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誰更像人
2023-10-15 00:14:14 作者: 不沾酒的殢酒
傷口沒有疼痛,從自己出生以來也沒感到過什麼叫疼痛,本體灌輸給了自己各種情感,比如要學會「神秘的笑」「癲狂的哭」「憤怒的罵」,要學會被打時哭泣,要學會打不過就跑,唯獨沒有教過被打時不想跑該怎麼樣。
也許真的遇到了那種情況,自己就失去了一個作為傀儡的價值了吧,可現在,自己心中的這股衝動是什麼?不同於自己故意偽裝出來的人前表現,姚光能感知到,這份衝動,是發自內心的渴望。自己原來還有心這種東西?那不是真實的人類才有的造物嗎?
真不愧是你啊魏紫,居然能把我這個石頭都氣的開花了。
這是傀儡從被打造出來開始,頭一次感受到屬於自己的憤怒,這是種很新奇的感覺,不需要調整五官的微表情和肌肉繃緊程度,只需要順隨著內心的這種感覺,臉上就會顯現出恰到好處的可怖。
這可真是一種可怕的情感呢,居然讓姚光想要放棄之前的計劃,改為全力而為的殺了溫良。而他,決定遵從這個決定,本體還沒出關,自己不在時另外幾名學生的修煉如何處理,瑣碎的問題全部拋之腦後,他現在,只想要做自己想要做的。
念包裹住斷指的手掌,白光閃過,五根新的手指出現,現在,讓我們開始下一回合。
閃現。
溫良背後的匕首一直防備著他的偷襲,在他消失的同時,第三把匕首便朝著溫良的斜後方射出,他本人也向前邁步轉身,防禦動作一氣呵成。可這次他失算了,姚光只是剛閃到他的背後就又進行了第二次閃現,這樣連續的用念行為毫無疑問對於傀儡的身體強度是種考驗,可這個時候誰又在乎這個呢。
危急關頭,溫良盡最大努力扭轉身軀,可速度還是慢了一步,姚光的手抓住他的衣擺,腳尖一百八十度扭轉,右臂成拉弓狀,溫良的身體在大力中移向姚光,後者的左拳已經提前擊出,溫良故技重施,握住匕首與他對拳。
這次,拳頭沒有閃避,甚至主動變成了手掌讓匕首扎進了血肉之中,姚光瞪著眼睛,用破了一個洞的左手扣住溫良右手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動,同時右腿彎曲高抬,膝蓋撞在溫良腹部。強烈的衝擊迫使溫良張嘴嘔吐,但他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能吐出來的只有混雜著血色的酸水。
「同學,你好菜啊,就這?」這是對之前陰陽怪氣的回敬。
腳尖迅猛抬升,溫良偏過頭躲過這下上撩,然後看著對方的下劈腿動作成型。從天而降的腿在自己的視線中越來越大,終於,援兵趕到,溫同學用魄控制著匕首擋在下鞭腿的必經之路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於是匕首深深扎入腿部肌肉,可攻勢並沒有被化解,勢大力沉的踢腿在打散附在匕首上的魄之後猶有餘力,重擊在溫良的左肩。
另一隻匕首毫無阻礙的割開姚光的手腕,溫良盡力向後跳躍,那隻被割開一半的手居然依舊沒有鬆開的跡象,於是從手腕處一分為二,那隻手掌仍然死死捏住溫良的肩膀。
剛才下鞭腿踢中溫良時,骨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背景音里很突兀,痛苦讓溫良張開嘴,嘶著冷氣,劇烈的喘息。消失的理智在劇痛與激烈的拼殺中恢復了一小點,他開始疑惑,為什麼姚光可以視痛苦如無物。
這幾次碰撞正常人都應該選擇躲避,他為什麼可以面不改色衝上來?別看溫良場面上像是被壓著打,可要論起實打實的傷害,哪邊的輸出高還真不一定。對方很清楚自己擁有武器的優勢,這種打法是明擺著告訴我「隨便打,爺血厚」?
