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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11:14 作者: 星河蜉蝣
    許鳶指尖摳著身下的桌沿,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抗拒的聲音。

    ……

    玫瑰在秋日裡枯萎,只剩枝幹簌簌地搖擺,枯立在晚風裡。

    莊園幾乎是寂靜的,只有少女壓在喉嚨間的哽咽聲似有似無,比夜裡野貓撥弄牆角瓦片的聲音還輕。

    謝斯止腳步頓住。

    他靜了幾秒,徑直朝玻璃書房走去。

    謝鐸擋在他身前,抵住他肩膀:「你瘋了?」

    少年抬起深不見底的眼眸,其間的冷意讓他一顫。

    謝斯止越過他。

    謝鐸再攔:「你別忘了,許鳶是怎麼來到莊園的。」

    「世上的事就像一塊布,你把它丟到髒水裡變成了抹布,中途反悔了,再想把它撈起來洗乾淨,哪有那麼容易?知道你在覬覦他的女人,那之後呢,她的命運會有任何改變嗎?」

    「現在的你根本沒有力量左右任何事,等謝盈朝查清你在他背後動的手腳,會下地獄的人只有你。」

    「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和算計呢?不要了?」

    謝斯止沉默。

    謝鐸凝視著他。

    相識這些年,他從未在少年的眼中看到除了冷漠與平靜之外的情緒。

    即使現在,他那黑水潭般深不見底的眼眸中也看不出悲喜。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謝鐸死盯著他,警惕他做出過激的舉動。

    謝斯止只是靜靜站著。

    回憶里,八歲的他又餓又冷,暈倒在竹南路12號門口,女孩遞給他一瓶熱牛奶。

    在他短暫的人生中,辱罵、奚落聽得耳朵起繭,忍飢挨餓、被人毒打更是家常便飯。

    可女孩溫柔地遞給了他一瓶牛奶。

    除母親之外,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來自世界的善意。

    不過對謝斯止而言,善意不能當飯吃,也許是從小生長在黑暗的地底,也許是他人性里生來就帶著一點惡的底色,他記住了女孩,卻是以另一種方式。

    成為謝家的小少爺之後,他偶爾會坐在謝氏的車上經過竹南路12號,看女孩在花園裡畫畫,或和家人享受午後的陽光,他也偶爾會經過女孩的學校,看她如月亮一般,被朋友們圍在中間,笑得明朗。

    她和他,如同雲與泥。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深淵。

    幼年的經歷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暗色的痕跡,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關注著女孩,只知道,當得知她家裡破產,父母雙亡時,那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腦海里。

    -她無所依靠。

    -她那麼美好。

    -她是謝盈朝喜歡的類型。

    -她能幫他達成願望。

    彼時的謝斯止沒有多想,決定把她拉入泥潭也只用了短短几秒。

    如果換成現在的他,還會做那樣的選擇嗎?

    「謝斯止,你在我心裡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只求菩薩保佑你。」

    「希望你一生平安。」

    那些話翻來覆去在耳朵里縈繞、迴響。

    每響一句,就像有人拿著一柄淬毒的匕首剖開他的骨肉,在他心上剜了鮮血淋漓的一刀。

    某一瞬,他突然想回到白日的山頂。

    在她說下這些話時,動手撕開自己可憎的面具,而後坦誠地告訴她:

    「謝斯止不是一個好人,他不配得到菩薩的保佑。」

    玻璃書房內,少女低低的嗚咽如瀕死的小獸發出破碎的悲鳴,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忍受著痛苦。

    傷口處的毒血泛濫肆虐,痛感一刻不停地纏繞著他,讓他喘息困難。

    他毫不懷疑,再多聽一秒,他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會被那遲來的痛覺撕碎掉。

    謝鐸:「謝斯止?」

    「至少,不能是今天。」

    「什麼?」

    說著,他看見少年笑了。

    那笑容掛在他漂亮的臉上,比平靜淡漠時更叫人心驚。

    謝斯止轉身離開,不多時,他回來了,手裡拎著兩個小桶。

    在謝鐸的注視下,他擰開蓋子,把桶里的東西潑在了不遠處的玫瑰花田上。

    聞見汽油的氣味,謝鐸才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毀掉玫瑰花田對謝盈朝而言意味著什麼?」

    謝斯止輕輕按動打火機,指尖之上忽地躍起藍色的火苗:「知道。」

    他散漫地笑:「那又怎樣?」

    謝鐸沒能攔住他,打火機被丟入玫瑰田裡,大火瞬間燃起。

    莊園裡的玫瑰田並不是四四方方的整片,而是一片連著一片,一塊接著一塊。

    每當花期,莊園的一切都會被盛開的花海團團簇擁,絢爛而浪漫。

    花田起火,樓屋絕對無法倖免,這將是莊園建造以來最大的一次火災。

    借著風力與汽油的助燃,不多時,莊園各處便冒起了滾滾烈火與濃煙。

    橘紅色的光芒映紅了半片天空,傭人們驚呼著跑出來救火。

    一時間,寂靜的夜晚變得嘈雜而喧擾。

    「你真是瘋了。」謝鐸的語氣里是從未有過的冷意,「瘋到讓我懷疑,當初選擇你,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他轉身離開了這裡,留少年一個人站在原地。

    謝斯止平靜地站在火光之下瑰麗的夜色里。

    少女破碎的聲音消失在耳畔。

    也許是被迫停止了,也許是被嘈雜夜裡的其他聲音蓋過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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