬起頭看了眼面前，又眯住眼睛仔細看了幾秒，嘴裡發出一聲：「wow」的感嘆。

  「姚光死沒死。還有，我為什麼在這裡，你們又為什麼在這裡。」溫良擺著一副冷麵孔，受到的負面情緒侵蝕過重，溫良很難保持原本的樂觀人設，即使是裝出開心的臉，他都會發自內心的厭惡。然而趙粉和豆綠沒搭理他，豆綠甚至還拿著手機對準他照了幾張相。

  耐著性子叫了好幾遍兩人的名字，溫良確認他們雖然能看見靈魂態的自己，但是聽不見他說話。反倒是她們倆說話的聲音能清楚的表達給他。明明有聽覺系統卻不支持語言系統嗎？造物主可真是夠雙標的呢。

  溫良見呼喚兩人許久無果，有了個新想法，他想用自己的魄操控匕首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因為現在別人只能看到他的靈魂，如果能把靈魂與肉體分離作為一種技巧，那是否可以把身體當作誘餌，靈魂在一邊埋伏敵人呢？

  他剛準備嘗試，然後第一步就失敗了，他發現自己身上根本不具備任何的魄，沒有魄，偽離體技術自然無從談起，於是這個計劃宣告夭折。

  邊上的豆綠接通了電話，溫良並不打算去偷聽聊天內容，一方面是沒必要，一方面是他這樣移動過去肯定會被發現。豆綠與電話那頭嗷嗷嗚嗚了幾句，一臉不爽的把電話掛了。姚光分身被殺這件事情發酵的很快，其實這類事件在太一併不罕見，在執行部殺老師更是家常便飯，不過除了姚光帶的學生外，剩下的例子那都是學員修煉有成，實力夠了，這才回來報當年的「教導之恩」。

  即使是姚光的分身被殺，那也是納靈以後的事情，這次事情就有些意思了，學員還在斬晦階段，姚光分身沒有受損，結果居然在battle戰中敗北，這放在整個太一，可以算是一個小的花邊新聞了，而對於弒師真兇魏紫的評價，也人事部的檔案也做出了一點點的改變。

  豆綠打完電話，目光轉移到躺在病床上的溫良，微微嘆了口氣，有些喪氣的對趙粉說：「粉兒姐，這個崽出息了啊。」然後她湊到面前的這個光團前。

  是的，溫良的靈魂在外人眼裡就是一個白色的小光團，比他肉體上的那個白色光團還要小很多。這還是由於太一醫院的特殊性靈魂才能被人觀測到，在正常情況下這種精神層面的事物如果不被裝進特殊的異次元空間袋裡（就是溫良一直看到的那些裝魂魄用的黑色垃圾袋），人們都觀測不到它們的存在。

  豆綠站在光團面前，在溫良的視線中，她的小腦袋穿透了自己的肚皮，二人像是融為一體了一樣，於是他往後退了幾步，豆綠見光團向後躲閃，自己又朝前挪了幾步，光團繼續向後，豆綠再向前溫良火了，咬咬牙然後發現自己無能為力，站在原地不動了。

  豆綠再次上前，得意的笑了笑，然後衝著光團開始說話：「剛才我爸告訴我你雖然說不出話，但是可以聽到我們講話的，所以有幾件事情我需要和你說明白。

  一，你這條命是我和趙粉救回來的，是我們當時在別墅里為你做了急救你才有來醫院搶救的機會。你就當我是挾恩圖報吧，反正記好了，你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哦是欠我們。

  二，醫院的住院費是我家裡幫忙墊付的，等總體費用的帳單出來了我肯定你是沒錢繳費的，要是你身後的那幫人不打算幫你還錢的話那這救算我們家借你的，一年算你3.7%的利息，可以分期付款，但三年之內必須還完。

  三，嘖，三是個好消息，你出名了，搞不好一年後的試煉就有你一個名額，雖然咱也不知道試煉是什麼東西，但聽我爸說機會難得，你要是願意把這個名額賣了優先考慮我們。

  行了就這樣，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和粉兒姐先撤了，我在這都待噁心了，醫生說你的靈魂出現以前必須有人在病房內陪護，誰定的規矩啊.」豆綠嘟囔著轉身，把坐在沙發上的趙粉拽走了。

  趙粉轉頭想和溫良說些什麼，可惜抵不過小姑娘強硬的態度。這算是豆綠的小心思，這個大恩雖然是記在兩人的頭上，但她也清楚自己也就下樓幫忙搬了個醫療箱，後續的緊急止血還有傷口消毒都是趙粉用百度一點一點查出來的，所以儘早把趙粉支走，鬼知道給她單獨跟溫良交談的時間的話她會說些什麼怪話。

  自己畢竟也是提供了作案工具啊！這麼講好像很奇怪，但反正這個救命恩人的頭銜她是一定要戴上的。最好是自己占主要，趙粉成為襯托，一想到一位可能的未來之星欠自己一個人情，豆綠都不由得想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

