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奔向光明

  清晨，陸守約坐在陽台上，前面是陽光沙灘和海浪，後面是被中央空調降下室溫的舒適客廳。

  客廳的玻璃門大開著，涼爽的風從室內鑽了出來，令這一片空曠的陽台也變得宜人。

  陸守約悠然自得地欣賞著導入ipad的文字譜，默默看譜哼旋律。只哼了一兩句後，便覺得這曲調很熟悉，在哪兒聽過？

  他點開了手機里存著的林婉婉發給他的蕭翀彈琴的視頻，恍然道：「呵，居然是這一首。」

  陸守約微微一笑，發微信給林婉婉：「婉婉，之前我沒仔細看文字譜的調子，光顧著看真偽和書法了。現在再一看，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這張文字譜價值還能增加，古琴界的大師應該也會有興趣收藏的。

  它如果被鑑定為真，能確認兩件事。

  一、伯牙和鍾子期的故事不只是故事，是真事，有《高山流水》為證；二、已經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的《高山流水》再次問世，且如此打動人心，肯定會引發古琴界的震動。

  你打算拍賣嗎？拍的話，我可以幫伱運作起來，造勢兩三個月後再拍，價格會比較理想。」

  點擊發送後，林婉婉那邊一直沒有回音。

  陸守約無奈嘆了口氣，又變成失蹤人口了。也不知道是還沒起床，還是又獨自外出，反正，不會叫他就是。

  哎，他本以為把林婉婉約到瓊崖，他們一起旅遊一起玩，關係能水到渠成地突飛猛進！沒想到事實是下飛機後的第一步就因為林婉婉堅決要住酒店而打亂了，之後更是摸不著對方人影。

  想到住酒店，陸守約忽然一怔。

  對啊，為什麼我不住她旁邊呢？為什麼我要跟老汪這個兩看相厭的人混在一起？聽他們在樓下醉生夢死、放肆快活，而自己卻像個傻瓜一樣獨自坐在二樓陽台看海看書。

  陸守約一拍額頭，被自己蠢哭了，現在卻是悔之不及，因為兩人之前就約定好了今晚飛回去。

  他忍不住點開ipad上的購物網站，首頁上經過大數據分析後推給他之前搜索過的感興趣的內容，一本《戀愛秘籍——脫單修煉手冊》赫然在列。

  陸守約既嫌棄又猶豫地盯了書封片刻，正準備下單到平時不住的房子裡時，門口忽然傳來了汪博誠的聲音，他忙切回文字譜的畫面。

  知識分子、客座教授的份不能丟。

  門未全開，王博誠的聲音先響了起來：「老陸，幹嘛呢？快下來，我們玩鬥牛了，你來跟我組隊。」

  「行吧。」陸守約放下ipad，起身走了過去。去打一場球出出汗也好，要不然人都要開始犯蠢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他怎麼能在早晨就發傻。

  ***

  碼頭附近一片破落陰暗的小巷之中，一間充滿了藥味、只用幾塊破木板和稻草搭建的屋子，靜靜佇立在此。

  屋前，有一老婦和小孩正神思不屬地站在不頂用的破戶門前張望。

  她的兒子和她的父親——這家裡唯一的一根頂樑柱，昨夜外出後，至今未歸。

  兩個人早上在灘涂邊抓了個螃蟹，煮熟後一人一半分吃了騙騙肚子，從昨夜到現在為止，還沒吃到過別的食物。

  雖然兩人餓得「咕咕」叫，但此時最可怕的還不是肚子餓，而是每天都會巳時準時回來，給她們祖孫倆帶口吃的男人，今日，卻過了酉時仍未歸。

  「阿嫲，阿爸怎麼還不回來啊？」小女孩抬起雖然枯黃但梳地乾乾淨淨的頭，看著她的奶奶，滿臉疑問。

  「沒事的，你阿爸就是被事情絆住了，很快會回來的。」四十歲的年齡卻有著六十歲滄桑的老婦，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心裡雖然很著急，但臉上不顯。

  兒子昨天晚上出去幹什麼了，其實她心裡很清楚。要不然，一個單純乞討的乞丐怎麼能養得起兩個累贅呢？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個藥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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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雖然能織些布貼補家用，但架不住身子弱，時常需要喝藥續命。

  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難道，兒子昨夜被人抓住了？是送官了，還是……

  老婦的腦海里冒出前些年一個到鄉紳家偷糧，結果被打得半死扔到馬路上的偷兒，當夜就斷了氣，被扔到了亂葬崗。死了一個偷兒、乞兒，官府連問都不問一聲。

  本身就都是逃戶，沒有在編，官府不把他們抓起來，都算是好的，誰又會在乎他們這些人的性命。

  她心裡想著兒子可能的諸多悽慘下場，懊悔和心痛縈繞心頭，反覆糾結。她不該喝藥的，不該活著的……可她若是沒了，誰來照顧這可憐的孩子呢？她爸可不會帶娃啊。

  正糾結著，巷子裡忽然響起了跑步的聲音。

  一老一少精神一震，抬眼朝著聲音來處望去。

  逆光之下，夕陽把來人照成了黑影，即便如此，兩人還是馬上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阿爸，是阿爸回來了！」

  小女孩掙脫了老婦的手，衝著男人張開手臂跑了過去。

  來人正是孫鋤藥，他一把抱起女兒，把她放在自己的肩頭，高高興興地走到老婦面前。

  「阿買（瓊州土話），走，跟我享福去。」孫鋤藥從懷裡摸出一塊用髒污油紙包著的已經有些化了的巧克力，遞給老婦，「吃，這個是好東西。」

  老婦接過巧克力，就塞進了小女孩的嘴裡：「寶，你吃，阿嫲不喜歡吃。」

  然後她抓著孫鋤藥上下摸索了一番，沒傷口，也沒被打的痕跡，頓時鬆了口氣，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氣道：「出去那麼久也不說一聲。」

  小女孩連忙一手抱住父親的腦袋，一手拿著剩下半塊巧克力塞老婦嘴裡，自己的小嘴裡也含著半塊巧克力，咕咕噥噥地喊：「不打、不打，好吃，阿嫲吃。」

  孫鋤藥挨了一巴掌，但一點都不覺得疼，反而笑嘻嘻道：「你兒子我遇見神仙啦！走，今晚我們去睡寬敞乾淨的船艙去！」

  「什麼船艙，什麼神仙？你沒犯糊塗吧？」老婦一頭霧水。

  孫鋤藥左右看看，破落的左鄰右舍自己的日子都艱難得快活不下去了，對旁人的事，自然冷漠地毫不關心，因此倒沒有往這裡張望的人。

  見沒人注意，他一拉衣襟，摸出琉璃珠子給老婦快速看了一眼，然後拖著她就走：「快，阿買，我們快走，等會太陽下山路不好走了。」

  老婦人被剛剛映入眼裡的亮晶晶的東西晃了一下眼，又被拉著往外走，不由急道：「門還沒關。」

  孫鋤藥豪氣道：「關什麼門啊，這些破爛統統不要嘍。妞兒，我們住大船去嘍！」

  「噢，住大船去嘍！」小女孩高興地坐在父親的肩頭拍手。

  老婦人還想回頭，卻被孫鋤藥大力推著往前，一路責怪、一路留戀、一路期盼地跟著兒子走向了光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