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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下)

2023-10-15 00:14:14 作者: 不沾酒的殢酒
  溫良的身體僵硬,渾身的血液靜止,他的手臂還擺動在門把手的位置,本來他的意圖是想幫這位「堂姐」關一下門。

  「哐!」響徹走廊的關門聲卻沒有驚動這棟樓中的任何一個人出來看看情況,來時溫良看見的來回穿行的忙碌場景全部消失,只餘下獨剩自己一人的沒有了盡頭的走廊,他上來的樓梯早已不見蹤影。

  「為什麼要跑啊?」後方門栓打開的聲音如此清晰,溫良轉過頭,「吱呀。」醫務室的門向外側推開,紫色的荊棘從門框,地面蔓延開來。

  耽醅黑色的高跟踏出門框,護士服的扣子全都解開,室內的窗戶還開著,穿堂風撩起她的衣擺。現在,蛇蠍美人凝視著眼前的獵物,磨牙吮血。

  溫良有些後悔了,他第一時間應該做的不是逃跑,而是留下來微笑面對危險。不過他的本能根本沒給他思考的時間,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出了門。

  「你不會不想回螣院了吧?」溫良跑動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隨之而來的藤蔓,他剛邁起右腳,肌肉撕裂的痛感就已傳遍全身,他低下頭,那紫色的荊棘收起身上的刺,裝作無事發生。

  他從腰際拔出刀,重重砍在依舊纏繞著他腿部的荊棘,刀刃應聲而斷,荊棘毫髮無損。

  冷汗一滴一滴流下,溫良面部肌肉抽搐兩下,擠出笑臉轉過身,「啊耽老師,我剛才是下意識反應,您這是來接我回去了?」

  「對啊,我還在好奇你跑什麼呢,我有這麼可怕嗎?」耽醅微笑著,身姿婉轉,向溫良走來。明明兩人的距離只有不到十米,但就這幾步路,她卻走的很慢。

  「溫良!抓住我!」窗外的吼叫吸引了兩人的目光。陳鈺玟握緊拳頭,向前方奮力一擊,這似乎轟碎了某道看不見的屏障,溫良身側的玻璃應聲而碎,陳鈺玟在半空中再次靠近,向窗內伸出手。

  耽醅皺起眉頭,於是紫荊棘從四面八方而來圍據牆壁,並逐漸向窗戶中心靠攏,再有片刻,那扇帶著光明與希望的窗戶,就要被這片滿懷惡意的紫色吞噬殆盡。

  溫良不再猶豫了,他顧不上身體的疼痛,無視離他咫尺的耽醅,選擇縱身一躍,他將自己的命運賭在這一刻,成功就有光明照亮前方。

  纏繞的藤蔓在溫良的四肢間穿行,尖銳的利刺劃開他的肌膚,鮮血殷紅,沾染窗欞,在藤蔓閉合之際,溫良終於整個人穿出了窗戶,眼前的陳鈺玟神色喜悅,伸出手,想要拉住半空中的溫良。

  溫良亦是在狂喜,他也沒想到,即便是這樣的死局,自己居然也有逃出生天的希望,那希望,就在眼前的這隻手上。

  只要握住她.

  只要

  「噗。」耽醅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溫良看著面前的陳鈺玟散去臉上的喜悅,換上一副冷漠面孔,她收回那隻伸出的手,任由溫良在她面前摔落。

  醫院這樣的公共建築,兩層樓就有十米的高度,溫良在下墜,他感受著耳邊呼嘯的疾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索性睜開眼,卻又看不見頭頂的藍天,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已經是深夜了,就和他如今的處境一樣。

  醫院周圍是綠化譚,不幸中的萬幸,溫良摔落的地方沒有種上什麼灌木叢之類的植物,可即使如此,他的身體與泥土來了個親切的擁抱後,依舊痛的鑽心。

  可他還不能停下來。

  許多事情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他現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離開這裡。

  ————————

  血液順著手臂流淌而下,即便是遍體鱗傷,溫良也將所有的痛呼忍在喉嚨里,十四院道路兩排的感應燈無法帶來哪怕一絲的安全感,道旁住宿樓亮起的燈盞如同屏障,阻隔著溫良與另一個世界。

  如果時間能回到昨天,溫良發誓,他絕對會按照學校的要求上交手機,絕不會信耽醅的鬼話,大早上來醫院找她。

  寬敞的人行道,拖著傷體漫無目的逃竄的溫良依稀能聽見自他身後的無邊黑暗中,傳來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清脆「踢踏」聲。

  「嗒,嗒,嗒。」腳步聲近了,更近。明明旋律不急不緩,已經用最快速度移動的溫良卻能清晰的感受到危險的臨近。

  他索性不逃了,抽出那把跟了他許久,在之前的碰撞中斷了一半的刀,轉身,仰起頭,將自己的鼻孔衝著遠處走來的耽醅。

  他忍過,服輸過,爭取過。不知道為什麼,生活總想和他作對,在他最浪漫的年紀奪去了他的戀人,還回他的戀人後卻又奪走了他的自由。

  他也只是想好好的生活啊,溫良希望自己能無憂無慮的活在陽光下,希望和愛著自己的,與自己所愛的人共同成長,希望能有美好的未來。

  他恨螣院,恨那裡的所有,不論是熙,沐晨姣,宋桓,魏東洵,還是將他推入深淵的,如今近在眼前的罪魁禍首耽醅,他都恨,發自內心的恨。他每日都在幻想,如果自己能夠選擇,那以他還算不錯的天資,是否在十四院早就混的風生水起,是不是自己的身上,已經冠上了種種名聲,就像以前自己的光輝履歷那樣。