姚老師關於自己的真實身份一直都保密的很好,這還多虧了執行部的光榮傳統,他自己是姚光本人派來頂一下場子的第三位傀儡,而前兩名職場前輩,都是死在自己學生的手裡。
都說因為無知所以無畏,可執行部的人,正是因為知道了面前的這個並非真正的老師,於是更加大膽的動手,用盡各種方法要致老師於死地。
「這是我們對老師您最大的尊重啊。」他們惡鬼一樣的笑容,是前一位傀儡最後傳輸回來的情報,可姚光也是惡鬼,還是最惡的那一種,於是他出關後再回來閉關,就會多幾具精雕細琢的新傀儡。
前塵往事不必想太多,不過那些回憶真的有些意思。所以為了能夠在未來的日子中繼續品味那些記憶,這一場戰鬥,就不能輸。
溫良這次的動作更謹慎了,被負面情緒填滿的心在幾次痛苦的刺激中緩過來了一絲清明,他的動作變得更具有試探性,就像在領地里豎起身子的眼鏡王蛇,真正出擊的那一刻,就是獵物斃命之時。
姚光一邊打著一邊也在感慨,溫良的格鬥天賦比他修煉的天賦還要更勝一籌,短短几次交鋒之後他就摸清了自己戰鬥時的習慣,然後加以利用將習慣轉為破綻。這份天賦為溫良帶來的饋贈就是姚光現在身上的十多個洞。
他已經沒有血可以流了,僅剩的念也支撐不了太久,他承認,他從一開始就小瞧了這個學生,打到現在這一步,即便是贏了也沒有什麼好吹噓的,如果本體和他修煉相同的時間,能不能完虐他呢?算了,這種問題,無所謂了。他的思緒依舊清晰,畢竟他的思維和肉體雖然同源,但卻是分開的兩個系統,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這具軀殼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承認溫良的實力,可是這一戰對於雙方來講都是堵上性命的對決,即使是身為傀儡的他,也不想早早結束自己虛假的生命。
溫良的情況比想像中的還要糟,如果說之前還是用理智為代價完成黑化強三倍的交換,那他現在就是因為傷勢過重維持不了最基本的思維。
右臂骨折,左腳腳骨骨折,雙腳韌帶全部斷裂,半月板損傷嚴重,肩胛骨斷裂,全身淤血,右手三指骨折.這些具體的傷勢溫良自然是判斷不了的,他只能感受到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呻吟,痛苦就像兩座大山分別壓在他的左右眼皮上,心中留著一口氣讓他還能強撐著站立。
溫良已經掩蓋不住如風箱般的粗重喘息,他雙目略顯無神的直視前方,眯起眼睛,視線依舊模糊,只能隱約看清前方的一個黑影。
魄已經消耗完畢,真的是一滴都擠不出來了,他左手捏著匕首的尾端,眼睛的視覺誤差太大,他乾脆閉上了眼睛,全憑感覺來找准目標。
小的時候他記得自己體驗過類似的遊戲,扔飛鏢。如今也只不過是把飛鏢換成了匕首,靶子還變得更大了一些。不就是蒙眼扔嗎,他對自己有信心。
回憶起兩人最後的站位,左手稍微偏轉角度,手腕急速抖動,首先聲明這不是槍斗術的兄弟匕斗術,只是左手稍微發力就會帶動損傷的左臂肌肉,太疼了。
光是穩住傷勢,使得手臂不再顫抖就用了五秒,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裡姚光有沒有繼續移動。管不了那些突發情況了,他在失去大部分行動能力之前把三枚匕首都收回了自己手中,所以他有三次機會,每一次嘗試都可以說是賭上了三分之一的人生。
匕首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似乎是命中了什麼,不遠處的地面傳來重物倒地的響聲,溫良覺得自己應該是命中了吧?可一睜開眼睛看見模糊的世界就發暈,來不及勘察周圍情況就需要閉目養神。
溫良確實該為自己之前戰鬥中的優秀表現鼓鼓掌,如果不是他對姚光的外殼造成了足夠嚴重的傷害,現在對方只需要用剩下的念進行一個閃現再隨手一刀就足以取他性命。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四米,可就是這平常隨意經過的距離,在此時成了深谷裂縫。姚光的下半身,兩腿只到膝蓋部位,小腿部分全被溫良斬斷,他沒有足夠的念來修復哪怕一個劃痕,更別說修復確是的肢體。
離勝利只差一絲,他用手撐住地板,已成白骨的右手用盡力氣將自己的身軀推向前方,在發力之後,布滿裂紋的手骨應聲斷裂,而半空中,匕首恰到好處的破空而來,釘在姚光的左肩上,衝擊力相互抵消,姚老師如無翼之鳥,從半空落下,重重摔在地面。
雖然溫良的耳朵一直被強烈的耳鳴困擾,可剛才姚老師落地時巨大的聲音還是為溫良提供了下一刀的方向,略微判斷之後果斷出手,這次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供他做出判斷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將僅剩的匕首朝同樣的方向扔了出去,現在,他的籌碼all in了,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荷官揭曉答案。
「哈哈哈。」溫良仰躺在地上,嘴角一邊吐著血沫一邊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可他就是想這麼做。酣暢淋漓的戰鬥並沒有讓他的欲望得到滿足,他感覺他還有更多的不爽,要在這個世界上發泄出來,所以,怎麼能在這裡止步呢?
良久的沉默,溫良自己都笑累了,他停下來,想活動活動四肢,疼痛迫使他放棄了這個做法,現在他全身唯一能正常運作的,似乎也就只有這個沙啞的聲帶了。
「喂,還活著嗎?」溫良問。
「我死了,對於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嗎?」姚光的聲音就從身邊傳來,他似乎很平靜,話語中辨別不出獲勝的狂喜和落敗的絕望。
「如果你死了我卻沒死,那當然再好不過了。」溫良的語氣帶著笑,斷裂三指的右手在摸索中找到了一角布料。
「咳咳.咳,學生我啊,最煩那種臨死前給我講大道理的無能老師了。」身上的痛苦讓溫良淚涕齊流,他猙獰的笑著,抓住釘在姚光咽喉處的匕首,將它拔出,翻身跨坐在姚光斷裂的脖子上,用武器為他的頭顱做最血腥的雕刻。
「你不是成天喜歡藝術嗎?來,看看我的藝術。」
姚光的眼球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狀,可溫良總感覺那雙眼睛在看著他,他的嘴同樣失去了本來的樣子,可已經能稱之為屍體的姚光卻依舊說了話,雖然也只是最後一句話了。
「我忽然覺得,我比你更像人。」
溫良再無餘力,他就倒在屍體上,昏迷前還在呢喃:「就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