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母女

  明月高掛，星辰漫天。

  阿爾巴雷斯帝國占據幾乎整個西大陸，整體氣候和菲奧雷王國並不雷同，而眼下這座城鎮又在內陸，和馬格諾利亞這樣的沿海城市的天氣相比，夜間的空氣要顯得乾燥許多，除此之外，在這種秋月轉冬的時節，都是一樣清冷。

  夜風夾帶徹骨的冷氣，輕敷著陽台上倩影的臉龐，撩起幾縷火紅色的長髮。

  艾露莎孤零零地站在陽台，頭頂是浩瀚的夜空，月光肆意潑在她身上，發色和月色一樣奪目，人影和月影一樣清冷，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少見的寂寞。

  身上的銀白色鎧甲微微起伏，彰顯著艾露莎此時的心緒並不平靜。

  雖然之前她在眾人面前裝得毫不在意，但她自己知道，那都是為了避免自己和艾琳的關係影響到『公會阻止帝國開戰計劃』做出的表現，同時也是一點點逞強心理在作祟，實際上她多少是有點在意的，只是這種情愫不好在眾人面前表達出來。

  艾露莎和納茲等人不一樣，其餘人多少都有過父母，所以只能算半個孤兒；而她是一出生就被拋棄的，直到來到『妖精的尾巴』才有了『家人』『親情』的感受，但說到底，這種『家人』與『親情』，也只是『妖精的尾巴』努力營造出的一種氛圍而已。

  當見到艾琳的那一瞬間，血脈上的聯繫引起心靈的跳動，艾露莎才突然意識到，公會裡的人本質上還是屬於『同伴』，雖然無論從相處模式、行為作風還是性格習慣上，都和家人相差無幾，但與真正的『親人』還是有區別的。

  她可以做到不在意這種差異，但無法否定它的存在。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它就像是狠狠扎在喉嚨里的刺一樣，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但卻無能為力。

  艾露莎沒有選擇將這種不適說出來，因為那只不過是平白無故讓他人為自己擔憂罷了。

  納茲、格雷、露西、溫蒂等人雖說可以稍加安慰，但他們大部分粗神經，情感遲鈍，性格像小孩子一樣，也沒有體驗過這種『無父無母，找到後發現不如沒有』的經歷，是無法切身體會的。

  或許在這件屋子裡，只有基拉能稍微理解，但以他的性格和，也只會用『吐槽』『開玩笑』『吃東西』『嬉笑玩鬧』之類的手段來幫助她忘記煩惱，但過後卻只會更加難受，屬於治標不治本。

  唯一的良藥是時間。

  至於母女兩人闔家團圓，艾露莎不抱任何希望。

  「艾露莎，你還沒睡啊？」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了艾露莎的思緒。

  基拉身上穿著馬格諾利亞那家H-K店定製的高檔睡衣，外面還裹著一張毛絨被，帶著惺忪睡眼走上了陽台，在艾露莎身邊站定，隨後將手撐在欄杆上，托著腦袋，渾身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氣息。

  「晚上吃太飽了，睡不著嗎？」

  艾露莎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因為我之前說的那個故事嗎？」

  「額……差不多吧……」艾露莎遲疑了一下，說道。

  她在想我的事！

  「感覺怎麼樣？」基拉的神情帶著三分羞澀三分好奇，還有三分緊張和一分期待。

  艾露莎想了想，回答道：「情節還可以，寫成小說或者拍成戲劇應該可以大賣，不過只能作為楔子或者第一幕。」

  咦？！我要問的是這個嗎？算了，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說得好！我就知道你能慧眼識劇！」

