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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怎麼會放不下

2023-10-14 19:23:31 作者: 白鷺成雙
  腳僵硬在原地,沈在野背對她站著,袖子裡的手緊握成拳,像是在猶豫。

  桃花沒催他,就跪在地上等著。良久之後,他終於轉過身來,低眼看向了她:「你的毒,要一個時辰之後才會發作。這麼長的時間,我陪不了你。」

  一個時辰。

  姜桃花失笑,笑得險些控制不住:「我的爺啊,您還記得有個傻子說要跟您天長地久嗎?那傻子可真傻,您連一個時辰都覺得久,她卻想著有沒有可能跟您一輩子。」

  心頭一痛,沈在野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那不是你說的玩笑話嗎?」

  「爺還是不太懂女人。」桃花抬眼看著他,笑得眼裡波光瀲灩:「沒有女人會把這種話拿來開玩笑,之所以說是玩笑,是因為說出來才發現只有自己是認真的,別人都沒當回事。一廂情願的事情,就只能是個玩笑,人畢竟都是要臉的。」

  「妾身是真的想過,也許利益相同,妾身可以幫您一輩子,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也繼續留在您身邊,給您做桃花餅,給您繡枕頭。等你我都老了,還能拌拌嘴,也算不寂寞。」

  師父說過,動情是很愚蠢的行為,因為這世上能愛你一輩子的,除了父母就只有你自己,別人的感情捏在別人手裡,都是說變就變的。

  姜桃花認真地聽了這話,卻沒當真。畢竟很多戲本子上都寫,才子佳人,幸福一生。她嘴上說不信,心裡到底還是信的。然而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師父給她算好了結局,是她自己不管不顧要往坑裡跳,根本怪不得誰。

  輕嘆了一口氣,桃花低笑道:「謝謝爺再次教了妾身規矩,妾身以後,斷然不會再胡思亂想。」

  沈在野沉默,一張臉安靜得像是石像,半絲波瀾也不起。然而沒人看見他的眼睛,裡面有驚濤駭浪,風暴漫天。手裡的東西差一點就想直接遞給她,想告訴她他沒那麼狠,也沒那麼……絕情。

  已經有很多女人說過他絕情了,每一個見他最後一面的女人,都會問他為什麼,然後罵他絕情絕義,不念舊恩。他對那些女人的確沒有什麼舊恩好念,怎麼說他他也不在意。

  但姜桃花……他實在不想聽她說這樣的話,一個字也不想聽,一個音也不想聽。

  「你要恨我也隨你,怨我也隨你。」微微抿唇,他道:「來世若有機會,我會站在原地不動,讓你復仇。」

  微微一愣,桃花笑了:「爺怎麼這麼傻?」

  「這是我欠你的。」沈在野看著她道:「任憑你用什麼法子殺我,我都不會動。」

  「別誤會。」歪了歪腦袋,桃花笑道:「妾身說您傻不是褒,是貶。您是為什麼會覺得,妾身對您的恨足以讓妾身下輩子都記得您,還要去擔上一條人命來報仇?」

  身子一僵,沈在野愣愣地看進她的眼裡。

  睚眥必報的姜桃花,會不向他報仇?

  「與愛相對的不是恨,是忘記。」桃花認真地看著他道:「恨一個人是連著自己一起懲罰,忘記一個人就輕鬆多啦,爺帶著對妾身的愧疚活下去就好,等妾身再生之時,必定不會再記得您。」

  說完,又朝他磕了個頭,額頭抵在冰冷的地上,一字一句地道:「妾身與爺之間,自今日起,恩斷義絕!」

  眯了眯眼,沈在野微惱:「你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沈姜氏,哪裡來的恩斷義絕?」

  桃花不再說話,磕頭起身之後,便扶著桌子走到床邊,乖乖巧巧地躺了上去。

  沈在野僵在原地,看了她許久,才惱怒地揮袖往外走。

  爭春閣里一片死寂,沒人發現青苔不見了,也沒人去主屋裡看看姜桃花。桃花安靜地躺著,像將亡的老人,等著黑白無常的到來。

  沈在野沒去別的地方,直接去了藥房。與姜桃花有過來往的李醫女正在熬藥,冷不防就被人抓了出去。

  「相爺?」嚇了一大跳,李醫女不解地看著他:「您這是怎麼了?」

  「姜氏病重,命在旦夕。」沈在野低沉著聲音道:「你將這個送去爭春閣給她吃了,別說是我給的。之後再來書房找我。」

  「……」接過一個翡翠色的小瓶子,李醫女一頭霧水,壓根沒反應過來。但是沈在野根本沒打算給她想明白的時間,一把就將她推出了藥房。

  姜娘子病了嗎?為什麼沒人來傳她,倒是相爺親自來了?李醫女邊走邊想。相爺的表情看起來可真奇怪,分明是他親手給她的藥,讓她去爭春閣,那臉上的表情怎麼看起來卻像是萬分不情願,被誰逼著似的。

