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如何才能兩全其美
2023-10-13 02:38:07 作者: 葉紫
當年容德心軟救下嘉陵的孩子後,託付給一位農戶撫養,這農戶是張大志手下,後來受了傷回鄉務農。
農戶知道孩子的身世,在他長大之後就告訴了他。孩子沒想過認祖歸宗,在他心中,農戶才是他的父親,農戶的家才是他的家。
後來遇到了寧之然,視他為至交好友,還告知了自己的身世。沒想到寧之然起了替代他的心思,不僅殺了他,搶走玉佩,以防走漏風聲,還將農戶一家趕盡殺絕。
寧之然化名周文熹投身穆家軍,因殺敵英勇,從一開始的大頭兵,漸漸成為一名將軍。他一方面接近穆安楷,想要得到穆家軍的支持,一方面又勾結榮親王。同時他找到容德太后,謝她當初的救命之恩,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寧之然見過真正的邵文熹右臀上的胎記,他篤定嘉陵不可能讓他當面脫褲查驗,果真矇混過關。
嘉陵沒有直接回宮,馬車途經愛晚亭時,她對容德說道,「姐姐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容德能理解她的心情,離開多年的兒子死而復生,又得知先帝更多的罪孽,她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她拍了拍嘉陵的肩膀,「好。」
嘉陵目送容德的馬車消失在官道上,眼中精光一閃,「去傅府。」
素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娘娘,去哪裡?」
「傅府,」嘉陵補充了一句,「刑部尚書傅雲敬的府邸。」
素珠為難道,「娘娘……」
素珠是跟著嘉陵陪嫁來的,十分清楚嘉陵同傅雲敬之間的過往和糾葛,無論主子是否聽從,她做奴婢的總得勸一勸。
「我有話同他說,等下把馬車停在傅府後門的小巷中,你去請一請傅大人。」
素珠點點頭,這樣也好,否則太后強闖外臣宅院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宮裡。
吳管家報傅雲敬有婦人求見,傅雲敬很是意外,還以為是百姓求訴狀求到了家中,剛要拒見,吳管家道,「大人,您還是見一見吧。」
傅雲敬疑惑地來到門房,素珠上前行禮,「傅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傅雲敬自然認得素珠是嘉陵太后身邊的人,卻是更加疑惑。
前幾日皇帝壽辰,兩人在御花園相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嘉陵也明確表示要隱瞞真相直到百年之後,他以為兩人此生不會再見,可這才過了幾日,為何嘉陵會主動相邀。
他唯恐有詐,不敢輕舉妄動。
素珠又道,「傅大人,主子有話要同您說,還請移步一敘。」
吳管家在他身後道,「大人只管去,我替大人護航。」
傅雲敬跟隨素珠來到偏僻小巷,上了馬車後,素珠同吳管家守在不遠處。
嘉陵眼瞼低垂,見到傅雲敬,長話短說,「當年之事,我不想再隱瞞皇兒。」
傅雲敬驚異,「為何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發生了一些事,我不得不這麼做,我來知會你一聲。」嘉陵停頓片刻,「我會盡力保全你。」
傅雲敬搖頭,「不用維護我,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不然我寢食難安。」他朝著嘉陵恭敬一禮,「只希望能不禍及家人,她們都是無辜的。」
「聖上是明君,定會酌情處理,」嘉陵猶豫道,「只是……傅姝和曾曉宇兩人……」
「曉宇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一開始或許會鑽牛角尖,時間久了,他會想明白的。」
嘉陵看了看時辰,太陽快落山了,「我得回宮了,如今情況緊急,宮裡宮外隨時可能有突發事件發生,你做好準備。」
「到底出了什麼事?」
「現下還不方便告知,聖上有了論斷後,我自會告訴你。」
嘉陵回宮後,直奔乾清宮。
李安見嘉陵神情嚴肅,不敢怠慢,忙小跑著去通報。
邵卿洺當然是立刻將嘉陵請進來,他裝病的事不能讓容德知道,而在嘉陵太后面前,卻是無需有任何隱瞞。
「母后這風塵僕僕的模樣,是打哪裡來啊?」邵卿洺打趣道。
熙寧趕緊給嘉陵斟茶遞水。
嘉陵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因為太過著急,沒注意到邵卿洺神清氣爽,哪有半點重病的模樣。
「皇兒,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說。」
熙寧立刻要告退,嘉陵道,「寧兒,你留下,有些事,同你有關,也必須讓你知道。」
她還是頭一次喚熙寧為寧兒,她這是真真切切地將熙寧當自家人看待了。可熙寧還在她的眼中發現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憐惜,還有……愧疚。
熙寧給嘉陵搬來座椅,自己站到邵卿洺身旁,嘉陵一抬手,「寧兒,你也坐。」
