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娘子不是人

  鐘鼓樓最後一次的鼓聲已經停了，坊門即將關閉，但是林婉婉還沒有從宮中出來。

  鴻雁一個人一邊哭一邊駕著馬車回到蕭家，早就等在門口翹首以盼的小青玉和雲裳等眾仆，連忙迎了上去。

  「鴻雁姨姨，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娘親呢？」小青玉鑽進馬車想去找，卻什麼也沒找到。

  「到底怎麼回事？」雲裳抓著鴻雁的胳膊問，「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娘子和崑崙呢？」

  鴻雁哭得慘兮兮地道：「往常娘子進宮請平安脈，最多一個半時辰便會出宮，可是今日我跟崑崙在宮門口等到天都要黑了，宮裡還是毫無信息。

  後來金吾衛就開始清場趕人，崑崙認死理不肯離開，跟金吾衛打了起來，被他們抓起來。我一看情形不對，就趕快駕車先跑了回來，總要給家裡帶個信。」

  眾人聞言臉色均一片蒼白，小青玉更是跳起來就想往外沖，被崔鶯一把抱住：「大娘（因小青玉是林婉婉唯一的女兒，按長安習慣稱大娘），大娘不能出門，現在坊門已關，宵禁開始了，不能上街，會被打死的。要是娘子回來看不到你豈不要生氣？大娘聽話。」

  「我要娘親、我要娘親！」小青玉放聲痛哭了起來。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周圍人情緒的變化還是能感受得到。她能感覺到鴻雁的焦急，和聽到鴻雁的話之後，眾人的害怕與無措。

  此時蕭府的門子走了過來，對眾人道：「伱們別堵在這了，快讓出道，郎君們就要回家。」

  雲裳帶著林婉婉的眾奴婢走到一邊，她抬起頭，想要問崔鶯，對方給她使了個眼色：「這裡不便多說，先回院子。」

  於是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回了蕭以薰的竹苑，而此間主人蕭以薰，此時亦正站在竹苑正屋的廊檐下，望著院門。

  見眾人魚貫而入，小青玉還哭哭啼啼，當即冷聲道：「她呢？」

  小青玉掙脫了崔鶯，撲向蕭以薰，抱住她的腰哭道：「以薰小姨，你快救救娘親，娘親現在還沒回來！」

  蕭以薰把目光投向了鴻雁，後者越眾上前行禮後說道：「蕭娘子，我家娘子今日當值，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可是一直到太陽要下山，金吾衛開始趕人，她都沒有再出來。我使錢問了守門的侍衛好幾遍，人家都不理我。」

  蕭以薰聞言臉色未變，只是把目光投到了崔鶯、霽月、彩雲身上。這三個被林婉婉提為一等侍女的人，原先都是掖廷宮裡的奴隸，一個出身清河崔氏，兩個出身梁朝皇宮。相對於旁人，她們自然更有腦子，也更了解皇宮。

  崔鶯上前開口道：「宮裡是沒有留外命婦過夜的先例的，娘子既然入夜都未能出宮，那麼肯定是出事了。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奴便不好說了。」

  霽月嘀咕道：「能有什麼好事，那個地方就是座金色的牢籠。娘子這樣的人，根本不稀罕留在宮中。」

  崔鶯看了霽月一眼，但沒有說什麼，而彩雲則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提示她要謹慎。

  蕭以薰揮了揮手，淡漠道：「散去。」

  她討厭一堆人擠在一起鬧哄哄，看著厭煩。

  大部分奴婢都退下了，雲裳和華濃對視一眼，走到廊前跪下，前者開口懇求蕭以薰道：「蕭娘子，我家娘子一貫與你交好，如今在這長安城裡，她舉目無親，還請你指個明路，好叫我們知道該怎麼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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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以薰垂眸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人，沒有說話，把小青玉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拉下來，拉著小傢伙走進了屋裡，任雲裳兩人在屋外跪著。

  對蕭以薰來說，不聽她命令的侍女都是不好的侍女，她又怎麼可能跟這種人解釋什麼。

  自小被養在深閨，連親戚都沒見過幾個的蕭以薰，嚴重缺乏社交與溝通能力，也沒有共情能力。她從來只愛做，不愛說。

  走開卻又沒走遠的孫鋤藥就躲在陰暗處，見蕭以薰完全沒搭理雲裳兩人，便又走上前對兩人道：「別跪著了，蕭娘子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嗎？她既然不想搭理你們，那你們就是個屁，跪死了她也不會在意的。」

  雲裳嘆了口氣，知道孫鋤藥說的對，跟華濃兩人互相扶著站了起來。

  「你怎麼也不求求蕭娘子，如今娘子被困在宮中沒有個音訊，我這心裡慌得很。」雲裳望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滿臉的焦急。

  孫鋤藥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華濃最見不得人家吞吞吐吐，當即跺腳道：「有什麼屁你快放啊，別彆扭扭地幹什麼？」

  孫鋤藥眼珠轉了一下，道：「你們放心，娘子不會有事的，我家娘子是世上最厲害的娘子。」

  雲裳和華濃聞言均忍不住向他翻了個大白眼。

  娘子是厲害，可是再厲害的人，面對那黃圈圈裡的人，也沒有反抗之力啊，難道還能插上翅膀飛啊？

  孫鋤藥想說的其實並不是這句話，因為他有個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那就是他家娘子不是人，是神仙啊！會飛啊！

  當初他可是親眼所見娘子從一扇光門中出現的，而且娘子明明在瓊州跟他見過面，可是華濃她們根本就不知道娘子去過瓊州。這不是娘子會飛的有力證據嗎？

  瓊州距離鄮縣山長水遠，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都得好幾天，坐船停停走走更是要一個月。娘子不會飛的話，怎麼能同時出現在兩地呢？

  他知道他家娘子不是人，但是他不能說。

  林婉婉所有的奴僕中，當屬孫鋤藥對林婉婉最崇拜和放心了。有誰能跟神仙比呢？天子、天子，那也只是上天之子，可他家娘子，就是天上神仙啊。

  林婉婉的其他奴僕身為整個社會的最底層，此刻除了餓著肚子干著急，自然是一籌莫展。

  雲裳回一等侍女的房間，跟崔鶯嘀嘀咕咕聊了一會兒後，起身往蕭以薰父母的院子走去，乾等著她不甘心。

  他們這群奴僕的命運跟林婉婉息息相關，自然是最害怕她出事，也最希望能為她出力的人。但凡有一點機會，他們都不會放棄的，救主人就等於是救自己。

  何況林婉婉給他們的待遇，離開了林家，他們再也不可能會遇到。誰家能給家奴分寒瓜？誰家能給家奴吃胡椒做的菜餚？沒有，全大唐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