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番外之容祁 兢兢業業的師父和他的擺爛徒弟
2023-10-13 01:20:27 作者: 四菁
那一年他十九。
宮中出了大亂子,他將一切事情都處理過,看著高高的宮牆和壓抑的上京,終於決定出去走一走。
最先選的是城西的一個山頭,但那時皇兄整日帶著惠安來,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便從西郊轉去了九華山。
一個離邊境最近的地方。
救下晏青扶實在是個太偶然的事,那日大昭下著雨,他第一次去了九華山。
看見她躺在石塊後面,微弱地喊著救救我的時候,雖然知道在這種地方撿人實在是個麻煩的事,他的身份並不適合自己去救人。
但那日他身邊只帶了一個下人,大雨傾盆,留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身上還受著傷,這樣躺在這,不出一天她就會死。
猶豫只一瞬間,容祁鬼使神差走上前把人帶了回去。
她用了易容術走到自己面前的第一眼,容祁就發現了不對勁。
一個怯懦的小姑娘,竟然也會留了這麼個心眼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真是有趣。
但他無意揭穿什麼,也不想與一個陌生人多說話,只點頭對晏青扶道。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
雖然知道她身上的傷還沒好,能躺在那個地方多半是被仇家追殺,但容祁想,他人已經救到了,若是這次出去再受傷,可就跟他沒關係了。
這九華山是他好不容易找來自己靜住的地方,自然不想被人隨意打擾。
在晏青扶軟磨硬泡要留下來的前一刻,容祁如是想著。
下一秒,他抬頭對上一雙靈動清澈的眸子,眼中忐忑不安又帶了幾分祈求的意味。
眸光一動,他低下頭,白皙的指節翻過手中的書頁,道。
「養好傷你就走。」
到底是退了一步。
面前的小姑娘登時眉開眼笑。
留下養傷的日子裡,她和院中的下人打的一片火熱,歡笑聲時常響在寂靜的院子裡。
他在書房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又一頁,面無表情地想,養好傷的當天,一定要把人送走,這次絕對不讓步。
但還沒到養好傷,他的書房就多了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怯生生地看著他桌案上的書問。
「我能看看嗎?」
容祁實在不想這人在他耳邊吵嚷,登時抽了書遞給她。
但又怕這人實在太活潑亂動,將好不容易得來的孤本給弄破,他勉為其難地容了人在書房裡。
很稀奇,一向最喜歡玩笑打鬧,什麼時候都不閒下來的人,拿了書卻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一雙眼認真細緻地看著上面的東西。
看著頗有幾分認真。
他有些意外地又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書。
但沒過一會,一旁伸過來一隻白淨的手拉著他。
「這個地方……」
他揉了揉眉心,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接過書與她解釋著。
直到二人就著這孤本溝通說話的時候,容祁才發覺面前的人有多聰明,她極通透,什麼東西一點就明白,甚至有時候還會突發奇想一些連他都不曾想到的角度,他也動了心思樂得多教兩句。
後來她每日都來書房外,一大早,天色尚暗,一盞孤燈就映在外面,小姑娘早早到了書房外等他。
那孤本在她手上,她學的「廢寢忘食」,閒下來的時候二人交流也漸漸多,偶有時候開兩句玩笑,關係似乎比著最開始好了很多。
閒暇時候院中依舊聽見她帶著下人們玩樂的聲音,釣魚,種花,處處都是她的身影。
有時候容祁聽見動靜,也下意識地往外看去,不知道是漸漸習慣了這麼「喧囂熱鬧」的日子,還是說他心境變的太快,在她終於傷好要走的前一天,晏青扶沒再來書房。
而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仿佛回到了最先的樣子,他手中的書翻了半天,才發現拿倒了。
一定是今天外面下了雨有幾分冷,所以不是個適合看書的日子。
容祁如是想著,見她從外面過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和他辭行。
再到她說出那句。
「興許,你缺一個徒弟?」
他堂堂大昭八王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學富五車的太傅到後來亦要來請教他問題,想當他徒弟的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他會缺徒弟?
