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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11:14 作者: 星河蜉蝣
    他靠著椅背,散漫的目光落在小屋的每個角落。

    許鳶搬家時留下了很多東西。

    一寸寸探索前主人的遺留是件很有趣的事。

    透過物件,擺設,猜測她離開的這些年,曾在這裡做了些什麼。

    廚房幾乎沒有鍋具,她應該很少做飯。

    樓下有家雲吞店,許鳶總在那裡吃早點。

    謝斯止吃過一回,淡淡的,沒什麼特殊,卻很符合她的口味。

    浴室也很整潔,就連瓷磚的角落都一塵不染。

    她用過的沐浴露還放在置物架上,是超市里最常見的花香,不過無論多普通的味道,落在她的肌膚上,都會疊加出一種特殊的香味,從前一起洗澡時,他總要將鼻尖埋進她頸窩,嗅上很久才肯鬆開。

    還有那張床。

    床頭柜上,花瓶里的康乃馨已經枯萎了。

    許鳶很喜歡鮮花。

    附近花店老闆說,那漂亮的女孩每周都會來買一束花,只是她從不碰玫瑰。

    床單是鵝黃色的,素淨得很襯她。

    謝斯止躺在上面,幻想她睡時的模樣。

    摒棄了白日的疏離,柔軟中帶著一絲純粹和天真,仿佛一株草芽,隨便一點風雨就能傷害她。

    腕上少了沉香珠,謝斯止有些不習慣。

    他從襯衣口袋取出一隻玻璃糖紙折成的紙鳶。

    小時候,糖紙是橙黃色的,十幾年過去,那層顏色褪乾淨,變成了透明的。

    他摩挲著紙鳶,目光邃深,盯著床對面的那幅畫。

    故事的開頭很糟糕,中間那虛幻的美好也早已破碎了,但此刻,她與他的結局,還遠遠未到。

    ……

    許鳶回到蛋糕店。

    她在角落裡翻找了一會兒,很快把謝斯止安裝的監控設備找了出來。

    把那些東西通通丟掉後,許鳶有些疲憊,回來靠在了沙發上。

    謝斯止為她戴上的佛珠還在。

    她抬起手腕端詳,碎裂的木紋一寸寸修補過,珠子表面光滑,這些年像是被人盤摸了千萬回。

    他平靜的眉眼反覆浮現在她眼前,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將他驅趕出腦海,可就算面孔消失,聲音也依然繚繞。

    這個人真是壞透了。

    夜裡有些涼,她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心想。

    ……

    三天後。

    謝斯止如約而至。

    許鳶拉開捲簾門時,他正屈膝坐在店外的台階上抽菸。

    樹上的桐花不剩幾朵,在連日風雨的侵襲中沒了純淨的白色,花邊泛黃,凋零得不成樣子。

    風把一朵落花吹到謝斯止腳下,他低眼瞥著,將手中的香菸按滅在了花瓣上。

    他回頭,與許鳶對視。

    許鳶先挪開了視線。

    「早飯吃過了嗎?」他問。

    「還沒有。」

    「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

    尋常的對話,在這樣的場景里有些奇異。

    許鳶不明白,謝斯止怎麼能這樣輕鬆地和她說話,又怎麼能做到這樣雲淡風輕。

    「蛋糕做好了嗎?」

    「嗯。」

    牆邊餐桌上擺著一塊巴掌大的蛋糕。

    謝斯止指尖還殘留著菸草味,去洗手台前洗淨了,才坐到桌邊。

    他拿起刀叉,一回頭,看見許鳶逆著清晨的陽光站在門邊。

    她才起床,滿頭長髮還沒有梳理,鬆散地垂在單薄的背脊上,用一朵白色的絹花束住了發尾,日光照不到她臉頰,她被籠在了一種深黑色的氛圍里。

    「聞起來很香。」

    刀子一點點劃下,切開蛋糕。

    「謝斯止,我可以不恨你。」許鳶忽然輕聲說。

    「我要的,不是不恨。」

    他低斂著眼眸:「是你愛我。」

    「哪怕只有一絲的愛意,其餘的都是恨,也沒有關係。」

    叉子別住一塊鬆軟的蛋糕體,送到唇邊。

    淡淡的苦杏仁味沖入嗅覺。

    謝斯止的手一頓,他剎那抬起眼眸,望向門邊的女孩。

    許鳶臉色蒼白,她安靜地站在光影里,與他對視。

    謝斯止意識到了什麼,漂亮的眼睛裡泛上一圈紅意。

    那是只有少年謝斯止才偶爾會流露出的脆弱神情,但很快,就被一抹戾色取代。

    他削薄的唇微微開啟,似乎想要說話,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

    沉默了幾秒,他將那塊蛋糕吞進嘴裡,當著許鳶的面,面無表情地咀嚼著。

    第76章

    幼年時在外流浪,饑寒交迫,以為那是苦。

    少年時,寄人籬下,母親夜裡的呻.吟化為日復一日的夢魘,也很苦。

    N國的黑牢暗無天日,血水、膿水遍布肌膚,疼痛啃噬傷口,無論晝夜,被困在囚牢里的人都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過如此。

    他早該對痛和苦麻木了才對。

    但此刻,過往一切疊加,也抵不過唇舌間的滋味,很苦。

    苦澀杏仁味蔓延了味蕾。

    謝斯止盯著許鳶,試圖從她臉上看到一些神情。

    無論難過、猶豫,還是後悔,哪怕是暢快都好。

    那至少證明,對於他,她是有情緒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淡地凝視他,仿佛沒有愛恨。

    以她柔軟的性子,螞蟻死在面前都會不忍,卻對他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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