  於是夢醒了,又或者說,他還活在那場噩夢裡。

  現在,始作俑者就在自己身前,溫良覺得不用再忍了。他已經在耽醅面前做出過逃跑的舉動,也許不會即便如此對方也不會殺了他,可這樣的自己所厭惡的生活,真的有意義嗎?

  能修仙固然好,可如果前路註定一片漆黑,那是否還有必要繼續前行?

  溫良的心態變了,他當然可以選擇繼續束手就擒,耽醅自然不會殺他,之後不過是忍一忍非人的折磨罷了,只不過是要重新從光明回到黑暗而已,他還可以靠修仙變強,變強之後他相信自己有更多的選擇權。

  可是,真的有那個必要嗎?許多時候,人並不是根據利弊來做出決定的,就比如現在,明明只要把命留住,那一切都有可能,可溫良不想這樣了。

  在這一刻,他忘了聞梓佳,忘了洛瓊芷,忘了他日後的安排,忘了夢想,忘了人生,忘了此時此刻,忘了何年何月,他腦中僅剩的,是綻放。

  既然不能如曇現,那麼至少,他想如曇終。

  他對著往日絕對不敢有絲毫違逆的人舉起了斷刃,眼神里沒有生氣,靜如死水,動轍如波瀾驚起。

  他向前,彎臂,反手切正手,目光匯聚,無視那些鋪天蓋地向他湧來的荊棘,他就只要向前!然後,遞出那不求勝,只求爽的一刀。

  割裂,鮮血迸濺,獨行於森林中的勇者終是被那片紫意覆蓋,而魔頭還在森林的盡頭等待著他的光臨。

  於是團團荊棘圍住,又散去。溫良在那片地獄中前行了不到一米,渾身密布的孔洞訴說著他的遭遇,鮮血淋漓的身軀看不出昔日的英姿勃發,可他還在動,那道被紅色染透的身軀還在移動,脆弱,微小,堅定。

  他每向前一步,都會在地上撒下一片血花,沒挪動一點點,他斷裂的骨骼都會發出激烈的抗議。

  可他還在前行,即使手上的傷痕已經到深可見骨的地步,他仍抓著那柄斷刃。

  耽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態度,卻也沒了之前的戲謔。明明她揮一揮手,眼前不自量力的螻蟻就能灰飛煙滅,可她不能這麼做,螻蟻還有螻蟻的使命要去完成,另外,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這個螻蟻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紅色?還是白色?

  這大概是溫良虛無的泥丸宮,九根聚魄針此時黯淡無光,氤氳的魂魄也失去了跑來跑去的活性。

  溫良站在自己的地盤,看著那極遠處一直存在,卻始終不曾過來的光點,第一次開始好奇,它到底是什麼顏色。

  「紅色?還是白色?」他的聲音傳不出軀體,精神世界的他無法傳達自己的言語。

  溫良覺得他還有事情要做,可卻想不起來那件事是什麼,但這裡不是他要繼續停留的地方,他還要去外面,去做那件事,他忘了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做,但是他的本能在告訴他,他想做。

  於是沉寂的魂與魄重新翻動,而在溫良觀察不到的角落裡,有一束孤單的魄遇見了一束同樣孤單的魂,兩團顏色不同的霧緩慢試探後,一點,一點的融在一處。

  「只是這樣了嗎?」耽醅出聲詢問離她還有五步之遙的溫良,鮮血遮蓋了一切,在耽醅的感知中,眼前的少年不僅失去了意識,甚至連生命信號都變得分外薄弱。

  「算了,時間也快到了。」耽醅自言自語,言語中的失望讓人不由得想問她在遺憾什麼。

  她向溫良伸出手,念的控制力提著那個不省人事的可憐孩子向耽醅靠近。三米,兩米,一米。

  即使到了最佳的偷襲距離,溫良依舊一動不動,「果然是我瘋了嗎」耽醅說道,她揪起溫良的衣領,將他布滿血污的臉靠近自己的面頰。

  也許是瞬息,也許是恆遠。當溫良的右臂驟然舉起,耽醅的嘴角揚起真心的笑意。

  超越人體極限的出刀速度在空氣中劃出輕微的爆鳴,那刀刃貼著耽醅的側臉,穿過她身後的長髮,手臂筆直,在這一擊後卻又無力落下,垂在耽老師的肩上。

  但耽醅還是滿足了,因為在溫良出刀的那一刻,她還是看見了面前這個學生睜開的雙眼,那是她在溫同學身上,最想看看見的東西。

  漆黑的瞳孔由內而外的化作金黃色澤,仿若古典傳說中的神明,狹眸凝目,自有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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