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哭訴
2023-10-13 22:28:32 作者: 甭加慧
他竟是認真的!
這次李承乾去世,皇帝突然就暈倒了,他作為太子,一下子接到了噩耗,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處在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他倒是沒有當初犀子去世時,那般大的反應了,相反,他行事很成熟,很得體。
甚至在皇帝昏倒之後,所有人都像是天塌了一般的時候,他肩負起了一個國家主人的重任。
太醫診斷皇帝並無大礙,他馬上就下了詔令安撫了一眾朝臣,讓他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然後他自己則守在了皇帝的身邊,一直等到他醒過來。
家國,孝道,他一項都沒有落下,是前朝後宮的人心仰仗,沒有人會覺得他脆弱,不經事。
武柔也以為他已經克服了所有的厭倦,適應了。今日才發現,他只是能忍罷了。
忍得太好,騙過了所有人。
「殿下怎麼能這麼想呢?……你擁有的是世上最好的東西,權利地位,才華相貌,哪一樣不令人嫉妒的發狂,如果連你都這麼想,別人該怎麼活呢?」武柔有些激動地說。
李善聽聞,微微偏過了頭,眼睛從扶著額頭的手臂間,露出了些許眼尾,他冷漠地瞧著她,說:
「最好的東西?權利地位我不想要,才華相貌我也不覺得多了不起。如果能用這些東西換他們回來,我願意全交出去。」
「可是他們回不來了,你擁有了他們擁有不了的東西,就該萬分珍惜,不應該是這副樣子!這樣才算有良心!」
武柔越說越氣憤,她直起了身子,指著遠處晉陽公主生前居住的方向,說:
「如果晉陽公主泉下有知,聽你說這樣喪氣的話,她該多生氣?!她一直想出宮去住,去玩,去看看民間廣闊的天地,可是她死了,她沒機會了!
你有機會你卻說你想死?!!」
李善聽聞,一直冰冷死寂的眸光,漸漸地亮了起來,他怔怔地看著武柔,淚水慢慢的從他眼眶中氤氳出來,然後化作了一顆顆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從臉頰上滾落。
武柔也哭了……
他們就那樣對視著,無聲地哭了一會兒。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他最後嘆息般地說。
……
……
皇帝一連好長時間不上朝,他明顯受了巨大的打擊,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好像突然愧疚了起來,想起了李建成,想起了一同被殺的三弟李元吉。
李建成,他突然下旨將他追封了太子,諡號為「隱」,並替他提升了墓葬的規格,同時下令將李建成的一個遺腹子,封了郡王。
李元吉也被追封成了巢王,連同他家僅剩下的女眷,李元吉的妻子被封了巢王妃,女兒也都封了縣主,並將自己當時最年幼的,一個庶出的小皇子李明,過繼給了巢王妃為子,作為延續李元吉一脈的香火,
一直以來,從來不後悔自己所作所為,甚至都不屑於在史書記載上遮掩的皇帝,突然做了這麼多事情,所有人都覺得,他好像心虛了,後悔了……
這一天,皇帝帶著人,去常年供奉文德皇后的皇家寺廟上香。
武柔作為皇帝儀仗里的侍墨女官,自然也跟著去了。
到了寺廟之後,方丈帶著皇帝,進行完常規的上香儀式之後,皇帝就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大殿,說自己要跟皇后說一會兒話。
武柔跟當時的起居郎褚遂良,就都站在了殿門外。
大殿內,皇帝看著牆壁上文德皇后的畫像,還有下頭供奉的長孫氏的牌位,委屈地哭出了聲,說:
「娘子……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沒有照顧好孩子?老大和犀子都沒了……嗚嗚嗚嗚……你說我一大把年紀了,還好好的活著,他們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沒了呢?
那天我做了個夢,夢見大哥來找我,他滿臉的怨氣,說咱們的孩子去的早,都是因為我殺了自己的兄弟,遭了報應!
你說,是因為這個嗎?真的是因為這個嗎?!……你當時最清楚,這江山是我打下來的,一開始我也沒有想殺他,是他一直想要我的命!我難道就該什麼都不做,被他殺了才算是好的嗎?!」
皇帝越說越傷心,坐在蒲團上,盤著腿,看著眼前的牌位,看著髮妻的名字,嗚嗚地哭著說:
「我不服!我不服!老天爺憑什麼這麼罰我?!朕即位以來,兢兢業業,大唐日新月異,百姓安居樂業,天下都稱我為天可汗,稱我為明君聖主!我就不信他李建成做了皇帝,能比我好!
嗚嗚嗚……我造福了天下黎民,這麼大的功德,難道還抵不過我殺兄奪位的罪過嗎?!」
他說著,痛苦的彎下了腰,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明黃色的皇帝常服,黑色幞頭帽子下,是幾乎白透了的白髮。
他像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老人,悽慘的傷心地哭訴著,說:
「娘子,你為什麼去的那麼早……孩子們走的那麼早。我是不是真的錯了?都怪我……都怪我,是不是都是因為我,李建成冤魂不散,才將你們害了?!」
皇帝說著,突然咬牙切齒了起來,鷹眉鳳目閃著凌厲的冷光,說:
「他活著卑鄙無恥,死了也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他要是恨我,直接沖我來啊,為什麼要衝著你們去!怕我再殺他一回?!」
但很快,他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嗚嗚嗚……娘子,他說咱們的孩子,他一個都不放過,你要是在那邊兒能見到他,你跟他說,讓他找我來,直接找我來!
這一次我絕對不還手,我命給他!讓他解氣!嗚嗚嗚……一定要讓他放過小九,老四、玉豆、長樂和城陽也不能有事,都不能再有事了。」
皇帝在大殿裡哭了許久,激動之時,聲音便從大殿內傳了出來,站在外頭武柔,還有起居郎褚遂良,都不禁感懷難過。
終於,皇帝從裡頭出來了,他一邊用帕子擦著臉上的淚,一邊邁出了門檻。
雖然他又恢復了平時威嚴的模樣,但是明顯感覺到外頭的人情緒反應不太對。
於是他思忖了一瞬,冷聲問:
「我剛剛在大殿裡說得話,你們都聽到了?」
目光掃到褚遂良,褚遂良躬身行禮道;
「聽到了些聲音,不真切。」
目光掃到武柔,武柔連忙低下了頭,不吭聲,一副心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