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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11:14 作者: 星河蜉蝣
他眼眸漆邃,深不見底。
……
浴室里。
蒸汽朦朧。
透過霧蒙蒙的鏡子,許鳶看著鏡中的自己。
女孩的身體猶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工藝品,完美無瑕。
只在腰線處有道陳年的傷疤,上面烙著一個凹凸不平的「止」字。
肩上的顏料洗去了。
與謝斯止開車穿越沙漠時,她曾問過:為什麼這顏料洗不掉?
謝斯止坐在副駕駛,看著沙漠的景色,散漫道:「就是要永遠留在你身上,這樣,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我的人。」
許鳶沒有說話,謝斯止察覺出她不開心了:「就非要糾結那點字眼嗎?」
「『你是我的人』——總在心裡過分賦予這些話其他含義,總認為,這是不尊重,可我只是在表達愛意。」他淡淡地說,「我從沒有把你當成什麼物件,你是我的人,我也可以是你的人,不是嗎?」
「才不要你。」許鳶盯著路的前方,不看他。
「真無情。」謝斯止眼眸一黯,但隨即又揚起一抹雀躍。
他回頭,盯著她肩胛骨處的痕跡:「就算你不喜歡,它也照樣存在,並且會一直存在下去。」
許鳶也曾擔憂。
——謝斯止或許真的給她用了一些無法洗去的顏料。
以他的性格,做得出來這樣的事。
但今晚,當那道字跡緩緩消失,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很久,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謝斯止留下的痕跡消失了。
——說不定,他這個人也會消失在世界上。
無論好的、壞的、天真的、殘忍的、陰鬱的、瘋癲的,會像小狗一樣溫柔抱住她的、又或發瘋將她鎖在屋子裡不許她逃離的。一想到,她所認識的謝斯止,會永遠地消失,不再回來,她的靈魂就像空了一塊。
——麻木,沉鈍,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平靜只是暫時的,水面之下早晚會掀起狂濤。
許鳶清楚——謝盈朝,不會放過他們。
……
第一天夜裡,謝盈朝讓她洗去了肩上的顏料。
第二天夜裡,他在床前的輪椅上,靜坐了一夜。
被他凝視著,讓許鳶有種被黑夜裡的怪物納入了私域的窒息感。
她一宿沒睡。
謝盈朝臥房的牆上掛了一張她的相片。
寂靜的夜裡,她盯著那張相片,翻來覆去地思索,他究竟要把她怎樣。
第三天夜裡,謝盈朝照例來到房間,他問:「想見謝斯止嗎?」
就算白天,許鳶也沒有睡好。
只要閉上眼睛,淺眠的夢裡就會出現無數血色的畫面。
她夢見謝斯止背對她,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許鳶叫他,他沒有回應,於是許鳶只能朝他跑去。
可無論怎樣,永遠與他隔著一道天塹,她觸碰不到。
謝靜秋讓她不要在謝盈朝面前提起謝斯止。
就算她不說,許鳶也知道。
這樣做了,只會惹怒謝盈朝。
沙漠的夜晚,冷意裹在每一粒風沙中。
許鳶被謝盈朝帶到黑牢。
聽過這座囚牢,也在腦海中設想過很多。
當真的踏足之後,許鳶只覺得自己的想像力過於薄弱。
在距離門口十幾米外,血腥氣就飄進了鼻子。
鞋子踏在地磚上,觸感滑膩。
許鳶低頭看,石鋪的地面已經被血染紅,血漿一層疊著一層,疊出了厚重而粘稠的腳感。
陰暗的囚牢里,囚犯痛苦的嘶吼從四方傳來,潮濕的牆上掛滿許鳶從未見過的刑具。
一個男人被倒吊在半空,繩子只系住了他腳趾。
在體重的拉扯下,他的腳趾已經變成了深紫色,旁邊的人隨手將抽完的菸蒂按在他赤.裸的軀體上。
在他不遠處,一個女人被幾個男人堵在角落,衣服破碎不堪。
她哭得滿臉是淚,不停求饒,可在這種地方,只有兇狠的野獸,沒有人性。
一路走下去,類似的景象越來越多。
一個人質的家屬正通過電話苦苦哀求,想要降低一點贖金的價格。
結果,人質直接被砍斷了一隻手,發出野獸瀕死般痛苦的聲音。而站在一旁,金斯萊家族的人,將他那隻斷手丟在地上,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像是看了什麼有趣的戲劇,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那人的血濺在了許鳶的衣擺,她停下腳步。
謝盈朝的輪椅也隨之停下。
他仰頭,女孩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您不該是這樣的人。」她說。
謝盈朝是很殘酷沒錯。
但許鳶所認識的謝盈朝,不會低劣到以折磨人為樂。
她此刻眼前所見的一切,不像人間,而是一場地獄裡,劣質群鬼的盛宴。
「人在高處,俯視腳下,對螻蟻自然會悲憫。但實際上,那不是心軟,只是不屑。當跌落塵埃里,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世界,這種時候,誰又會在乎塵埃里的別人?」
他嗓音淡淡的:「許鳶,你並不了解我。」
許鳶平靜地說:「只有一無是處的懦夫,才會看重世俗加諸在人身上的負累。」
謝盈朝眉梢一挑——他曾說過的話,許鳶竟記得。
入眼的景象慘烈。
她仍站得挺拔,只是似乎被周圍的景象刺痛了,睫毛輕垂,不願意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