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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11:14 作者: 星河蜉蝣
他在她心裡,還不如一隻螞蟻。
謝斯止機械地咀嚼、吞咽,一口不剩吃完了蛋糕。
苦味麻痹了舌尖,他有些口渴,想喝水。
但一想到,此刻喝與不喝也沒什麼區別,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抽過紙巾,慢條斯理地擦去唇上的奶油漬。
「氰.化物中毒,是怎樣的症狀?」
許鳶平靜地問,「你在林伯父的餐館試過,應該很了解吧?頭痛,胸悶,還是心悸?再或者都有?」
謝斯止沒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因「許鳶要他死」這一認知而紅起的眼圈恢復了平常的顏色。
「你的心真夠狠。」
「後悔了?」
「不。」他忽然笑了,鴉羽般的睫毛一顫,「如果這就是我和你的結局,那我接受。」
「無意中傷害了別人都會感到內疚。」他眸底燃起近乎瘋狂的色彩,「我死在你手上,足夠你記一輩子。」
「瘋子。」許鳶呢喃。
是瘋子沒錯。
以前的謝斯止,欲望微乎其微。
眼、耳、鼻、舌、身、意,無論哪點,他都淡然,從未對事物產生特殊的熱愛。
但造物主把許鳶送到了他身邊。
要看到她的面頰,要聽見她的聲音,要嗅到她的氣味。
唇舌要用以親吻,身體要與她相貼,至於心底的念頭,更是分分秒秒與她有關。
動心起念間,他對人的「六欲」有了確切體會,或者說,只是對於她的情.欲。
一想到,她會記他一輩子,或許下輩子也會記得。無論在哪裡,身邊有誰,又愛著誰,都無法擺脫,他會在日間纏繞在她心頭,夜裡化為她的夢魘,謝斯止心底就產生了一種死亡也無法沖淡的快.感。
他凝視著許鳶,日光將她全身籠了進去,她輕薄的皮膚被打出一層透明的光澤,白裙之上烏髮輕垂,溫柔、美好,如光線下游離飄忽、抓不住的淡色塵埃。
謝斯止:「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死亡的雲翳籠罩著頭頂。
這種時候,兩個人反而能平和地說話了。
「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能去做,可你只想逃避我。」
「一邊讓我不要發瘋,一邊又試圖離開我,這兩件事,根本無法共存。」
「只有你在身邊,我才能試著活成一個正常人,所以對你,我絕不會放手。」
「死亡除外。」
他瞳仁漆黑,凝視著她:「我死以後,你就自由了。」
長街外傳來豆花的叫賣聲,許鳶聽見了,她沒有回應謝斯止,從桌上小盒子裡拿了兩塊零錢,轉身出去。
謝斯止靜靠在椅子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身體仍沒有異樣的感覺,這不合理。
他回頭,看見操作間的案台上,放著一包開了口的杏仁粉。
他失神了一瞬。
店門外,桐花飄落,許鳶站在對街的小車前買甜豆花。
很快,她捧了碗甜豆花回來,坐在沙發上吃早點。
謝斯止看著她。
「兩清了。」她淡淡地說。
「恨一個人很累,因為恨而變成失去道德原則的野獸,只想著報復,也很累。我不想要任何人死,也不想再繼續糾纏。」許鳶抿了口灑了糖粉的豆花,「就當你已經吃下去,過往兩清了。」
她放了很多杏仁粉,光是味道就足以令人退步了。
可明知會死,他也沒有猶豫。
許鳶難以說清,看他吃下蛋糕的那一刻是什麼感受,只是忽然想起,謝斯止曾提起的,謝鐸的話來。
——時間可以沖淡世界上的一切,包括愛,包括恨。
她的恨意似乎真的沒有從前濃烈了,可以平靜地在他面前吃早點,可以平靜地看著他,和他講話。
那夜,謝斯止在她身上勾勒了幾筆,說兩清了。
現在,她也不想再繼續扯纏,他們之間,本不該再有債了。
可謝斯止並不那樣認為,他問:「恨清了,愛呢?」
許鳶拿著湯匙的手一滯,又聽他說:「真正恨一個人,哪怕摒棄道德與法律,也要他粉身碎骨。在你避而不談的言語裡,也有不願承認的愛吧?」
許鳶靜了靜:「有又怎樣?」
這一下,輪到謝斯止靜住了。
記憶中,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然承認著愛意。
他想走到她身邊。
許鳶:「別過來。」
「不是說,只要我開口,你什麼都能做嗎?」她抬起眼眸,平和道,「我不想要你過來。」
謝斯止擰起眉梢,他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陷阱,被柔軟卻堅韌的東西纏縛住了。
不過,他依然停下了腳步。
日光穿過窗子,落在許鳶身下的沙發上。
她安靜地吃著豆花:「強迫、威脅,不懂什麼是尊重,像你這樣惡劣的人,為什麼要去愛人?」
「你教我。」他嗓音低啞。
「憑什麼?」
「你愛我,不是嗎?」謝斯止用一種清澈的目光看著她。
許鳶啞然。
他像個胡攪蠻纏的小孩:「既然愛,為什麼不肯教我?還是說,其實你也不懂怎樣去愛?」
許鳶放下湯匙,有些生氣。
他神情裡帶著只有少年時才能窺見的無辜感,不明白,她在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