真是笑話。
心中如是想著,容祁抬起頭,幾不可見地頷首。
「可。」
她就這樣住了下來。
成了他這一年在九華山,最意外的意外。
也不知道是學完了孤本,還是因為有了身份,她越發肆無忌憚地「本性暴露」,今日晨起念書要多睡一個時辰,明天教她練琴又躲一邊偷懶,容祁擰著眉把人拎出來,還要被她吵嚷著說。
「你是不是記掛著我當時食言不早上起來給你掃院子。」
什麼掃不掃院子的事,容祁壓根不記得,他只看著眼前一副困得睜不開眼的人問。
「真有這麼困?」
「有。」
她有氣無力地點頭。
若要這麼困著再去念書,必然是事倍功半,容祁眉頭皺的死緊,看著人回了屋子裡補覺,沒一會就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只他在原地愁著。
這麼多年就收了這麼一個小徒弟,沒想到還這麼不上進。
如此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會,日後說出去要是給人知道這是他的徒弟,那還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行,不能如此心軟。
如是想著,容祁進了屋子把人拎起來。
「這篇文章你今天背不完,明日就再加一篇。」
小姑娘一雙眼裡還帶了幾分睡意,一聽見這話頓時一個激靈。
「小師父。」
她慣會賣可憐,抓著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道。
「別呀,我這人從小就笨,一篇文章一日就要背下來實在有些苛刻了,不如就……兩日?」
見他神色不動搖,晏青扶不死心地又拉著他的衣袖晃著。
「好不好嘛~」
面容普通的小姑娘偏生長了一雙漂亮的眼,聲音更好聽輕軟,容祁與她的眼神對視上,腦子還沒轉過來,已經下意識地開口。
「兩天之內必須……」
「好嘞!」
晏青扶頓時鬆了他的手,興高采烈地腳底抹油回了屋子裡補覺。
往後的一年裡,晏青扶摸著了他的脾氣,沒少用這招騙他心軟。
每每這個時候,容祁就擰著眉頭問她。
「哪有這麼不想著上進的徒弟?」
「也沒這麼不通情達理的師父呀。」
晏青扶瞧著比他更委屈。
「你當時學孤本的時候……」
容祁開口,試圖用那個孤本喚回晏青扶僅剩的「愛學之心。」
一句話沒說完,晏青扶無辜地看著他。
「孤本是我感興趣想學的,但這文章枯燥無趣,誰看了都得瞌睡。
也不是誰都和師父一樣老古板喜歡這些東西的。」
容祁氣的眉心一跳,開始後悔那一天鬼迷心竅答應留下她。
但收了徒弟自然不能砸自己的招牌,不想念書,容祁就帶著她練琴,帶她圍獵,在九華山上與下面的鎮子上四處轉過。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遇見了虞徵。
那段時間她恰好學到最無趣的一篇文章里,整日背的頭疼,到了晚間就喜歡跑下山去鎮子上喝酒。
喝酒的事容祁一向少拘束她,但這些天越發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還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仿佛連文章都不頭疼了,容祁心裡疑惑著,在這一天,晏青扶又喝醉,暗衛喊他下去接人的時候,他見到了虞徵。
回去的路上晏青扶醉醺醺地,由他拉著往山上走。
「你拽疼我了。」
她指著紅了一圈的手腕,抱怨地對容祁委屈。
「你還好意思說。」
容祁瞥了她一眼。
「你少下山喝點酒,什麼事都沒了。」
「山下的酒好喝,人也比師父有趣。」
晏青扶撇撇嘴。
相處這麼幾個月,晏青扶摸准他的脾氣,越發不害怕他。
他乍然停下步子,身後的人一個沒注意,撞上了他的後背,把鼻尖撞得通紅。
她抬起頭,一雙水潤的眸子越發委屈。
「你停下來幹什麼?」
「遇見誰了?」
容祁回頭看她。
「什麼遇見誰了?」
晏青扶嘀咕了一句,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住在山腳,特別好的哥哥。」
