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時來運轉，物極必反

  溫良三人明明擁有著身體的自主控制權，但在這個看似行將木就的老者面前，居然生不起反抗的決心。那是一種階級層次上的差距所帶來的巨大威懾，實力的鴻溝早已不是一點技巧和運氣能夠抹平的東西。

  尚處在別墅地下室里休憩的姚光翻身而起，就在剛才，他放在三人身上的幾十隻昆蟲傀儡全都失去了和自己的聯絡，最可怕的是，它們並非逐個損壞，而是一瞬間，幾十隻一同消失。

  這種現象已經代表了自己班裡的三名學生凶多吉少了，不需要有太多僥倖心理。他對三人倒沒有很深的情感，即使是豆綠與趙粉的家裡人，也不過是同一部門點頭之交的關係，溫良就更不用說了，他要是真就死在那兒，姚光都能在別墅里放幾天幾夜的禮花來慶祝。

  可壞就壞在這三個人是同時死的，就算是以死亡率高著稱的執行部也不會允許老師犯下這樣的紕漏，除非是不可抗力，什麼叫不可抗力呢？老師跟著一塊死了就是不可抗力。現在，你說你沒跟在學生身邊所以學生死光了，你為什麼不在他們身邊？這不就是沒盡到一名老師的責任？那你完了。

  當然，太一未必會讓一個老師給他們陪葬，畢竟這三個學生中沒有背景太深厚的，但以後老師這個高薪職業以及一大批高福利的職業都和他無緣了，而且這個過失會被記錄到太一的個人檔案上，按照最好的情況算，姚光會再次回到開拓太一勢力的前線，天天與死亡為伍。

  姚光身處不見陽光的地下室，明明陰涼的很，他卻渾身冒汗，有一說一，他現在就想立刻傳送到溫良他們所在的地方，可他不敢。

  那些自己精心製作的昆蟲傀儡，每一個都連接著自己本體的精神力，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能察覺到這些傀儡是怎麼消失的，也就是說，就算自己尚在閉關之中的本體親自前往舊街也有可能暴斃當場，更別說自己只是本體閉關前臨時製作的一個簡易身外化身罷了，除了能用本體儲存在身體裡的念之外，肉體作戰水平並不比幾位學員高出多少。就算是送菜也沒有這樣送的。

  可僅僅過了十五分鐘，幾十隻蟲子裡有三分之兒的小傢伙們活了過來？本來都打算去主動領罰然後讓上邊從輕發落的姚光人都傻了，這一波起死回生讓他直接穩坐釣魚台，然後更驚喜的事情出現了，他發現還沒恢復感知的昆蟲傀儡們全都屬於魏紫。

  蕪湖起飛，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姚老師只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不過他沒有立刻動身去把兩名學生接回來，能在戰場上活下來的都不是傻子，他不能排除對方發現了自己在學生身上裝著東西的可能，說不定對面就是利用這一點想再釣波大魚。

  可是他就奇了怪了，自己不是把他們三個送去錢塘水上樂園了嗎？那種人流眾多的地方東庭肯定看的很嚴實啊，怎麼會出現這種意外情況？難不成是在那的秘密傳送通道被發現了？不至於這麼衰吧？

  左思右想，姚光的身外化身到底也是沒敢趕過來救一下自己的學生，這也符合他的人設，利己主義者是這樣的，天大地大，自己最大，你永遠不能說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甚至仔細想想，那些滿口大義，動不動就說自己要為人類獻身結果真到了危機時刻慫了的純粹理想主義者，不是更加噁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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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十五分鐘前

  另一邊，不知名的舊街。

  溫良不知道自己原先的目的地不是這裡，他還在想是不是姚光失心瘋了，居然把他們三隻小羊送入虎口，這下好了，三個一個都逃不掉。

  豆綠艱難的向後挪動腳步，她仗著自己的身形比較嬌小，想利用老人看上去不太好的視力和趙粉與溫良身體的阻擋遠離這片地域。她當然清楚這種做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難道你在火山口看見火山噴發就不跑了？

  老人似乎根本沒看見她的小動作，他移動的速度依舊緩慢，就好像是剛從ICU里出來似的，布滿老年斑的右手拄著拐杖，每動一步渾身鬆弛的皮膚都要跟著顫抖一下。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對我如此的懼怕呢？老朽明明什麼都沒有對你做，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如此畏懼於我。」話音出，浩然偉力在這片無聲區降臨，感受到這股力量的溫良三人下意識的抬起頭，就看見正在降落的漫天羽毛，它們在這片世界裡依舊如此美麗，卻也如此的詭異。

  溫良想將目光從它們身上移開，但不知何時起自己的四周已經全是這樣的羽毛，它們靠近，旋轉，然後融入溫良的身體，奪去了他的光明。現在他什麼也看不見了，就如同滑頭鬼之孫里的一代目，在九尾狐隊伍中的「大眼怪」手裡吃了虧。

  而就在漆黑一片的視線中，溫良仍能清楚的看見老人朝他緩步走來，又是這樣，明明失去了聽覺，卻能聽到他講話，失去了視覺，卻能看見他的動作。這是他的法術嗎？這到底是什麼效果，毀掉一個人的五感？那為什麼自己還能感知到他這個施術者。