熙寧不敢,邵卿洺拽拽她的衣角,「母后讓你坐你就坐。」
熙寧依言坐下,覺得今日的嘉陵皇太后怪怪的。
嘉陵開門見山,「聖上,當日你問過我,先帝是否有遺落民間的私生子,我現下能回答你了,他不是私生子,他是我的兒子。」
邵卿洺和熙寧幾乎跳了起來,周文熹竟然是嘉陵太后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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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玉佩刻有一個熹字,正是先帝取名文熹中的字。」
「多年前他暴斃而亡,玉佩隨他一同葬入陵寢,卻原來他根本沒死,是容德太后救了他。」
周文熹同容德有勾結是必然的,這是邵卿洺早就知道的事,但也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如此淵源。
「容德太后為何會救他?既然他還活著,為何母后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嘉陵既然做出大義滅親的決定,就準備好要說出全部的真相。邵文熹死而復生,自己被蒙在鼓裡十幾年,這是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通的。唯有告知前因後果,邵卿洺才會相信。
她告訴了邵卿洺,先帝所做殘忍之事,僅僅為了心中的懷疑,不惜對親生骨肉下手,一個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奪走性命,另一個甚至被剝奪了出生的權利。
她還告訴了邵卿洺,先帝為了遮掩這件他以為的醜事,對假想中的情敵痛下殺手。所有參與過此事的大內侍衛,最後也以各種方式,被滅了口。
邵卿洺大驚失色,這樁樁件件的事,都牽扯到一個人,那就是寧澤峰寧將軍,熙寧和曾曉宇的生父。
他看向熙寧,發現她臉色慘白,顯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嘉陵卻搖了搖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寧將軍義薄雲天,對夫人也是一心一意,他同我,沒有任何交集。」
緊接著她說出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入宮之前,我確實與他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但嫁給先帝之後,我就死了心,一心一意地伺候先帝,為他生兒育女,先帝也對我極盡寵愛,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嘉陵停頓了許久,仿佛在做心理鬥爭,邵卿洺和熙寧也不敢催她。
邵卿洺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他這邊有顧曉春查到的一些事,可支離破碎的,他一直無法拼湊起來,現下聽嘉陵太后這麼一說,真相呼之欲出。
嘉陵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一日我同他在宮中偶遇,我氣他畏君如虎,抱怨了幾句,不料被人聽去,告訴了先帝。只因我話里提到他的家鄉,先帝就認定姦夫是寧將軍。」
嘉陵深深看了熙寧一眼,「對不起寧兒,你父親是被冤枉的,而我為了保住情郎,始終三緘其口,任憑先帝處置了寧將軍。」
熙寧全身顫抖,真相竟是如此,她的父親莫名背負了這樣的罪名,一代名將落得如此下場,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熙寧氣得牙齒都在咯咯作響,邵卿洺擔心地握住她的手,一片冰涼。
「寧兒,我知道這都是我的罪過,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但在此之前,聽我把話說完。」
「那真正的姦夫是誰?他就不需要付出代價嗎?」熙寧冷冷地道。
「是,他沒有挺身而出,而是看著寧將軍替他入罪,這麼多年來,他的良心也一直都在遭受譴責。」
「良心不安有用嗎?我的父親還能回來嗎?我們寧家還能恢復到往日的榮光嗎?我父親鐵骨錚錚,竟然是因為這種罪名被殺,你們……你們怎麼對得起他?!」
熙寧泣不成聲,邵卿洺忙把她摟在懷裡,輕聲安撫。
嘉陵低頭不語,良久才道,「我罪不可恕,不敢求你的原諒。我把事情都說出來後,也就能解脫了,到時,什麼樣的懲罰,我都能接受。」
「他到底是誰?」熙寧咬牙切齒道。
嘉陵咬了咬唇,「是傅雲敬。」
傅雲敬和寧澤峰是同鄉,原來如此,自己早該想到的,熙寧握緊了拳頭。
「皇兒,文熹現在化名周文熹,勾結容德,要在點燈大典上對你發難。他給你下了毒,不過他手中有解藥,皇兒你現在派人去抓他,逼他交出解藥。皇兒,我沒有別的請求,只求你饒了他性命,流放或者圈進起來都可以。」