她提起虞徵的時候,連語氣都輕快起來,和每天與他待在一起的仇大苦深完全不一樣。
容祁抬起頭,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往下一看。
隔著半個山與虞徵遙遙對視上。
第一眼,他就不喜歡虞徵。
這人身上明明戾氣與沉意壓的那麼重,偏生要掩蓋起來與晏青扶玩樂,一雙眼闔上睜開都是算計的樣子,容祁實在不放心晏青扶和他待在一起。
但身邊這人並不聽話,隔三差五就要下山一次。
有時候回來的晚了,也會乖乖討巧和他認錯。
終於在那一天,過了戌時還沒見到人,容祁擔心的不行,親自下山去找人,卻還是沒見到她。
他正焦急地擔心著她出了事,派了百名暗衛往遄城去找,人又在快子時的時候姍姍而歸。
「你去哪了?」
他心中急著,也沒注意她的神色,晏青扶眸光微微動了動,裝作一副無事的樣子與他說。
「和虞徵哥哥去了回城。」
又是虞徵。
容祁驟然抬起頭。
「小九。」
他語氣沉了下來。
「你下次再如此胡鬧,過了時辰不回來,也不派人來與我說,你就直接下山走吧。」
他少有這麼動怒的時候,晏青扶嚇了一跳,伸手去拉他。
「我……」
她張口要解釋,容祁已經轉身拂袖離去。
底下的下人都嚇得瑟瑟發抖,屏息凝視,沒人敢說一句話。
書房的門被一陣氣勁帶起來狠狠關上,他一夜待在裡面沒出來。
任是誰都看得出,他動了怒了。
晏青扶也手足無措地來過幾次,連連保證下次不會這麼晚回來了。
可容祁不僅氣憤他三番兩次提點的話她不聽,亦擔心她一個姑娘家,這麼晚出去還不回來,要是再碰上仇家怎麼辦,要是山中遇見了猛獸,她不懂武功,他又不在身邊,那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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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總要讓她長點記性吧。
容祁如是想著,等第二天出去的時候,才從下人口中聽說。
她這一日都沒用膳,一個人窩在屋子裡哭了會。
來不及細想,他轉頭去了晏青扶的屋子。
這人見了他先是一喜,繼而又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似乎是怕他還在生氣。
容祁進了屋子才想起來忘記吩咐人準備膳食了,剛要轉頭出去,忽然手心一熱,晏青扶拉住了他。
「我錯了。
我上次出去是因為……那一天是我爹娘的忌日,他陪著我去回城了一趟,才回來的晚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一句話解釋過,容祁才明白那一天她為什麼回來的那樣晚。
他嘆了口氣,到底沒再硬著聲音說話。
「你先用膳。」
「師父不怪我了嗎?」
「不怪了。」
她這才又笑起來,一雙漂亮的眼彎起。
用過膳,容祁與她一同坐在屋子裡,道。
「日後文章你要是真不想學……」
「不是說不趕我走嗎?」
晏青扶打斷他的話。
「沒說趕你。」
容祁斟酌著說。
他這一天亦想了許多,十多歲的姑娘正是愛玩的時候,他不能把人整日束縛在屋子裡讀書,反正以後總有那麼多的時間,也不必事事都堆在這一年學會。
大不了他日後回到上京,也把人帶回去就是。
他不想看著這小姑娘愁眉苦臉的,於是到底是一退再退。
不想學的文章便暫且不學了,琴棋書畫也沒再苛責她一定要學到多好,他退了一步,顯然二人的關係也就此更融洽了些。
那一天他和晏青扶坐在一起談了許多,聽她說年少在回城的往事,也說那一天為何會被人追殺,她和他碎碎念地說了許多,快到晚間的時候說著說著沒了聲,容祁一低頭,看著她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他嘆了口氣,將人送到軟榻上安置好,又低頭看了她一眼。
琴棋書畫日後總有機會學,文章讀與不讀也不在這一時一日,但虞徵……九華山下住著的那個,實在不是個讓人放心的人。
「離他遠一點。」
他的直覺從未出錯過,這個人一定是個大禍患。
他說。
離虞徵遠一點,小九。
師父總不會害你。