  溫良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對於剛才豆綠的話他全聽進去了，她的語氣真的讓目前本就一點就炸的溫良很不爽，但不可否認的是救命之恩這四個大字重若千鈞的分量，他自然可以做到不把這個當回事，用那種：你救了我，和我有什麼關係的流氓邏輯將這份情誼殺死。

  可他做得到這一點嗎？負面情緒能夠讓人變得暴躁易怒，讓溫良肆意發揮自己體內的暴力因子，讓他在殺人時感到快樂，在施暴時有別樣的爽感。但這並不代表他以前的性格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就如同一個蹦迪抽菸喝酒燙頭紋身甚至搞多人運動的女生說自己是個好女孩，排除了玩梗，認真分析這句話，你會發現前後兩者並不矛盾，你可以說她不自尊不自愛，可你沒有理由說她不善良不樂觀，而既然你無法完全否定她的閃光點，那一個善良樂觀卻不自愛的女生，為什麼不能是好女孩呢？

  就像溫良，扭曲如他，他想起洛瓊芷的眉眼依舊會怦然心動，想起聞梓佳在轉學前單獨為自己穿的一襲長裙依舊會覺得自己的拒絕無愧於心但有愧於人。

  同樣的，豆綠把所有的話挑明了說無非就是在衡量他的良心罷了，他有良心，那就算什麼也不承諾也會把她的話記在心裡，反之，說的再多也跟沒說一樣。

  靈魂甦醒，就意味著溫良此次有驚無險的度過一劫，不過豆綠說的她在這待了好幾天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自己已經昏迷了很久？該死的，現在他開始怨恨這家醫院的機制了，靈魂與肉體分離之後的這段時間，他的靈魂上沒有魄，自己又接觸不了任何東西，所以他既沒有辦法凝實和運魄，也沒有辦法玩手機，這段枯燥的時間中，他只能靜靜的看著白色光芒里的自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靈魂態的溫良是沒有睡眠這個概念的，他也就是一直盯著自己的身體，有的時候還會走神，終於眉心處傳來了熟悉的吸力，這一次有過經驗的溫良迫不及待的投身肉體懷抱，與自己合二為一。

  重新掌控身體的感覺一如既往的好，這種感覺真的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典型案例，變成靈魂時總有一種活的不真切的感覺，只有重歸肉體懷抱才溫良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帳單，這好像是豆綠特意放在那裡的，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幸好百萬位的數字是一。

  自己如果真的要還錢，怕不是要還一輩子了吧？一百萬的治療費，醫院怎麼不去搶呢？如果只算外傷的治療費用，確實不至於這麼多，畢竟他身上的傷勢雖然很重，但白光只要是傷口就肯定能恢復的，對比上次的治療費來說，白色光團的花費只有二十萬。但為了確保溫良能百分百從瀕死邊緣回過來這口氣，醫院動用了一份成本很高的人造藥品，六味地皇丸。

  這玩意的製作工藝並不難得，主要是費錢，要真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醫院也不捨得給溫良續命用啊。一粒地皇丸的製作成本在八十萬左右，其中最珍貴的藥材是從黑市進購的念境強者的屍骨。（念境，懂得都懂，我現在說的好像很強很厲害，其實這個境界的人還是蠻多的。）醫院以八十萬的價格賣給豆綠所在的徐家，真的可以說是成本價了。

  拿著帳單的手微微顫抖，溫良打開醫院房門，不出意外的，門外是黑霧傳送陣，在被那個神秘存在盯了一路後，溫良自然的從通道口走了出去。畢竟這傳送黑霧來過太多次，自己對那道隱藏在暗中的視線都習慣了。

  從通道口出來，又是熟悉的別墅，而別墅的大門前，美人站姿娉婷，溫良的視線中那人的身形逐漸變化，最終成了自己最熟悉的模樣，他開心的笑了起來，就要過去抱住來探望自己的女友，當然，還有身邊那兩個無關緊要的隊友。

  「你怎麼想起來要來看我了？」溫良走到她的面前，嘟起嘴像是求吻，但女友沒有像以前那樣蜻蜓點水的回覆自己，抱起雙臂臉上好像還有嫌惡的神色！？

  趙粉和豆綠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然後兩人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八卦的神色。那個女人來的時候不是說自己是魏紫同學的老師嗎？那個長的一表人才的魏紫居然也愛玩師生戀這種刺激的東西嗎？

  溫良根本不搭理隊友，用小指勾住女友的指尖，這一刻死亡的預感莫名其妙的湧上心頭，溫良渾身寒毛豎起，全身戒備，可附近只有自己的女友和那兩個隊友啊？也沒有其他人，危險從何而來？難道殺手藏在暗處？

  想到這裡，溫良迅速抓住「洛瓊芷」的手，閃身進了別墅，別墅外，豆綠和趙粉一臉懵逼，躲進屋中，溫良心中警鈴的聲音卻越來越響，敵人到底在哪？他愈發警惕。

  耽醅不再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轉而看向面前的溫良，她的目光冰冷，好像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