  聽到艾露莎的稱讚，基拉不自覺挺了挺腰板，隨後大手一揮，看上去無比豪氣，有一種編劇大佬或者影視業投資人的感覺：「放心，好時候給你預定女主位！」

  本色出演，都不用擔心艾露莎那種拙劣的演技了。

  「我跟伱說，這種小說和戲劇現在在菲奧雷王國可受歡迎了，就這麼一本的盈利，說不定能直接在馬格諾利亞買一套房子。」

  「如果加上去年上映的《紅髮少女愛情故事》，你都可以直接出道當明星了！」

  艾露莎頓時警覺：「嗯？！什麼故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糟了！說漏了！

  當初那個電影基拉是背著艾露莎偷偷賣的，之後因為忙，就忘了給她錢，他也沒想到都一年了，艾露莎還沒聽說過這部電影。

  那可是這一年來馬格諾利亞票房最高，菲奧雷王國票房第三，伊修迦爾票房第十一的大製作啊！！

  「沒……沒……沒什麼關係……我瞎說的……」

  基拉慌忙地擺了擺手，「話說你覺得故事以『復國』為主線好，還是『尋親』為主線好？」

  「你這傢伙別轉移話題！剛剛說的什麼愛情故事是怎麼一回事？！」

  「男主要嗎？如果是大女主故事的話，身邊得有好幾個男性角色吧？什麼相愛相殺的初戀、兩個調皮搗蛋的弟弟、一個全世界最溫柔帥氣的哥哥、兩個霸道囂張痞壞的不良青年小丑，還有一群老不正經但很可靠的中年大叔……」

  「你說的這都是什麼啊……」艾露莎越聽越汗顏。

  「啊啊對了！女角也不能忘！」

  基拉一拍大腦，再次說道，「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同宿舍的破產千金、純良無害的鄰家小妹，在學習、唱跳、美貌等多個方面不斷追逐女主但一直比不上的女配角……」

  「嗯……豐富的角色才能滿足觀眾們的幻想。」

  「不管怎麼看，都覺得會很有市場呢！」

  唰唰唰……

  在艾露莎目瞪口呆的視線下，基拉掏出紙筆，快速寫下自己腦海中不斷湧現的靈感。

  「果然……在晚上的時候思路會更清晰呢！這種時候最適合創作了！那些作者們每天熬到兩三點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時間，陽台上只剩下基拉奮筆疾書的聲音。

  夜晚的空氣很涼，兩人的氛圍也很涼。

  原本以為基拉是過來安慰自己的，沒想到他隨便說了兩句之後，竟然就自顧自地在記錄自己的創作靈感！！

  艾露莎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還真是符合基拉的性格啊！

  在她記憶中，不管是像之前那樣用暴飲暴食的方式忘卻煩惱，還是像現在這樣在一旁做著自己的事，實際上卻用無聲的方式傳遞『雖然命運對你不好，但你還有同伴在』的信號，都是基拉以往經常使用的安慰人的方式。上一次他這麼做，好像還是麗莎娜『死去』，他安慰米拉的時候。

  良久之後，艾露莎對著皺眉苦思的基拉說道：「基拉，能告訴我那個故事的真相嗎？你應該知道的吧？」

  基拉聞聲將筆停下，意外地望著艾露莎：「不等她親自告訴你嗎？」

  「我想現在就知道！」

  ……

  同一片夜空下，類似的陽台上，類似的身影望月吹風。

  她是艾琳。

  相比起原作中，那用於戰鬥，無暇思考的幾十分鐘，她現在有更多的時間去感受自己與女兒重逢後的心緒。

  二十年來，她心裡一直認為自己是覺得艾露莎對她沒用，所以才將她拋棄的，但在重新回憶起當時的心境後，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似乎……自己當時的心情不是遺憾，而是恐懼。

  遺憾她能理解，應該是因為人格附加沒能成功；但恐懼是出於什麼原因呢？害怕自己之後會一直以不人不龍的形態活下去嗎？自己當時雖然困頓於龍身，但好像是痛苦多於害怕。

  那麼，她在怕什麼呢？

  二十年的時間，讓艾琳已經完全想不起，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拋棄自己的女兒了。

  「艾露莎嗎……」

  「怎麼了，想女兒了嗎？」

  同樣是一個身影走了過來，打斷了艾琳的思緒。

  來人是塞勒涅，她沒有回去自己的老家基爾緹娜，也沒有隨便找一個地方休息，而是暫時在艾琳家住了下來。

  至於目的也很簡單，為了實現『消滅五神龍』的計劃，她決定拉上艾琳這個不可多得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