  邊上意欲逃走的豆綠原本隱秘的動作忽然變得迅捷，她認準一個方向衝刺，然後一頭扎進了水池裡，可她落水時浪花的噴濺聲溫良都接收不到。

  時間依舊在流逝，從小二雜貨鋪的門口到溫良的身邊，老人走了多久？也許只有半分鐘，但溫良的體感時間仿佛有一年。他的視野里，老人終於走到了他的身邊，極致的恐懼終於短暫掙脫了氣場的壓制，溫良看不到周圍的情景，只能憑藉幾分鐘前模糊的記憶來判斷身周環境，於是更悲哀的，他只想起右手邊有柳樹和池塘，左手是一連串類似於雜貨鋪的店家，而老人所在的小店，在自己的左後方。

  店家？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不敢去觸碰眼前老者伸過來的雙手，在那雙手觸摸到自己的額頭之前，他斜著向左前方奔跑，忘我的奔跑，哪怕前面依舊漆黑，他也要逃離身後的如芒在背的危機。

  他撞在了門上，木板腐朽的味道傳入鼻腔，手邊堅硬的物體憑藉那短暫的過電感讓他確信那就是銅質的門環，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彬彬有禮的敲門的時間了，他使勁向外拉拽門環，將整個柴門拉的搖搖晃晃。

  身後，老人的聲音似乎隔著很遠，他說：「你真的要到那邊去嗎？」

  溫良沒有回話，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拉拽門環，他聽不見這扇門吱呀作響的聲音，只能憑藉手中的觸感斷定這扇門還沒有被自己拉開，他全身心都放在了這項「工程」上，所以他沒有去看身後，老者狂熱的眼神。

  「加油啊，小伙子。」唐店長就在他身後五米的地方，左手拎著昏迷過去的趙粉，右手渾身濕漉漉的豆綠還在不斷掙扎。

  那扇禁閉的門終於在溫良的不懈努力下露出了一條縫隙，被羽毛所覆蓋的陰暗從中心點綻開了光明，在門那邊，有著名為希望的氣味，右臂肌肉隆起，血管凸出，在他成為修士以來，一直都在提高自己的技巧，現在則是第一次這樣使用蠻力。

  老人為什麼在他漫長的努力過程中還沒有走到他的身後？這種無聊的問題，在一個人拼命的時候是會自動被大腦過濾的，明明他也不知道門後究竟有著什麼，但是已經沒有別的方式了，不是嗎？他期待著另一邊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與自己身後的唐店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最後老爺爺贏下這場決鬥，但也傷重不治，於是將自己畢生的功力傳授給自己。

  他就是這麼妄想的，然後手裡的反向力減輕，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倒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只差一點他就要撞到身後提著兩名女生的老者了！

  希望，光明，生命。那是黑暗中的亮點，它就在前方朝自己呼喚，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向那裡奔跑，只要不斷前進，道路就會延伸，所以，不要停下來啊！

  終於，他走進了溫和的良夜，耳邊再次響起柳枝的搖擺，溪水的潺潺，藍天白雲芳草地又重新匯聚進他的眼帘，還有遠處的，自己只去過一次的，鄉村莊園。

  好一副如畫美景啊。溫良奔跑的身姿終於停步，他很想知道身後的老者看著他做了那麼久的無用功，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哈，畢竟跟個傻子一樣的拉門，最後還不是跑回了原地。

  那個老頭一定在笑吧，呵，是啊，沒見過比我更傻的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還不如乖乖的束手就擒，去做那個第九任店長呢。

  溫良轉過頭，先看見了兩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同伴，大概算是同伴吧，彼此雖然對這個詞都沒當真過就是了。還有兩人身後，抹著眼淚的唐店長，他是.在哭嗎？

  「抱歉，讓你讓你見笑了，我實在是有些，控制不住。」滿頭白髮的老人居然真的在哭，溫良能看見，有點點晶瑩順著眼角滑落，可他為什麼要哭呢？溫良不明白，就像案板上的魚肉看見屠夫放下了刀，還給它買了一個魚缸一樣的離譜。

  他忽然想起之前老人對他說的話，你為什麼要害怕我呢？是啊，自己為什麼要害怕他？他不就是看著可怕，魏老師讓自己別招惹他，然後他在之前剝奪了自己的視覺和聽覺，除此以外，他也沒什麼.算了，已經足夠可怕了。

  「你是叫溫良，對嗎？」老人把眼淚擦乾淨，從寬袖裡掏出一迭紙巾，擤起了鼻涕。想了想，他似乎又害怕溫良要逃走一般，為自己解釋道：「我沒有調查過你，只是在你上次來的時候，聽見魏東洵這麼叫你。」

  「溫小友，我發自真心的邀請你，不，我是在求你，能看在老朽年事已高的份上，幫幫老朽嗎？」老人的氣勢全無，似乎一下子從反派大boss變成了養老院裡的普通一員，看這副模樣，就好像溫良不答應，他就真能下跪似的。

  「我可以先把她們送走，而且絕對不傷她們一根汗毛。」他接著指了指地上的昏迷二人組，「只不過關於這裡的記憶我是必須刪除的，只有這一點請諒解。」

  溫良全程不說話，他在確認老人是否有戲耍他的嫌疑，仔細想想確實沒必要，自己就站在這裡任他捏圓捏扁，難不成他有反抗之力了？老人見他無言，揮揮手，豆綠和趙粉的身影就在這片小巷子裡消失了，「她們會去她們該去的地方，現在能給老朽一點時間嗎？我真的，等的太久了。」

  其實這裡沒有容許溫良拒絕的餘地了，那為什麼不靜靜接受命運的安排呢？

  於是，溫良再再再次露出那一張招牌式微笑：「老先生請講，我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