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梅林論詩文

  兩人剛走出亭子，小青玉便一手拉著自己的小侍女蓉蓉，一手去挽盧照鄰的胳膊：「溶豆你吃吃看，可好吃了。」

  盧照鄰稍微掙扎了一下，沒掙開，耳朵都有些紅了。他已經十歲了啊，這小妹妹竟然這麼不見外的上來就挽他。

  雖然他聽不懂小青玉說的話，但只看對方的語氣和動作也能弄明白意思，於是低聲道：「謝謝妹妹。」

  說完就將剛剛小青玉放在他手心的溶豆一把塞嘴裡，然後看著小青玉，眼睛微微一亮，操著一口濃厚幽州口音的官話夸道：「好吃。」

  小青玉同樣聽不懂他說的什麼，但只看表情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當即得意道：「是吧，我就說好吃，這可是我娘親給我買的呢！哎呀，我跟你說，錢塘的坊市里東西太少咧，這些我們鄮縣都有，這裡居然沒有。你家在哪兒呀？可有溶豆豆吃？」

  盧照鄰全程就聽清了幾個詞彙「家」、「溶豆豆」，於是回道：「某乃范陽盧氏，家住在幽州范陽，今遠赴江南跟隨曹師、王師求學。我們那兒沒有溶豆吃，某還是第一次見到。」

  「哦，伱們都好可憐哦，那你們那兒有巧克力嗎？」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很奇妙，哪怕大部分的語言都不通，也不妨礙他們交流的，可能語氣和動作彼此都能懂。

  溶豆和巧克力是小青玉的兩大心頭好。

  盧照鄰帶著好奇問：「什麼是巧克力？用來做什麼的？」

  小青玉這次就徹底聽不懂對方的話了，但不要緊，她有自己的節奏，只見她拉住兩個小夥伴，然後又把身後跟著的大人奴僕趕遠了些，接著說道：「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你們兩個先躲，我來抓你們，好不好？」

  小蓉蓉自然是猛點頭，盧照鄰一頭霧水地看著小侍女蹲在了一株梅花叢中，而小青玉已經轉過身，閉著眼睛開始「一、二、三」地數數。

  哪怕盧照鄰之前不明白小青玉的意思，此刻也弄明白了。只是他四歲開蒙，五歲習文寫詩，終日苦學，還從來沒有跟家裡的兄弟姐妹玩過這種遊戲呢，一時有些呆住。

  等小青玉數到十，轉過身來找人時，發現盧照鄰還傻傻地站在原地，小青玉頓時樂不可支地拍手大笑，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嚷：「捉到你了，我捉到你嘍！哈哈哈！」

  小青玉簡單直接的快樂也感染了盧照鄰，不由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他今年虛歲十歲，周歲還不到九歲呢，平日裡都被禮儀規矩和四書五經束縛著，一旦有機會放鬆了，哪有不愛玩的。

  很快，三個各自說著各自語言的小傢伙，就玩在了一起，梅林中一時都是孩子們歡樂的笑聲。

  而另一邊涼亭里烤著火的林婉婉，正專心地看著曹憲作水墨畫，心裡還盤算著如果這幅畫送給她的話，她能拿回現代賣多少錢。

  曹憲雖然是文字學方面的大儒，可是畫畫的水平也不低，因為古人講究琴棋書畫皆精。

  只是他畫完了抽象的梅林後，竟還請蕭翀在上面題了剛才那首《雪梅》，林婉婉頓時如瀉了氣的皮球，心裡哀嘆了一句完了、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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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梅是南宋詩人盧梅坡所創作的七言絕句，距離現在還有幾百年呢。如今卻在貞觀四年被蕭翀寫在了曹憲的畫上，這還怎麼拿到現代去啊，別人看了肯定要說一眼假，假的連常識都沒了。

  拋開了銅臭氣後，林婉婉專心欣賞字畫，倒是琢磨出一點心得來，這兩人，怎麼有點忘年交的意思呢，畫與字，相得益彰啊。

  接著曹憲和蕭翀擱筆，又討論起了《昭明文選》的內容。

  關於這一點，雖然也算好學生的林婉婉就插不上嘴了，畢竟她當初完全奔著應試教育的路子走的，自然不可能對文選做深入研究。

  而唐宋均以詩賦取士，因而文選就成了士子們學習詩賦的必讀範本，不精通才怪。什麼知識只要跟科舉、考試等掛鉤，那必然會引發眾人鑽研的。

  宋代也一樣，要一直到王安石掌權了，才取消詩賦取士，改為新經學。這之後，文選的地位才漸漸從與經傳並列跌落到教科書以外。

  林婉婉雖然多數是傾聽學習，但偶爾也能憑著站在歷史巨人肩膀上的優勢，說出些新穎的觀點，倒也引得一老一少側目。

  她在梅園與蕭翀、曹憲兩位大牛聊得不亦樂乎，小青玉也與未來名聲大噪的大牛盧照鄰玩得不亦樂乎，全然不知廂房那一片已經因為她剛剛做的事兒鬧翻天了。

  無論是陸盈兒輸掉了隨身的貴重瓔珞，還是何苗的馬被林婉婉的馬驚得倒地壓斷了她的腿骨，這兩件事都非小事，若是發生在地位相當的三家，倒沒什麼。

  可如今何家是錢塘當地士紳土著，實力經營已久，盤根錯節，到處都是姻親、鄉鄰；而陸家本身貴不可言，陸盈兒之父又是錢塘縣令。

  雖說蕭氏身為江南頂級門閥，在南朝隋唐的歷史中地位舉足輕重。武則天對五姓七望和高門大族下手時，刀也沒砍到在朝中有人為相的江南蕭氏頭上，歷來有「李唐天下蕭一半」的說法，歐陽修甚至贊蕭家「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但林婉婉的外家可不是蕭氏嫡系啊，一個蕭氏皇舅房被分出來的分支而已，還不在蕭氏的老本營晉陵武進生活，在這錢塘可不勢單力孤？甚至還需仰仗何、陸兩家。

  若今天做這件事的人是來自嫡系的蕭以熏，那結果又不同了，最多就是說幾句小輩玩馬球，難免有些不知輕重的批評聲。但事實上，卻是林婉婉和蕭家姐妹得罪了對方。

  因此得到消息的蕭家長孫長媳小袁氏，簡直像是挨了道晴天霹靂，忍不住對一向賢淑的蕭湘華口出埋怨之語。

  蕭湘華亦是很委屈，她雖然學過很多規矩，但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女，還不曾學會奴顏婢膝，人家都欺負上門了，怎麼還能忍呢？

  婉婉表姐是他們蕭家的嬌客，有人欺負了自家嬌客，豈有不還以顏色之理？再說，也是何苗撞她在先，若非她馬術高超及時避開，現在斷腿躺著的人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