嘉陵是為了邵卿洺,才說出這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而把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地步。邵卿洺不是不感動的,可這件事牽扯太廣,受害人也不是他,而是寧家。他無權宣判,熙寧才是最有資格給嘉陵和傅雲敬定罪的人。
「母后,朕沒有中毒,周文熹的陰謀,朕也盡數洞悉,現下還不可打草驚蛇,一切會在點燈大典上見分曉。」
嘉陵愣了愣,原來皇帝早就盡在掌握,倘若自己今日不說出這些往事,他也能化險為夷。
不過她不後悔,這件事壓在心頭太久了,說出來之後,她反而輕鬆了。接下來該懲罰就懲罰,該贖罪就贖罪,她沒有絲毫怨言。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另一件事要做,該她擔得她絕不退宿,但有些人也別想好過。
「皇兒,我還做了一件錯事,寧兒幾次險遭毒手,都是因為我。」
熙寧和邵卿洺同時看向她。
嘉陵不敢看他們,低聲道,「先皇后之死,是容德下的手。先皇后對我有恩,我卻無法替她報仇,這麼多年來,還要同容德虛與委蛇。原本以為我得到主理後宮之權後,就能將她拉下馬,可她,也知道當年的事,倘若對她不利,她必然會咬出我。我無意間聽說了皇兒正在查殺害寧兒的兇手,而當年先帝曾經讓容德殺了寧兒,以絕後患,我權衡後,將寧兒是寧將軍之女的事告訴了容德,她為了當年的事,為了自保,肯定會對再次針對寧兒。如此,我便能禍水東引,讓皇兒出面收拾她了。」
她深深嘆息,「是我讓寧兒陷入危險,吃了那麼多苦,都是我的錯。」
這件事臨到熙寧自己頭上,反而沒有方才震驚,只是萬萬沒想到,看似天真的嘉陵太后,身上背了那麼多秘密,暗地裡還做了不少事。
邵卿洺的感觸則更多一些,事關熙寧,他向來做不到淡定。
可對於嘉陵,他又實在說不出重話。
嘉陵待他視如己出,現下為了他,還出賣了親兒子。即便她沒說,邵卿洺也能猜到,定是周文熹找了她,希望得到她的支持。而她,堅定地選擇了自己。
「皇兒,我罪孽深重,我不想你為難,待塵埃落定後,我自請住進冷宮,吃齋念佛,此生再不出冷宮半步。」
邵卿洺還來不及說什麼,嘉陵又道,「點燈大典之前,一切如前,我不會露出絲毫破綻,你放心,絕不會壞你大事。皇兒,這是我唯一,也是最後能幫你做的事了。」
她說完,緩緩走出了乾清宮。
邵卿洺看著她的背影,卻無法開口留住她。一瞬間,只覺得萬般疼愛他的母后,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
熙寧神情有些呆滯,太多的信息湧來,她腦子嗡嗡的。
邵卿洺擔心她的狀態,也害怕她會鑽牛角尖,緊緊摟住她,並且安撫她,「寧兒,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同我說。」
熙寧抬頭看了看邵卿洺,眼神先是有些茫然,很快就恢復了清明,「聖上,無論嘉陵皇太后做錯了多少事,但有一件,她說得對。」
「哪一件?」
「在點燈大典之前,一切都需維持原樣,絕不能讓周文熹起疑,其餘的事,等到點燈大典之後再從長計議不遲。」
熙寧受了那麼多委屈,家破人亡,幾次三番落入險境,現下還能以大局為重,邵卿洺心中五味雜陳。
他撫摸著熙寧的秀髮,「寧兒,你受委屈了。」
熙寧抓著邵卿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無妨,我可以等,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三五日。」
「你放心,我一定還你寧家清白。」
「聖上,」熙寧卻猶豫道,「這件事,倘若能瞞住大哥的話,就再好不過。」
「為何?」
「大哥和傅小姐真心相愛,若他知曉家中慘事,同傅尚書有關,他要如何面對傅小姐。即便他深知此事同傅小姐無關,終究也會有隔閡。」熙寧苦笑道,「我大哥苦了半輩子了,好不容易有傅小姐傾心相待,我實在不願看到他到手的幸福,又再次失去。」
「寧兒,若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寧將軍是個堂堂正正之人,無辜受累,又怎麼可能瞞過曾曉宇?」
熙寧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瞞不住,那我寧可將這件事永遠隱藏下去。」
「寧兒!」邵卿洺萬萬沒想到熙寧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不是聖人,自然做不到輕易原諒,我只是想到父親對我們兄妹三人向來關愛有加,他又生性豁達,他一定不願看到子女陷在過去的仇恨中,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
熙寧把小腦袋埋進邵卿洺的懷中,「做出這個決定我也很痛苦,但我有你,大哥有傅小姐,這樣就夠了。倘若再能找到二哥,就更加完美。」她頓了頓,「至於嘉陵太后和傅尚書,他們已經良心不安了十幾年,接下來的歲月可能也將活在懺悔之中,這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心理上的壓力,遠比肉體的傷害更大。」
邵卿洺嘆了一口氣。此事棘手,待點燈大典之後,但願他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