  她沒看錯,沈在野心裡就是被人逼的,心裡的兩個小人大開戰火,你來我往,掙扎不停。

  一個小人說:「這一次放過姜桃花,就是繼續給你自己留個後患,而且她一定會記恨你,百害無一利!」

  另一個小人說:「我聽見你心裡的聲音了,你想放過她。既然心裡是這麼想的,那這樣做了,也不必後悔。」

  閉了閉眼,沈在野低笑。罷了吧,他不是神,一輩子總要有個犯錯的時候,他大不了只是把犯錯的機會都放在了姜桃花身上,未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那也是他該受的。

  說起來姜桃花已經很久沒對他用媚朮了,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知道沒用。但是他突然很好奇,趙國的媚朮是不是有一種媚人於無形的?恰好姜桃花就會?不然那麼個虛偽狡詐的女人,他怎麼就……

  怎麼就這麼放不下呢?

  「你把解藥給她了?」徐燕歸還在書房裡,看著他回來,挑眉就道:「剛才我就想到了,你沒道理不吃那瓶藥,說些瞎話騙鬼呢?」

  沒理他,沈在野跨進房門就找了椅子坐下,頗為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徐燕歸撇嘴道:「這樣以後該怎麼辦?就沒有什麼一勞永逸能保住姜氏的法子嗎?」

  若是有,他至於走到這一步嗎?沈在野嗤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你與其想法子怎麼保住她,不如想想看怎麼才能讓她消氣吧,她定然是恨死我了。」

  「她又不傻。」徐燕歸皺眉:「吃了解藥保住性命,你又不對她第二次下手,那她就該知道你是放過她了,還恨什麼?」

  是嗎?眼睛微微亮了亮,沈在野抬頭看他:「你確定?」

  「你不懂女人我懂。」徐燕歸輕哼一聲道:「等她養幾天身子,順便把太子的晚宴躲過去,之後你好生哄一哄就沒事了,關鍵是哄的時候誠心些。」

  像上次那樣嗎?沈在野抿唇,這個他倒是會的,要是真這樣簡單……

  「主子!」

  不等他想完,門外的湛盧突然就沖了進來,滿臉驚慌地道:「主子,爭春閣里沒人了!」

  微微一頓,沈在野抬眼看他:「沒人了是什麼意思?」

  湛盧急得不會說話了,乾脆將李醫女一把拉了進來。李醫女跪在地上,依舊很莫名其妙,聲音尚算平靜地道:「奴婢按照相爺的吩咐過去的時候,姜娘子已經不在爭春閣里了。」

  瞳孔一縮,沈在野看著她手裡捧著的解藥,臉色霎時慘白,起身就往外沖。

  「府里找過了嗎?」他想很平靜地問,然而聲音卻在輕輕發抖。

  湛盧皺眉:「正在讓人找,還沒找到,但是問過夫人那邊了,姜娘子沒有拿腰牌,應該出不去府門……」

  「你傻嗎!」一聽這話,沈在野暴怒,當即轉身就改道往側門走:「她哪裡需要夫人出府的腰牌?我上次給她的玉佩就可以出府,你還不派人去追?!」

  湛盧大驚,連忙應聲而去。反應過來的徐燕歸戴著斗笠跟了出來,一路上不停地問他:「怎麼會這樣?她中毒了還能跑啊?那毒可是老人家親手配的,世間解藥就這麼一顆,她還以為別處能解毒不成?」

  「你給我閉嘴!」扯了韁繩就上馬,沈在野捏了捏自己發抖的指尖,咬牙就策馬往南王府的方向追。

  那毒唯一的解藥她錯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她必死無疑!一向聰明的人,怎麼會這麼衝動?為什麼不肯相信他一回,多等一等?!

  她在這裡無親無故,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南王,沈在野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個時辰夠他趕到南王府,還來得及,一切都應該還來得及……

  然而,當對上穆無暇一臉茫然表情的時候,沈在野才體會到什麼叫真的絕望。

  「她沒來過這裡。」穆無暇疑惑地看著他,隨即皺眉:「你是不是又欺負姜姐姐了?」

  沈在野沒回答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腳開始一點點結冰,快將他整個人都凍住了。無邊無際的寒冷擁上來,讓他無法呼吸。

  「丞相?」穆無暇嚇了一跳,連忙讓人將他扶進王府,倒了熱茶:「你這是病了嗎?臉色也太難看了。」

  徐燕歸站在暗處,無聲地嘆了口氣,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

  屋子裡的燈漏響了一聲,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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