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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11:14 作者: 星河蜉蝣
謝斯止在外邊抽菸,黑人走出來,看了他一眼。
他淡淡地回瞥,將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拍在他胸口。
黑人青年的眼睛頓時瞪圓了。
汽車旅館一晚上的住宿費是用當地貨幣計算的,換算成美元,大概十美分左右。
這一張五十元的美鈔,是旅館幾個月的收入了。
謝斯止沒有理會青年的驚愕。
他進到屋裡,雖然不能算煥然一新,但確實幹淨了很多。
為了驅散房間裡的異味,黑人青年甚至在窗口點了一根薰香。
許鳶還坐在藤椅上。
「去床上睡。」他走過去,把香掐了,「這一趟的目的地是七百公里外謝氏的工廠,中途我不會再停車,這是你唯一能躺下睡覺的機會。」
許鳶看著他指尖的斷香:「它的味道很好聞。」
「在這種內戰剛結束,法律還無法顧及到每一寸國土的地方,一切都要謹慎。」謝斯止把那截香沿著馬桶沖了下去。
許鳶問:「這是那一年裡,你在這裡學到的經驗嗎?」
謝斯止淡淡地說:「我學到的,遠不止這些。」
許鳶仍然靠坐在椅子上,他眉梢一挑:「不去床上,是在等我把你抱過去嗎?」
許鳶這才慢吞吞地動了。
床是單人床,兩人一起睡,必須要身體緊挨。
她不知道謝斯止什麼時候會上來,儘量把自己的身體靠近床沿,留了很大的一塊位置給他。
她躺了很久,背後都沒有聲音。
精神實在太疲憊了,不知不覺,許鳶睡過去了。
安靜的貨櫃里,只能聽到她輕緩的呼吸聲。
她將自己團起來,如同一隻冬天裡警惕且需要溫暖的動物,蜷縮在床邊。
謝斯止熄滅油燈。
他靠在藤椅上,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
就著窗簾縫隙里照進來的一點月光,視線貪婪地梭巡在女孩的臉頰。
儘管他知道,許鳶對他沒有防備的保質期很短,一個月的期限一過,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但依然忍不住心底的柔軟。
像這樣靜靜地看著月色映在她臉頰,他覺得自己可以保持一整晚的清醒。
就像吃了精神亢奮的藥物,身體,靈魂都陷入了癲狂的乾渴之中,睡不著,也澆不滅那反覆燃起的火焰。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仍是夜色,許鳶睡到中途醒來了。
她睡迷糊了,朝身旁一摸,床單冰冷,是空的。
她搓著眼睛問:「不睡嗎?」
謝斯止靜了靜,反問她:「你在邀請我?」
許鳶抿著唇不說話,他靠在藤椅上,長腿搭著,不滿道:「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只會沉默。」
「那要我怎樣呢?」許鳶困惑地問道,「沉默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
「是或否,願意或不願意,直接說出來。」
謝斯止平靜地說,「非要我猜,我就會按照自己的心意判斷,一旦判斷失誤,在你眼裡,又變成了強迫和不尊重。」
許鳶靠著床頭坐了起來,她恢復了一點精神,有些睡不著了。
漆黑的屋子裡,謝斯止拿著打火機,無聊地按動,時而躍起的橘色火焰,將他臉龐映照得清晰透徹。
五年前那些日夜總帶著靡亂的顏色,一個躲避,一個緊逼。
她與謝斯止之間,從不會發生這樣的對話,倒是現在,這樣半遠不近的距離,許多話卻可以說出口了。
許鳶總覺得,愛恨不論,他們之間的開始和結局似乎和別人是相反的。
——牽手、觸摸、坦誠地把話說開,這樣對別人而言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竟然此時此刻,才遲緩地到來。
謝斯止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沒有出手打碎這一刻簡單的寧靜。
「你明天開車不會困嗎?」
「困了正好。」他側過臉,看著許鳶,「隨便把車撞進哪一座沙丘,活著不願意接受我,那就死在一起,許多年後被人從沙子裡挖出來,屍體、靈魂,也依然無法逃離我身邊。」
許鳶:「……別說瘋話。」
謝斯止散漫地笑。
深夜裡,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貨櫃的牆壁不隔音,許鳶聽到,有幾個聲音低低地交談。
「你們可以把女人帶走,男人歸我。」
「別把我當傻子,吉姆,半夜著急把我們喊來,你口中的男人才是肥羊吧?」
「我保證,那個女人身材很棒,你們絕不會吃虧。」
「女人歸我們,男人的錢我也要一半,否則免談。」
其中一個聲音,正是汽車旅館前台的黑人青年。
他思索了幾秒:「成交,我點了香,他們暈了,直接撬門。」
謝斯止走到床邊,拿起地上的包:「屍體丟進沙漠,幾十年都不會被發現,像這樣荒蕪地帶的汽車旅館,遇到黑店也是常有的事。今晚的運氣似乎不太好,大概是找到你,已經把好運氣用完了吧。」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說這種話?」許鳶低聲說道。
謝斯止站在面前,放在從前,那是令她感到壓迫的身影,但在這樣的情形里,卻令她安全感十足。
記得從前,無論什麼樣的處境,他總能輕鬆地應對。
「我是在教你。」他笑著說,「如果幸運之神沒有眷顧,幾分鐘後,你就徹底自由了。到時候,記得開車一路向南,手機里存的第一個號碼是謝鐸的,再遇到這樣的旅館,不要住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